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54、05

　　傅霆海冲到街上找电话亭，给她回了过去。

　　温惜说，丁菀来了一封信，是写给他的，如果哪天他有时间的话，就出来拿一趟吧。

　　丁菀的首都之行，一直处在母亲的严密监控下。

　　母亲陪她一起去的首都，目的是督促她收心。由于双方家长的极力说合，立领男成了她公寓每晚的贵客。

　　母亲不许她再和“深衡那个小商贩家的男生”来往。头顶一根高压线，丁菀想联络上傅霆海是比登天都难的事。

　　她房里的电话一直在母亲卧室有分机，收发信件也难逃监视，大学的传达室主任也跟她母亲串通一气，立领男还让班上的同学做鹰犬，关注她的特殊动向。

　　所以，她只能用一种迂回的法子寄信给傅霆海，先寄到家乡的一个女同学那里，障了母亲的眼，再由女同学转交给傅霆海本人。

　　可是，该拜托谁呢？自从上大学后，丁菀就和高中同学淡了许多，现在的女性密友里，但凡认识傅霆海的，基本上都认识立领男。

　　立领男在好友中的号召力可是一等一的，丁菀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卖了。

　　思来想去，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时候，最合适的人选还是温惜。

　　温惜的嘴一向牢，但凡交代她保密的事，她决计不会怠慢。

　　丁菀知道这么做并非上策，在某些方面她信任温惜，另一些方面却不。可是，傅霆海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够难捉摸了，又是分隔异地，再不通些信件，只怕真要黄了。

　　一个独臂姑娘为这事儿跑腿，傅霆海能驳了她的面子吗？

　　丁菀也觉出温惜和傅霆海之间有点不清不楚的味道，但她并不过分担心，哪个男人会对一件残次品产生想法？

　　自傲如丁菀，从未想过一个不健全的女人也会是自己的对手。若说有问题，也是温惜一厢情愿罢了。那就更该让她去当这个信使，掐掉她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让她睁大眼看看，傅霆海到底是属于谁的。

　　丁菀写了好几大张情信，折成爱心，放进自己随便写给温惜的两页信中，寄了出去。

　　几天后，温惜揣着信封，来到了跟傅霆海约定的广场上。

　　傅霆海已经等在那里，低头读着手上的一本蓝皮专业书，他来得真早，她已经提前了一刻钟出门，可还是比他晚了。

　　“嘿，早知道应该跟你约在图书馆的。”温惜的草绿色裙子进入他视线一角。

　　他摸了摸后脑勺，冲她一笑，“你陪我去泡图书馆，我求之不得。”

　　温惜的目光闪躲了一下，手臂夹着信封，从中抖出一颗纸折的爱心，折叠处用胶水粘着，“这是丁菀给你的信，没打开过的，你拿着吧。”

　　傅霆海接了过来，随手往书里一扣。

　　“等你写好回信的时候，我再来拿，以我的名义给她寄过去，你最好也像这样，把它折起来、粘好，丁菀就知道我没看了，记住了吗？”

　　“哦，好。”

　　“就这么说定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谁说没事？”傅霆海清了清嗓子，“有事。”

　　“什么？”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两张广场戏院的电影票，是新上映的港片《胭脂扣》，还有20分钟就要开演了，“和我一起去吧。”

　　温惜咬了咬指甲，她等这部电影好久了，李碧华的原著小说她可是读得滚瓜烂熟的。可她还是摇头，“你找别人吧。”

　　“再过20分钟就赶不上了，你让我找别人？你不知道这票多抢手多难买！我昨天站了大半夜，那加班的售票员还冲我发了一通牢骚……”

　　“那你自己一个人看吧，另一张可以卖掉，能赚好多呢。”温惜市侩地说。

　　“一个人看？四十岁的光棍都不会一个人去电影院！”傅霆海揪住她的胳膊，“你怎么回事，我表白之后你就不理我了是吧，看场电影而已，你又不会少块肉！如果你不是心里有鬼，干嘛这么避讳？”

　　“傅霆海，你别这样……我们不可以这样了……”

　　“好啊。”傅霆海把那两张票举到她眼前，作势要撕，“你不去，我也不去，别人更别想去！那两个好位子，让它空着吧。”

　　温惜惊叫，“你干嘛这么浪费！我才不吃你这一套！”

　　“你转告丁菀，我不能给她回信，因为我不能给她任何希望，我们都要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你不跟我看电影，不也是一样的道理？”他已经撕出了一个小口子……

　　“哎呀！”温惜眼看电影票和丁菀的嘱托都要被自己搞砸，急得没了头绪，把脚一跺，“好吧好吧！我跟你去就是了！”

