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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亮不落 ...

  •   (五)
      临近傍晚,这场秋意绵绵的大雨才停歇下来。
      树木枝叶在雨水的浸润下似刷了层油,色泽更加深厚、饱满。
      凉风有一阵没一阵的吹着,厉沉浠站在屋廊下,掐灭了手里燃到一半的烟。烟头扔到圆几的烟灰缸里,手碰到桌上放置的六角酒杯,又顺势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酒入喉。
      酸涩的感觉慢慢蔓延整个口腔,他垂下手,其余手指握住杯沿,食指轻轻勾动着杯中的冰块,冰凉的感觉由指腹慢慢向上。
      “心情不好?”
      陈斯燃推开落地门,晃着酒杯走到厉沉浠身边。屋廊的两盏灯光偏暖,照在陈斯燃藏蓝色的丝绒西装衬衣上,多多少少为他的身形勾勒出几分暧昧的意味。
      厉沉浠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从你来这儿我就看出来了,脸沉得骇人,一句话都没说过,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厉沉浠放下杯子,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眺望院中那株挂了点点白蕊的秋海棠,“天气不好,所以我心情也不好。”
      “嘁。”陈斯燃白了他一眼,“不会是因为牧遥吧?老爷子又耍招数让你们见面吧?”
      “别胡说。”厉沉浠转身,“跟牧遥无关。还有,我跟她也并没有多大的关系,是老爷子一厢情愿而已。”
      “那你这是怎么了嘛!”
      陈斯燃八卦心作祟,本以为是厉沉浠得知牧遥回国的消息感到心情不好,但听到他口中的答案不一,还是忍不住问。
      “你不告诉我,小爷我都没心情进去打麻将了!”陈斯燃倚在门框旁。
      屋廊的落地玻璃门透明,抬眼就能望见屋子里的情况。陈斯燃攒了局,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兄弟聚在一起遂他的愿凑一桌麻将。他们从来都是北城有名的富家子弟,年少时聚在一起不是谈跑车就是评美女,皇城脚下的孩子,咋咋呼呼的,年少轻狂的意味都显露出来。后来长大了,在生意场上兜圈儿了,历练了,也都成熟了不少,没再那么浮夸,交谈玩笑的话大多变成了生意场上利益往来的调侃。
      “打圈儿!”上桌的简澍一打了张饼到牌桌中,左手熟练地弹了弹烟灰。“阿浠,阿燃,你们俩在外头站着不冷啊?还不赶紧进来,不是说好了上桌打麻将的吗?”
      听到简澍一的话,厉沉浠也没回答陈斯燃的追问,迈步走进了房间。房间里除了他们几个关系好的朋友外,还有两个站在八扇屏风旁随时准备添茶递水的陈家女帮佣。
      这是陈家在西山的老宅,仿苏式园林设计,取名岚安别居。陈家人丁少,老宅清冷,陈斯燃便把这儿作为聚会玩闹的场所,在清雅幽静里寻一些自在快活。
      陈斯燃跟了进来,脚勾上门。麻将桌上已经坐了四个人,他同厉沉浠坐到中式沙发上,顺手从茶几上拿到根雪茄放进嘴里,一边抖着腿一边点火。
      打麻将的一桌气氛热闹,烟雾弥漫间混杂着男人之间的调笑话,一时间,让陈斯燃跟着磨皮擦痒。他看向一旁的厉沉浠,见他进屋后就拿着手机,全神贯注的盯着,丝毫不受他们的打扰。
      “阿浠,你在看什么呢?”
      他凑过去,眼光落到手机屏幕上。
      “时屹,华北大学教育学院硕士生导师……”陈斯燃皱了眉,一脸惊奇的看向厉沉浠,“阿浠,这个时屹是谁啊?”
      “跟你没关系。”厉沉浠赶紧收回手机。
      “哟!”
      感受到厉沉浠语气的不平常,那边打麻将的几人颇有些惊讶,纷纷往他们这边看过来,嘴上都带了笑。
      “阿浠,听这名字,是位女老师吧?”简澍一笑着说。
      “就是啊!”左桌坐着的封尧把玩着手里那枚还没打出去的麻将,“名字还蛮好听的,诶!你干嘛没事儿去看人家的资料简介?”
