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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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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天色将亮。
阿窈再度抱上自己的小包裹,由霍珃骑着马慢悠悠地往宁王府去。
她靠在霍珃的怀里,他高大的身躯为她阻挡着时不时地一阵寒风。
他低声问道:“冷不冷?”
阿窈轻轻摇摇头,发心擦过了霍珃的下颚。
霍珃伸出手来扶住阿窈的头,小声道:“别乱动!”
阿窈的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坏心眼地用发髻在他身上一个劲儿地蹭起来。
“啧,你是小狗儿么?”
阿窈闻言凶狠地叫了一声:“是又怎么样?当心我咬你!”
安静的街道上回响起霍珃低低的闷笑声。
“我会留五六个人给你,平日里在后宅应该够用了,远山这次会跟我们一起走,所以……”
说到这儿,霍珃默了默,其实说不准府里没有男主子在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宁远山是个花花公子不假,但理应不会对阿窈下手,倒是他府上那位夫人,有一点难相处。
想到这儿,霍珃又开口叮嘱道:“无论你在宁王府瞧见多少不平的事,都别掺和知道么?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回来。”
阿窈咬了咬嘴唇,几次张嘴却都没说什么,最后丧气地道:“我倒是很想答应你,可是我觉得我做不到。”
紧接着她碎碎念起来:“上次只去宁王府呆了那么一会儿,便撞上玉润处境艰难,这才要去住那样久,我忍得住才怪。”
霍珃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哪能不了解她的性子?
思索片刻,他从她的死穴开口劝道:“既然如此,那你凡事三思而后行,想想若是一时冲动的后果,不能为着一时之气。”
紧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的圣旨来递给阿窈:“这个给你,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用。”
阿窈吃惊道:“这是圣旨?你居然为我求了圣旨?”
霍珃沉静道:“是空的,没有内容,所以只能用一次,还不能被人瞧见里面,不然会惹出事端来。”
阿窈忍不住嚷嚷起来:“那这到底是保命符还是催命索?”
霍珃抬起手在她的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所以还是那句话,让你行事要三思,不可以莽撞。”
阿窈咬了咬嘴唇,她可以预见到,未来在宁王府的日子将会是多么憋屈。
这时,霍珃的声音重又传入她的耳朵里,带着些许一锤定音的味道,他道:“宁王府要到了。”
那些还未发生的愤怒与担忧瞬间全都跑出了阿窈的脑海,只剩下实打实的不舍。
她几乎算是从未跟他分开过,从前也没察觉自己对他有多依恋,结果乍然间真要分离,这不舍根本无法用言语来表述。
阿窈没动,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过头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你会不会舍不得我?”
霍珃被她突如其来黏黏糊糊的问话问得脸一红,但很快他一眼瞧出了那双大眼睛里,居然有几分胜负欲。
他略微想了想,便明白了阿窈的想法,忍不住笑着问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阿窈话说完就后悔了,见他果然促狭起来,忙抱起包裹来就要下马:“算了当我没问过。”
霍珃长臂一伸,将她的去路拦得死死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我,又觉得亏了,才问我会不会舍不得你,对不对?”
阿窈那点小心思让霍珃看得透透的,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您自然是绝世聪明人,我瞒不住您,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霍珃弯起嘴角来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低声道:“阿窈,我舍不得你,我想你,我喜欢你,我身边也只有你——你离宫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一心要逃开我,现在我明白了,我全都告诉你,我全都对你说,让你明白我的心意。”
他每多说一句话,阿窈的脸便红上一分,到最后她的头都羞得抬不起来。
“你别说了,别说了。”
霍珃如她所愿地闭上嘴,轻轻地放开她道:“现在,你可以安安心心地进去了,在这儿好好等我,等我回来。”
阿窈跳下马,却没有立刻走开,而是仰头看着他。
霍珃温声道:“你还想说些什么吗?”
阿窈歪着头道:“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霍珃压低了身子,几乎趴在了马背上,阿窈一踮脚才勉强够到他的脖颈、
“你要说什么——”
霍珃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脸颊间被轻轻柔柔地触碰了一下,再回过神来就只看见阿窈急急地消失在了后门。
他忍不住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看了一会儿才离去。
*
玉润的情况,比阿窈上次来的时候,糟糕了太多。
她这会儿已然下不来床,身旁却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
“玉润姐姐!”
阿窈惊叫一声,奔到了玉润的床榻前。
床上的人眼睛勉强睁开一丝缝,见来人竟是阿窈,费劲儿地扯出一个笑来,虚弱地道:“阿窈,怎么是你?”
阿窈万万不敢相信,这个干瘦得随时都要死去的女子,会是那个生得温柔娴静的玉润!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你身边没有人服侍吗?世子爷他就不管管么?”
听到世子爷这三个字,玉润的眼角流下眼泪来,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世子爷他,来看过我一回。”
只可惜爱好美色的世子爷只瞧了玉润这幅鬼样子一眼,便再也不愿来看她。
仅仅这一句话,阿窈便明白了,宁远山那厮已经喜新厌旧,不愿意再管玉润的死活。
她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将玉润从床榻上扶起来道:“玉润姐姐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但是当务之急明显还不是没到来的旁人欺辱。
重病的玉润房里一丝药味都没有,明显是上头任由她去死,待得到了饭点,也无人过来送饭。
“这样的情形,维持多久了?他们难不成是想要你死吗?”
