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咒回]无名之辈》天之方兮望美人

10、非常的好

　　113.
　　此时的场面很奇怪。
　　星野归一灰头土脸、浑身血迹斑斑的坐在坍塌得只剩下一个小小三角空间的残破地下室，丝毫没有任何逃难的意思。同时一具焦黑的尸体躺在她身旁，看着模样像是某个金字塔里挖出来的木乃伊，完全不复生前的英俊貌美了。
　　一时间，“木乃伊”想起身坐起来，但当他一挣扎、星野归一摁住他额头的手一晃动，这幅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又倒下去了。

　　“你躺着，躺着。”星野归一连忙说，加大了“宙·回响”的力度，这才把有点摇摇欲坠的涣散意识又给重新集中回来。

　　是的，如今藏在这幅身体里的意识与其说是夏油杰本人，倒不如说是意识或者灵魂。
　　按照星野他们老家的人说法，那就是——这还没过头七呢！死者的灵魂当然还没离开人间！

　　“原来如此。”被迫重新躺下的尸体声音沙哑地说，“……我已经明白这一切的处境了。”

　　114.
　　夏油杰其实是多多少少有些意识的，尤其是关于那些死后的事情。
　　挚友长久而悲伤的凝视、想要抬起摧毁他尸体的手却又最后放下、被覆盖在棺材里的那种黑暗与泥土底下的虫蚁爬过、被盗窃所惊醒的动静、躺在手术台上被幕后黑手所利用时的一切……
　　“干得好。”他语气平静如生前那般地说，“——归一，干得漂亮。”

　　夏油杰完全能够想象的出来，倘若没有她，被羂索占据了身体的“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
　　届时，他的友人会受到蒙骗、他爱的孩子们会被愚弄、他的下属会走错道路、他的昔日名声与术式力量都会成为那个幕后黑手实现计划的帮凶……
　　他会在死后，无法再保住那一切所珍视之物。
　　但现在，这个噩梦被提前终结了。
　　夏油杰当然是感激她的。

　　星野归一却不因为尸体的表扬而感到丝毫高兴，她只是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115.
　　夏油杰这次沉默思考的时间似乎比平日里更久。不过他最后还是缓缓开口：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以前总是顾忌场合和你我的心情，所以没办法直接告诉你……只是现在想来，就算说了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也许这次的百鬼夜行事件里我该把你留下，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走远一点。”

　　星野归一想了想，问道：“你是想保护我？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留下来，夏油你也许就不会死了？”
　　夏油杰很快就给出了回应：“当然，当然啊。你肯定不会看着我被悟给杀死的，甚至连乙骨忧太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可就算我们这次行动成功了，所走的道路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星野归一的瞳孔略微缩紧了。
　　她终于意识到夏油杰生前最大的破绽是什么——“你动摇了！”
　　当一个强者开始忍不住地怀疑他所走的道路与方向，那么他就开始变弱了。

　　116.
　　“可能是吧……”尸体的喉咙里发出了类似于干涸枯井还试图打水的怪异笑声，充满着自嘲的意味，“我动摇了，我再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冷酷无情地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人和事情了。”
　　“这就是我不想把你拖进这趟浑水的真正原因……归一，我不要你变得跟我一样。”
　　夏油杰像是长叹一声地说道。

　　他十分不幸地爱上了一个人。
　　那个人让他的内心产生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但正是他很清楚自己与那个人的区别在哪里，所以他不想让对方也变成陌生又熟悉的模样。

　　“像我这样糟糕透顶的家伙……就别再增加了。”夏油杰总结道。

　　星野归一怔怔地没有说话。
　　她忍耐已久的眼泪从眼眶中静静地涌现出来。
　　可惜，夏油杰如今已经看不到这一幕了。

　　117.
　　“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星野归一吸了吸鼻子，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夏油杰似乎听见了她的鼻音有点重，但又好像未曾发觉。
　　他只是努力地在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脸上挤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放手吧，归一。”他只是这样说，“能在死后再见到你，再与你说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然而星野归一的情绪有点失控：“夏油，只是这样就够了吗？你以为单纯的告别就可以了吗——我想听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你明明心里很清楚吧！”

　　“不要生气。我前面已经告诉过你……有些话，如今说了也已经没意义了。”
　　夏油杰不仅不生气，反而如同春风拂面般的态度安抚着她。
　　“就这样吧。你也是时候放手了。”

　　他不能说出那句话，绝对不能说。说了的话，星野归一绝对会为他做出某些傻事，因为她就是这种有时候会不管不顾的人。
　　但是夏油杰很清楚，他是不值得被任何人所爱的悖逆狂徒。
　　他曾经亲手杀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两个人，自那天以后，他就失去了一切被人所爱的资格了。
　　同理，他也不应当拥有跨越生死界限的资格。
　　那是他的罪孽，那是他的结局——他全部要去坦然面对。

　　118.
　　“我明白了。”星野归一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在这片无光黑暗的视野中，夏油杰感觉有什么人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那是活人的身躯，温暖，有力，还有心跳。
　　一下一下的心跳，至少在这一刻，夏油杰可以确定那是为他而跳动的心跳。

　　“我明白你的选择了。”女孩子的声音依旧近在咫尺地重复道，她的嗓音沙哑，但最终是多出了一点决绝的意味，“你不想说那句话就不说吧，不想留在这个世界上就别停下。”
　　“从第一天认识你——我始终尊重你的所有选择。夏油。”

　　夏油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安慰人的话，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无法说出口那种冠冕堂皇的感谢话语。
　　所以他最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声：“谢谢你成全我，归一。”
　　“……”

　　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干燥的面上，那人毫不嫌弃地亲吻他早已发硬变冷的嘴唇。
　　在最后永恒的死寂到来之前，术式“回响”所带来的力量在消退，夏油杰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涣散。
　　而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来自星野归一唇齿间的低语。
　　“永别了，吾爱。”

　　119.
　　他死了。

　　星野归一最终还是放弃了去复活夏油杰这件事。
　　她先前埋藏的“时空定锚”其实是有72小时时限的限制，这也是为何星野归一一路都在赶时间的原因。
　　然而她一路杀过来，就为了听他亲口说那么几句话就与之告别，似乎很不值当。
　　但到底值不值得，也许只有当事人才明白。

　　她当然知道夏油杰以前做过的事情，早在认识他本人之前，五条悟就把人物档案给星野归一看过了。
　　“我怎么会爱上一个杀死自己双亲的疯子呢？”当时的星野归一是这样言之凿凿地与五条悟保证。

　　但如今，星野归一跪坐在满是废墟坍塌和灰尘的地上，怀抱着早已没了声息的焦黑尸体。
　　她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