      倒是陈斯燃笑,他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同那边的几人调侃。
      “你们可不知道阿浠的表情变化!先前明明垮着个脸,在看了人家的资料之后,嘴边就悄悄挂了笑。我凑过去的时候都没怎么看仔细,他就赶紧把手机收了下去!你们说说,这小子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看几行简介都能高兴!”
      “说什么呢!”
      厉沉浠踢了陈斯燃一脚,陈斯燃叫痛。那边的封尧又说:“那上头有没有照片?”
      “有!”陈斯燃抱着膝盖,故作夸张的皱紧眉头。他只瞥了一眼,是标标准准的证件照。
      简澍一开口,“阿浠!你是不是真的对人家有意思啊?有就赶紧追呗!我跟你说,这些在大学任教的女老师们,都是经受了学术上的摧残,错过了青春的萌动,脾气一个比一个怪,一个比一个会折磨人……”
      “嘁!”话未说完,被封尧打断,“听你这话,难不成你还追求过这一类型的女人?”
      “滚!我是在跟阿浠分析情况好吗?我喜欢的是哪种,你们不是都知道吗?”
      “知道,清纯小妹妹嘛!”陈斯燃插嘴。
      ……
      渐渐地,话题被岔开,陈斯燃打麻将的兴致消散下去,从酒窖里捧了几瓶好酒来,说要好好回顾各自的青春时光。气氛又热络起来,简澍一三杯两杯下肚,拉着封尧就侃侃而谈自己中学时狂追校花的经历,陈斯燃在一旁添油加醋,借着酒劲儿,面前的几人呐喊又高歌,模样实在滑稽。
      厉沉浠的酒量不差,喝了几杯之后就默默地看着他们闹腾,脑子里却仍是时屹的模样身影。
      几次见面,她好像一直都是疏离冷淡的。
      她有对自己笑过吗?
      厉沉浠回想。
      酒杯里的酒摇摇晃晃,他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这个女孩儿啊……”他失笑。
      这样的态度是针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这般?

      去上课的路上,时屹接到了季亭沂的电话。
      “酒醒了?”
      “嗯……”电话那头传来慵懒绵长的声音。
      “头还疼不疼?”她走到楼梯拐角。
      “还好,就是脸有点儿疼。”
      “脸疼?”
      “诶?小时,你来接我的时候我到底在干嘛啊?我昨天喝得实在太多了,完全断片儿想不起来了!我刚刚看镜子,我的左脸又肿又痛!”
      “你倒在沙发上烂醉如泥。”她简短的回答。
      “就这样?”
      “嗯。”她来到四楼。
      昨晚接到季亭沂电话的时候,她正洗漱完毕要上床睡觉。自从留校任教后,她就竭力改变以往的作息状态,除非有急事要处理,她都会在晚上11点之前上床休息。
      手机就是在她护肤完毕走出洗手间时响起的。她走近拿起,还未送到耳边,就听到季亭沂的大喊大叫,一瞬间,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接错了电话。
      “你干嘛?”她皱了皱眉。
      电话那头传来正常的说话声:“您是季先生的朋友吧?我是M·E酒吧的服务生,季先生喝醉了,您能不能到这里来接他回去啊?”
      “他到底喝了多少?”
      “这个……”那边顿了顿,“您来就知道了。”
      “你在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到。”
      挂了电话,她便匆匆换上衣服出门。一路开车来到酒吧,在服务生的指引下终于看到了瘫在卡座沙发上的季亭沂。
      乐声吵嚷刺耳,灯光低迷错乱。她指挥服务生拖着季亭沂离开酒吧扔到车后座,三两下给他系好安全带后,开车往他家方向而去。
      季亭沂这人什么都好,尤以外貌脾性令人钦慕,但只要了解他的酒品,看到他酒后有多么沙雕和疯癫,估计喜欢他的女生们都得绕道离开。
      时屹虽然是季亭沂的好友,但也实在难忍这个男人酒后的状态。要不是她在开车,她一定到后座去狠狠扇季亭沂两巴掌,让他闭上那张乱吼乱叫的嘴。
      而好不容易拉着季亭沂回了家,又得被他哭诉青春情事以及无休止的吐槽上课时遇到的烦人烦事所折磨。被这家伙死命扯着手臂,走也不能走,睡也不能睡,实在是难受生气。
      于是被季亭沂拉扯了许久,时屹终于以汇聚怒意而成的一巴掌结束了这番酒后的折腾,扔了枕头棉被在季亭沂身上后就开门离去。
      现下被季亭沂追问,她也只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同他打太极说不知道。
