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世界》雨令山禾

73、朵莉安娜

　　“爸爸~”曼妮·格林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嗯。”迈伦·格林已猜到女儿想说什么了，在这座衣食无忧、没有剥削压迫的岛上人还能要求什么呢？无非就是渴望更大的自由。自由是什么？从十平的空间换到一百平、一千平甚至更大的空间，可然后呢？未曾被束缚过的人永远不配谈自由，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吃过亏就不会长大，这点迈伦自己也有点矛盾，自己算是吃过见过了就算一辈子窝在岛上也无所谓，可女儿的世界若是只有这一岛的大小未免有些可惜了。
　　面对父亲的冷漠回应，曼妮感到这个要求不会太顺利被答应，好在她性格执拗并不太看重别人的想法，继续说道：“我想跟那个外来人出岛！”
　　迈伦带着女儿上岛的时候，曼妮不到四岁所以对于外面世界的歧视没太多的印象，但迈伦却清楚明白自己的女儿在那群人眼中是个异类，迈伦叹了口气说道：“曼妮，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相应的后果，我知道你不甘心一辈子只待在这座岛上，只是爸爸想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未必如你所想的那样美好，有时候你翻过一座山发现山那头的风景也不过如此，甚至还不如你原来待得地方。”
　　“这点我知道，可我就是想出去看看。”吃了睡，睡了吃的生活彷佛没有尽头，那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十多年来，自己几乎把这座岛走了个遍。除了那些高不可攀的怪山，这座岛对于曼妮来说再没有任何新鲜感了，甚至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路，这种生活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孩来说跟判了无期徒刑没有区别。
　　身为父亲的迈伦尽管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尊重女儿的想法，在叹了口气后对女儿说道：“那行吧，你跟我来。”说着将女儿带往妻子的墓前。
　　迈伦先生的妻子朵莉安娜·格林是个基因完整的白纹人，两人在工作中结识、相恋并偷偷生下了女儿曼妮·格林，这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朵莉安娜的母族伽西瓦尔的当家人给了朵莉安娜两个选择：一是放弃这个卑劣的男人和肮脏的孩子，从此不再相见；二是放弃自己的姓氏与家族去过那种低贱的生活。年轻且天真的朵莉安娜自然为了她心目中的爱情放弃了自己的白纹人身份。拜别父母，辞去工作跟着丈夫来到平民区生活。
　　起初并没有什么太多问题，一日三餐只是食材吃得稍微差一些，丈夫迈伦的手艺还是很优秀的，但很快迈伦的微薄收入无法再支持他去购买白纹人所吃的无污染的食材。体贴的朵莉安娜主动提出可以跟迈伦吃相同的食物，即使日后自己的基因也会变异，也会长出异化的组织她也不介意，只要能跟丈夫，女儿一起生活她就知足了。可事实上，这后果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人类完整的基因根本受不了那些有辐射的食材，慢慢的，朵莉安娜开始消瘦、脱发甚至开始咳血。经过诊治发现是癌变。尽管现代医学已经可以做到剔除癌变的组织甚至清楚人体内自带的癌细胞，但此类手术需要昂贵的费用，这不是一个金纹人所能承担得起的。
　　迈伦·格林有想过跟妻子离婚让她回到她的母族中去，他们是有能力救活她的。可每当他看见妻子微笑着的脸庞，他便无法开口，他多希望妻子能埋怨他几句哪怕是哭丧着脸也行！这样他就有理由跟她吵架，有理由让她回去那个可以救她性命的家族。纵使日日不见，他也不希望妻子就此离世。因为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一对彼此相爱的人怎会没有默契，朵莉安娜明白丈夫的心意，如果可以她确实愿意假离婚等治好了病再偷偷跟丈夫跑到别的地方去。可她明白即使过了这一关，仍旧会有下一关要过，她吃不了受过辐射的食材，而她的丈夫也无法一直供应无污染的食物给自己，除非这个世界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否则此生她注定无法跟迈伦走到白发，唯一庆幸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女儿遗传到了丈夫的异化基因，即使吃了那些食物也不会跟自己一样发生癌变，能健康的生活下去。