玉润闭了闭眼睛,积蓄了好一会儿力量,才断断续续地道:“也不是不送……只是晚一会儿,送的冷的而已。”
阿窈大声道:“现在正是冬天,怎么能给你吃冷饭?”
玉润没吭声,眼泪却一直流个不停。
玉润这幅可怜的模样,让阿窈怒火中烧,她转身就往外跑去。
只是刚出了门,便有两个穿着王府下人的男人拦在了门口:“姑娘,您要做什么去?”
另一个小声道:“姑娘,您别忘了答应了九爷什么事儿!”
这话一出,阿窈顿时明白了,这大概就是霍珃派来在她身边的人——只是这到底是帮她,还是看着她?
阿窈愤愤地道:“难不成要我看着玉润死吗?”
下人就说:“那哪能呢?咱们兄弟五个在府里帮着您,一会儿就给您和玉姨娘送来——姑娘,您听奴才一句,别轻易去世子夫人那里。”
说话间,又进来两个下人端着小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饭菜。
阿窈这会儿倒也冷静了下来,闷声道:“你们不是兄弟五个吗?还有一个呢?”
下人道:“老五去给玉姨娘抓药了。”
阿窈又随口跟他聊了一会儿,知道这五人以五行命名,是结义兄弟,跟在霍珃身边四五年了。
“奴才头一回见九爷的时候,人当场就傻了,您说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看的人呐?”
阿窈跟着点点头,她倒也是这么想的。
“后来奴才知道,这样好看的人居然有两个,您说是不是神奇?”
阿窈越听越觉得皱眉,不由得看向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这个名二土的汉子摸着脑袋嘿嘿一笑:“您说,以后您嫁给九爷了,您二位跟不跟八爷一起生活呢?”
从第一句开始,阿窈就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没影的事你别胡说——八爷他,应该不会一起吧?”
说实话,她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位爷的归宿,毕竟是曾经的皇帝陛下,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小宫女操心?
只是今儿二土问了,她倒是也忍不住想了想,是啊,八爷若是不跟着霍珃一起生活,难不成留在宫里?那不是招当今陛下的眼吗?
“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
阿窈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皱起眉来望着二土。
二土摸着头嘿嘿一笑:“奴才好奇啊,八爷和九爷那么像,您认错了怎么办?”
认错了怎么办?
把这六个字放在心里琢磨了一下,阿窈的脸色瞬间爆红起来:“出,出去!什么浑话都敢说,回头告诉你主子打你板子啊!”
二土连忙灰溜溜地出去了,门外的兄弟笑着推他:“你真是胆子大到要包天,居然拿这种话戏弄姑娘?”
二土咧了咧嘴:“横竖姑娘现在不想着去世子夫人那里要说法了不是?”
几个汉子听了都叹气,忍字头上一把刀,谁都知道忍气吞声的滋味不好受,可是不暂时低头,可能连以后都没有。
屋里的阿窈将玉润扶起来,把饭菜端到了玉润的面前。
玉润勉强吃了几口,便摇摇头道:“我吃不下了,阿窈,你快去吃吧!”
阿窈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来在玉润的额头上探了探:“玉润姐姐,你这样是不行的。”
玉润缓缓地摇摇头,她现在也就是等死了。
阿窈草草地吃过饭,去抓药的那位也回来了,还请过来一个大夫。
“奴才想着,让大夫来给玉姨娘看看。”
年过花甲的老大夫走路颤颤巍巍的,连带着脸上的胡子都跟着抖啊抖的,看着有几分滑稽。
他皱着眉给玉润诊脉,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位姨娘啊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郁结于心,忧郁成疾,这药老夫倒是也能开,不过怕是效用不大。”
大家伙倒是都明白,心病得用心药医。
老大夫过去写药方了,阿窈便坐在床榻边劝玉润想开一点。
也许是因为见了阿窈这样的熟人,也许是因为吃上了一顿热乎饭,又或者是因为老大夫的话让玉润有些宽心,她这会儿倒是有了几分气力说话。
“我其实已经有点悔了,阿窈,可是人不能重来一回。”
阿窈凄然地握住玉润的手:“说这些丧气的话做什么呢?玉润啊,你要养好身子——倘若,倘若你不想在这府里呆了,我可以求主子让你跟世子分开,到时候我们姐妹俩相依为命。”
玉润费劲儿地弯起了唇角,却是摇了摇头道:“不啦!当初主子与嬷嬷都告诫过我,是我自己一意孤行,现在哪有脸面再去叨扰主子?再说了……”
她的“再说”沉吟了很久,久到阿窈以为她不会再开口了的时候,她却低声道:“再说了,倘若我要走,世子爷怕是很快就会答应——他对女人从来都是这样善解人意。”
阿窈完全听不出任何一点善解人意的苗头来,她只觉得悲伤,甚至还有些愤怒。
风流潇洒的世子爷见到容貌好些的小宫女,谈情说爱地带回府中,其实也不过是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小妾——他多大度啊,要位分给你位分,如若你要离去也放你走,甚至还会给你一笔安家的费用。
这样的行事作风传扬出去从来都是被人夸赞一句有情有义,可是错付了真情的姑娘呢?无非是被人说嘴一句“活该,谁让你蠢!”。
阿窈狠狠地闭了闭眼,这种事情越想只会越气,她不能在无计可施的时候还为难自己。
正想着要做些什么让玉润重新燃起生志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