      “起来好好吃点东西,我马上要上课了。”
      到研讨教室门前,时屹站定脚步。上课铃响起,季亭沂应答了一声,她便挂了电话放进包里,迈步进教室。
      西方文论是小课程教学,研讨教室不算大,时屹轻轻扫了一眼,教室里坐满了人。她放下手里的书本和手包,视线落到讲台下。
      学生们一个个坐正身子,不敢再轻举妄动。
      要说在大学应该不比在高中时那么畏惧老师,但上时屹的课却是特例。华北大BBS置顶的忠告栏里,时屹的名字榜上有名。这忠告栏都是学长学姐们提醒新生在校期间应该注意的事项,如考证、考试的黄金复习时间、学校食堂窗口红榜黑榜、大一到大四的心态诉诸等等。而有关于时屹的那条忠告,特意被标了红,以示其重要性。
      贝嘉曾调侃时屹给不少学生们造就了大学时的心理阴影,弄得这群孩子们在论坛上告诫新生选修课千万不要选时屹、上课时千万要仔细听、课后作业千万得仔细完成……时屹当时听完哑然失笑,觉得这些孩子实在够无聊。
      虽然论坛上有给大家的忠告,但每年仍有那么几个带刺儿的学生不把这些前车之鉴放进眼里,决定去挑战挑战时屹的权威。这些热血青年们,勇气虽说可嘉,但最后都不得不屈服于时屹,不敢再造次。
      于是,时屹严厉冷漠的名声一届传给一届,冷面女王的称号也由此而来。
      “我出差前布置的小组作业完成了吗?”她问。
      “完成了!”学生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OK!”时屹点点头,打开讲台上的电脑连上投影机,“我随便抽一个组来演说好了。”
      她翻开文件夹里班级的分组名单,完全不顾及底下学生们紧张的情绪,看了几秒,终于选定了第六小组上台。
      “上台汇报的同学作为小组代表要讲清楚,我会有三个问题临时提问你。”时屹拿着纸笔走下讲台,慢悠悠的走在过道上,“第六小组剩下的同学们也不能放松,仔细听代表的发言,同样我也有问题要提问你们,要做好准备。”
      “还有,在座剩下的同学必须认真听讲,等她发言完毕后,我会抽点几名同学复述或概括其中的某个问题或者是让你阐述你的观点和看法……都明白了吗?”
      “明白了!”
      这回的回答,学生们语气明显弱了许多。
      “没有认真听讲、做笔记的同学,或者是没有回答出问题的同学,知道我的惩罚是什么。”她再提醒了一句。
      惩罚就是一周之内写七千字的论文,必须有查重报告、必须真实的阅读查看了所附文献、必须了解所写内容的基本概念、有关研究、必须回答得上她提出的问题。
      形同一场小型答辩,学生们早就心知肚明。
      “我们小组所汇报的课题是中世纪西欧文化。小组共有7人,负责不同的部分分工……”
      学生代表站在讲台上,借助资料和PPT向同学们汇报。
      因为知晓时屹的脾性,在座的学生们都在认真的做笔记,结合课本帮助自己理解,同样,时屹也边听边做笔记。
      她的课不仅是她自己来讲,也需要听到学生们的声音。自从安排学生们分成小组选择课本中所感兴趣的课题进行汇报后,每节课的前十五分钟,她都会同同学们一道专心听讲、做好笔记。

      距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屹给学生们放了讲解希腊神话的趣味短片解乏。她站在过道上,也认真的看着大屏幕。衣兜里的手机连连震动了好几下,她拿出手机,见是厉沉沇发来的微信消息。自从上次见面,两人就互相留存了号码和微信,今天是她第一次给自己发消息。
      时屹放下手机,走到教室门口,果然见厉沉沇站在走廊里,笑着冲她挥挥手。
      “小沇,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上课?找我有事吗?”
      她喜欢厉沉沇灵动活泼的个性,跟她说话并不冷淡客气,反而亲切和气。
      厉沉沇走近,“我室友在上您的课,她告诉我的!”
      “今天没课了?”
      “没啦!我刚刚放学!”厉沉沇笑,“老师,您一会儿有空吗?”
      “嗯?”时屹抬手看看表,“这节课上完我就收拾东西回去了,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随便问问。”她仍是笑,但却低头在包里翻找着什么。
      “找到啦!”她从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给时屹,“这是我表嫂让我转交给您的,她现在在丹麦巡演,这个是她下个月在北城要举行的大提琴独奏会的请柬,说请您一定要收下。”
      “给我的?”时屹愣了愣。
      “是啊!上次见面后,我表嫂特别喜欢您!”