　　“真的？”傅霆海登时阳光灿烂，“走吧走吧，要迟到了……”

　　电影《胭脂扣》场场爆满，影厅里摩肩擦踵，走廊上和椅子前几乎挤满了人，不少人从厕所偷溜进来，只为逃一张票，售票窗口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广场外面。

　　来的大多是成双成对的青年男女，傅霆海和温惜相携而入，十分应景。

　　开场了，梅艳芳饰演的如花出现在大屏幕上，苍白孱弱，正在画眉、抿胭脂。

　　温惜心头“突突”地乱跳，怪自己立场不坚定，就这么被他骗了来……

　　有些情侣已经在各自的小角落里依偎起来，温惜搭在扶手上的袖子忽然被傅霆海拉住了，像在与她牵手，发乎情止乎礼。她觉得很被动，连挣开都找不到理由，总不能拽着袖子跟他拔河吧……

　　她试着拽了拽，他眼看牵不住她，便又多扯了好一大截。温惜气也不是，骂也不是。

　　逐渐地，她开始说服自己，放任自己了，就一场电影的时间，有什么不可以？

　　如果他和别人会有一生，那么，把这一小会儿分给她，也并非大错。

　　随着剧情深入，如花和十二少越发浓情蜜意，温惜已完全沉浸在了跟心爱的男人在一起的愉悦中，他们讨论故事的走向，争辩如花的心狠和十二少的负心，吃着广场上买来的麻辣笋干，辣得呼呼地吸气，矿泉水还喝成了对方的。

　　片尾曲响起，老去的十二少蹒跚着追赶如花的鬼魂，歌声在苍茫太虚中响起：

　　“只盼相依，哪管见尽遗憾世事，渐老芳华，爱火未灭人面变异……”①

　　温惜泪如雨下，傅霆海替她擦泪，“爱哭鬼。”

　　“你把辣子都弄我眼睛里了。”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夜幕笼罩了广场，星星像无数只带笑的眼睛，温惜觉得好久没这么欢喜了。

　　傅霆海送她回家，一路上，她看着两人并行的影子，眉梢眼角有点做了错事的愧意，但更多的还是红润润的颜色。

　　过了半天，她突发奇想地说，“如果我哪天变了女鬼，你怕不怕？”

　　他含着笑，“听说女鬼会吃人的心，你要不要尝尝我的？”

　　温惜吐舌一笑，随即又抛出一个烫手山芋，“傅霆海，你会为爱而死吗？”

　　傅霆海没防着她这么问，“这个……以后再回答你。”

　　温惜撇了一下嘴，“你们男人，总是不正视女人的问题。”

　　他却反问她，“如果你是如花，你会原谅十二少吗？”

　　“哼，以后再回答你！”

　　傅霆海这下抓住她话柄了，眼睛都亮起来了，“这么说，我们以后还可以一块儿出来？我记着了！”

　　温惜着了他的道，又羞又恼，“……你先把回信写了再说吧！”

　　不出两天，傅霆海就打电话来，说回信已经写完，请她尽快来拿。

　　这着实是温惜没有想到的。她放下话筒，半天回不过神。

　　他这么快就写好了？

　　他会写些什么呢？是否有一箩筐的话想对丁菀说？

　　眼泪不知不觉打在了她手背上。可是，他们的事，和她又有什么相干呢？

　　第二天，温惜就让自己恢复了常态，出门去见他，冲他伸出一只手，“回信拿来。”

　　傅霆海拿出一只折得无比难看的小爱心，“给你。”

　　“这是你折的？”她惊得下巴都合不上，精于雕工的傅霆海动手能力怎么会这么差。

　　“哦，这是狄旭的回信，丁菀走后，狄旭就跟她联系不上了，现在好了，便宜他小子了。”

　　“你的回信呢？”

　　“我只说让你来拿回信，又没说拿我的回信……喂，很痛的！”傅霆海也不避开她劈过来的铁砂掌，“我帮帮狄旭怎么了？你总不能让我没脸回去见他吧，快拿着！”

　　“你怎么能这样呢！明知道丁菀不喜欢狄旭，你还处处牵线，这样很伤人心的！”

　　“你不觉得你在说你自己？”

　　温惜也自觉有点站不住脚，低下了头。

　　“那好，我下次就写，不过我有一个条件。”傅霆海推着她的肩往前走，“陪我去逛书市吧，我还发现一家素食馆特别好吃，我们中午就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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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引用自电影《胭脂扣》主题曲。电影里，女主早逝，变成鬼魂，男主独活，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