　　在朵莉安娜病重的日子里，迈伦·格林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日子。他结识了一些青纹人，和他们做起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为得是赚取足够的手术费。可现实是残酷的，时间不是等人的，朵莉安娜最终还是没有等到奇迹的出现。在简陋的蜗居中，在丈夫女儿的陪伴下安详离世，两岁多的曼妮·格林并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意思，在她的眼里：母亲笑着睡着了，而父亲不知道为什么哭的眼泪鼻涕口水流了一整脸，表情很狰狞，却没有一点没声音。
　　妻子走后，迈伦的生活也没有恢复平静，那些青纹人有合适的活依旧会叫上迈伦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迈伦的金纹人身份远比自己的青纹人身份好用的多。直到那些青纹人落了网，迈伦生怕自己会被供出来便趁夜带着女儿和妻子的骨灰乘船前往这个岛（某次活动中，有个披着黑袍的老男人给了他一张海图并告诉他有这么一座岛）
　　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多年，迈伦岛上的日常大多时间就是在妻子的墓前，一言不发，要不是还有个女儿，迈伦真想把自己埋在妻子的身边。父母给予子女的爱根源皆来自父母之间的爱，是一种投射，却不能替代什么。有时候迈伦也会咒骂那个黑袍男人几句：要是他早点出现，或许自己便能跟妻子一起在这岛上过一生。而不是像现在，一个在里头，一个在外头。
　　来到妻子的墓前，迈伦随手拿起放在墓边用来除杂草的锄头，开始挖坟。
　　“爸爸，您这是干嘛？”曼妮欲上前阻止。
　　“别担心，你想出岛我不拦着，一个人出门在外，总是需要一些东西的。”说完迈伦继续开挖。
　　不一会儿的功夫，可以看见挖开的地面里有个木箱子。迈伦放下锄头，把箱子提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是一把中古枪以及几条金子。迈伦先是拿起中古枪对着树林开了一枪。
　　“不错，看来还能用。”迈伦对女儿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把枪你藏好用来防身，这些金子也收好，只身在外只有近身钱才靠得住。”这枪是以前那些青纹人给的，这些金子本来是想用来治朵莉安娜的病的，来之前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不用花钱的地方，可出去后的世界就不一样了，处处都离不开钱。
　　“您不打算跟我一起出岛吗？”曼妮接过中古枪和金子询问着父亲。
　　“我跟你妈妈在这岛上挺好的，外面的世界我们都见识过了。”迈伦摇摇头，心里想的是：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好。对女儿说道：“你出去后要是喜欢就留在外面，不用惦记我；要是不喜欢就想办法回来，家里还有张来这座岛的海图，到时候你一并带上。”
　　听着父亲的话，曼妮突然有些伤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迈伦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劝慰道：“傻孩子，别怕，这岛上不愁吃穿的，而且又有你乔治叔叔这个私人医生照顾，爸爸会活得好好的，想爸爸了就回来看看，外面的科技水平可是很高的，来来回回的应该很快的。”说起来自己真的好久没了解过外面的世界了，究竟是变好了呢还是更糟了呢？
　　听了这番话后，曼妮又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自己只是离岛去见识见识，又不是生离死别，好好的伤感什么？真是的。
　　“明天爸爸带你一起去跟张伯琮说说，让他带你一起离开。那小子虽然看着憨憨的，但你也不能放松警惕，他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你就用枪射他的□□！”这或许是每个父亲的通病吧，任何除自己意外的异性都是危险生物。
　　“爸爸，你说什么呢！”曼妮突然觉得又莫名其妙又好笑。
　　“哈哈哈~”迈伦哈哈笑道，仿佛这一瞬间回到了正常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