      “替我谢谢她,也谢谢你,跑这么一趟。”
      手上的请柬精致好看,时屹回想起宴上吃饭时那位温柔如一池春水似的女子,同她说话对视时总是带着浅浅的笑,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的她淡雅素净。
      “下课了,我们一起出去吧!”
      听到下课铃响,时屹主动相邀。
      “好啊!我等您!”

      下课之后,人头攒动。
      时屹同厉沉沇从文学院出来,慢慢走在香樟大道上。深秋风大,时屹拢了拢衣领,突然想到自己包里有一盒同事从俄罗斯带回来的酒心巧克力,便拿出来交给厉沉沇。
      “这个牌子的巧克力还不错,送你一盒。”
      “哇!”厉沉沇接到手里,“谢谢老师!”
      “是不是喜欢吃甜食?”时屹也笑。
      “对啊!蛋糕和华夫饼是我的最爱!”厉沉沇抱着巧克力盒,双眼笑成了小巧弯弯的月亮。
      “我办公室里有两套饼干礼盒,改天给你送来。”
      “那多不好意思啊!老师,干脆周末我请您去我们亿洲,酒店甜品部师傅做的戚风蛋糕可好吃啦!”
      “不用了。”她笑。
      “屿哥哥!”
      身旁的人突然兴奋地朝前方挥手。时屹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见是一身蓝色西装、身形修长挺拔的时屿靠在车旁,跟她们打招呼。
      “屿哥哥!”
      厉沉沇倒是欢喜,三两步跳到时屿身上,小猫儿似的抱住他撒娇。
      “好久不见,我家小沇越来越好看了!”时屿点了点厉沉沇的鼻子,眉眼里满是宠溺的意味。
      “哦!屿哥哥!我要跟你介绍一下!”厉沉沇终于从时屿身上跳下来,准备向他介绍时屹,
      “这是……”
      “这么冷的天,怎么穿得这么少?”
      还没等开口,时屿便向渐渐走近的时屹问话。厉沉沇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到时屹说话。
      “你穿的也不多。”
      “屿哥哥,你们……”
      厉沉沇有些懵了,本想做中间人让他们互相认识,却没想到两人的言语间早已透露他们熟稔的关系。
      “介绍一下,我妹妹,亲妹妹!”时屿笑着同厉沉沇介绍,话语间特意加重了亲妹妹这个字眼。
      时屹撇撇嘴,“同父异母,请你以后说清楚。”
      “一样的嘛!”时屿耸耸肩,“反正你和峤峤都是我的妹妹!”
      “等等……”
      厉沉沇开始在脑子里梳理面前两人之间的关系。时家与厉家是世家不假,两方在生意上也有所往来,她长这么大,时家来来回回去了好多次,从来没有看到时屹的身影,也不知晓时家还有个女儿存在。在她的印象里,时家就时屿和时峤两个孩子,不曾有另外的人出现。
      似乎是感受到厉沉沇的震惊与疑惑,时屿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我家小屹比较低调沉静,不常在家里住,所以你没见过。”
      “你来这儿干嘛?”时屹抱着手问。
      “接你们去赴宴啊!”
      “赴宴?哦!我想起来了,今天是斯燃哥哥家办寿宴!”厉沉沇在旁提醒。
      “跟我有什么关系?”时屹反问时屿。
      时屿早习惯时屹对他的态度,眼下想要时屹同他一起去陈家,还得好好解释一番。于是把厉沉沇送进车里,合上车门后开始对时屹耐心解释。
      “陈家奶奶人好,咱们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今天全家人都要去为她祝寿,你不去不好。”
      这回换时屹靠在车上,“反正也没多少人知道我跟你们有关系,去不去没什么影响。”
      “话别这么说,陈家奶奶你也见过,她跟爷爷奶奶关系不错,她今天生日,咱们家小辈是得去捧场祝贺的。而且爷爷怕耽误你上课工作,特意让我这个时间点到学校接你一起去陈家。你这么久没回家,爷爷挂念你,你总不能驳了爷爷的面子,让他老人家伤心吧?”
      提到爷爷,时屹略有一顿。她跟时家人没多大联系,唯独与爷爷关系不赖,对于爷爷,她是敬重爱护的。她在外租住公寓,很少返回时家居住,由于养病,爷爷常常是北城与江南两头来回,她探望的机会少,也不愿在时家多停留,除了有电话联系外,她确实很久没见到爷爷了。
      “爷爷身体怎么样了?”
      “一直将养着,还不错。你要是真的挂念爷爷,就跟我一起去陈家,爷爷在那儿与陈家二老叙旧呢!”
      “……好吧。”
      时屹犹豫了几秒,终是答应了时屿的请求,开门坐到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走吧!”
      时屿对后座的厉沉沇笑了笑。

      车子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西山的盘山公路上,车窗外远山林木转瞬即逝。天色渐晚,晦暗攀附在云端,时屹看了眼腕表,又将目光移回窗外,默默听着时屿与厉沉沇玩笑。
      前一晚被季亭沂折腾得没睡好,她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觉的就要闭上眼睛。
      余光瞥到时屹闭上眼休息,时屿带着笑,故意抬高了语气说话。
      “念念,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游弋于睡梦之外的时屹睁开眼睛,继续冷着脸开口:“你是不是想死?”
      “我不想!”时屿仍是笑,双手游刃有余地转动着方向盘,“念念,别睡了,马上就到了。”
      “……”
      酝酿的睡意被驱散开,时屹懒得理时屿这样幼稚的玩笑,又静静地看着外头的山景。
      厉沉沇坐在后头,虽然不敢轻易插话,但对于自己刚才及时捕捉到时屹的小名而感到激动。她赶紧摸出手机,给已在西山陈家的厉沉浠发微信。
      “干嘛?”
      面对厉沉沇一系列的表情,那边的厉沉浠淡淡的回了两个字。
      “我刚刚得知了一个你非常关切的人的信息。”
      她飞快的打字。
      “我关切的人?”
      那边回复的速度明显快了不少。
      “别装了!我早知道是谁!”
      “……”
      “是什么信息。”
      “哈哈!”
      厉沉沇掩不住笑。
      “爱马仕最近出了春季新款,还有我的车前两天被剐蹭到了,我心疼。”
      “……去找言烁拿卡。”
      “谢谢哥!”
      厉沉沇快要乐开了花,手指赶紧敲打着键盘。
      “跟你说,时老师的小名叫念念,并且一会儿你还会有一个惊喜出现!”
      …… ……
      “念念。”
      厉沉浠轻轻念了一句。
      挺可爱的小名。
      他嘴角不禁挂了笑。
      “看看!”站在一旁的陈斯燃晃了晃酒杯,同简澍一说话,“你有看过阿浠这样笑吗?”
      “没有!”简澍一笑着如实相告。
      “笑什么呢?刚刚脸色不是还一般嘛!”陈斯燃凑过脑袋。
      “滚!”
      厉沉浠收了手机,给陈斯燃轻轻一拳。
      陈斯燃没皮没脸,继续说着玩笑话,简澍一和封尧在旁低低地笑,话题渐渐扯远。厉沉浠要了一杯香槟,喝了一口就放在高几圆桌上,沉默地看着杯中上下浮动的点点气泡。
      知道她的小名而已,自己就这么开心呀?
      厉沉浠问自己。
      想到时屹,自然而然地又重温起飞机上的第一次见面的情景。
      退烧过后的他神智逐渐清明,这才又注意到身旁昏昏欲睡的时屹。他不再像先前那般难受,于是对时屹摇摇晃晃的模样起了兴趣,摘下墨镜,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许是害怕会再流鼻血的缘故,时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纸巾。他还在打量,时屹的头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他极轻地颤了颤,感觉温热又酥麻。
      他在飞机上就觉得身旁的女孩儿有种别样的可爱,算上后来的相遇,他瞧着她傲娇硬气的模样,竟也没有怒气横生,反而是有足够的耐心,哄小孩一样的跟她说话。
      这许年来,大家族里添丁不少,他是厉氏家企的高岭之花,雷厉风行,没做过哄小孩的细致活。就连唯一的妹妹小沇惹她生气时,也是很难开口说软话,只一堆堆地靠物质去缓和关系……
      如今碰上了时屹,他倒真被触碰住了软肋,平日里的果敢决断通通都溜了去,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的,性子耐细下来,唯恐时屹真的讨厌自己。
      在商场纵横些许年,傲气多了泰半,难境险境都闯了过去,唯独这次……他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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