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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 ...

  •   兮尔又是一个飞扑,呼地一下搂住父亲,往他脸上左右开弓亲了两下,“爸我想死你了!”

      傅轾轩在一旁起哄,“爸,小心她拧你脖子,咔嚓咔嚓的。”

      “嗬,蹭我一脸大唇印子!见面礼这么奔放,跟外国人学的吧?”傅霆海差点没接住她。

      “爸,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兮尔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水龙头关都关不住,“轾轩都跟我说了,你住院还打算瞒着我,太不够意思了!……哼,你们这些人,就这么不想我回家!”

      “傻丫头,我不挺好的么?……这就委屈啦?不哭了,爸爸给你赔不是。”傅霆海用指关节去揩女儿的眼泪。这丫头,在外面飞扬跋扈、横扫千军的,这会儿倒是没一点出息。

      这时,只听得门外一串高跟鞋的笃笃声由远而近。

      “女儿,我来晚啦!那帮客户真难伺候,非拖到这个点!老娘年轻时哪受过他们那个气!……哟,怎么还哭上了?”

      母亲丁菀一阵风似地奔了进来,身穿绛红色一步裙,长卷发,一双丹凤妙目透着世情练达,化着淡妆的面孔明显做过高价医美。

      她是个很会修饰自己的女人,每次兮尔跟她站在一起,别人都说像姐妹花,更有人开玩笑说兮尔才是姐姐。惹得兮尔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妈妈22岁时便怀上她,确实是位非常年轻的母亲。十一年前与她父亲傅霆海离婚后,卸任了傅家深衡建筑集团的管理职位,后因犯事锒铛入狱。

      刑满释放后,做点小本生意,到处跑业务,自然跟远赴异国的女儿多见了几面,也谈不上多想念。

      兮尔上前挽住母亲的手,吸了吸鼻子,“妈!香水什么牌子的,我超爱!快把链接发我……”

      傅霆海见前妻来了,逐渐寡言起来。

      正好有护士进来给他打针,他便坐回病床,折起病服袖子,望着三人在前面叙话。

      护士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眼睛一个劲儿的往那玉树临风的傅少爷身上偷瞄,针都扎歪了好几下。

      正寻思着怎么去要到帅哥电话,哪成想,刚刚还跟女儿聊得起劲的泼辣妇人突然就盯上了她这个小透明,眼睛大功率地射过来。

      “哎呀!会不会打针啊!拿人做活体实验呢?”

      小护士大窘。

      傅霆海奇怪地往自己手上看了一眼。

      涂着碘酒的那块皮肤带着新鲜的针眼血点,明显没打好,肿了起来。

      他这左手受过枪伤,神经不太灵敏,愣是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丁菀咳嗽了一声,尴尬地捋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岭城这天儿越来越热,让她发汗脸红。

      一如她所料,傅霆海还是那么的通情达理,马上就为那个不知所措的小护士解了围,“没事,是我的原因,我这手老毛病了,时不时就抖一下,难怪小姑娘扎不准,接着来吧!”

      丁菀这才忆起,他的通情达理从来不是对她。

      一家四口在病房里坐了会儿,轾轩公司有事要先走一步了。儿子一走,丁菀就显出几分不自在来,也飞快告辞。

      往门口走去时,她步子很磨蹭,终于等到傅霆海淡淡的叫住了她。

      “有空就来家里吃饭吧,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凑齐,多聚聚。”

      丁菀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等电梯的时候,丁菀正自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句搭讪,“啊呀,您就是傅董的夫人吧?”

      丁菀回头,一个提着热水瓶的中年女人殷殷勤勤的上来跟她握手,“夫人,您好您好!我是隔壁床的护工,今天才头一回碰见您呢!”

      丁菀敷衍地回握,“我是傅霆海的前妻。”

      “这我知道。”对方想必也听闻深衡集团的傅董是离婚人士,“夫人您留步,我可能有点唐突了,平时我们在病房里进进出出的,都没见过您,您好像不太常来。”

      “医院是养病的地方,我怎么好总打扰?”

      “啧……”中年女人惋惜的嘬着嘴,“您别怪我多嘴,我还真得唠叨一句,虽然您和傅董离了婚,可少年夫妻老来伴嘛!人都病成这样了……干我们这行的,天天在病床边泡着,最看不得人伤心分离哟……其实我觉着,傅董他心里,还把您当作他的太太呢。”

      丁菀眉梢一动,“此话怎讲?”

      “傅董这个病呀,是从胃出血查出来的,送到医院都昏迷了,我们这儿的医生是真有经验,看他那个症状不太对,就怕是癌!!一查,可不!”中年女人眉飞色舞,显然常年致力于嚼舌的伟业,“他儿子当时正往这儿赶呢,傅董迷迷糊糊的,硬抓着主治大夫,叫我们把他老婆找来,他要见她,否则就没法活着见到她了……你是没看他那个样子啊!后来他住院了,多少人排着队来探病,送花送补品,可就是老不见您啊!我想,他肯定还是盼着他的太太多来看看他,破镜重圆的事儿也不少见……我在这儿厚着脸皮劝劝您……”

      丁菀无动于衷,“他说了他的太太是谁吗?”

      “当然就是您啊。”对方急赤白脸,“他说他太太叫……温什么来着?是他最对不起的人,也是他最后一眼想看到的人……”

      “这样啊……真感人。”丁菀笑出了声,五官美艳地拧作一团,“不过我不姓温!奉劝你一句,下次想充好人,麻烦先做做功课!”

      说完,她鞋跟一叩,大踏步进了电梯。

      整颗心随着电梯一起缓缓下沉。

      ……

      “爸,这间病房太阳真好,比我们疗养院强多了。”兮尔飘到床边,挨着父亲坐下。

      “再好也住着别扭,过两天我就回家了,等手术的具体日期,也省得轾轩总是两头跑。”父亲半带责怪的对她说,“我这是小病,一刀切,化疗都用不着,你不该为这个跑回来的。”

      兮尔明白,父亲其实也是怕她前功尽弃,岭城是一个盛着无数往事的容器,她刚拖着半条命爬出去,又要一头扎进来,着实莽撞了点。

      记得在越洋通话里听到父亲确诊胃癌,那种瞬间的天崩地裂,兮尔不想再回忆第二次。轾轩告诉她,爸爸这个病多半是酗酒搞出来的名堂。听妈说,他年轻时差点把自己喝死好几回。

      姐弟俩一直劝他把酒戒了,可他却一副你少管我我还能多活几年的架势。说到底,还是兮尔不在家里,不然多少能看着他点。

      所幸这个病还在早中期,及时手术可以期望治愈。兮尔也建议过父亲出国治,她找最牛的医院,最尖端的技术。

      可父亲说没必要,他就在岭城呆着哪儿也不去。兮尔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要留下来守着,无期限的守,古板到可气的地步。

      想到这儿,她弱弱地问,“闵心阿姨还没有消息吗?她知道你病了么?”

      她至今还经常想起阿姨的音容。那个安静而怨毒的独臂女人。伸出一只仅剩的左手,就把她父亲拖入陷阱。

      “她上哪儿知道去……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父亲拍了拍女儿的手背,“你既然回国了,就陪爸爸好好手术,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你都别管了,答应爸爸,咱们一起努力!”

      “嗯!”

      傍晚,兮尔去食堂打了简餐,陪父亲一块儿边吃边聊。聊到飞机上的金表男和圆球,她贱兮兮地描绘自己狠辣非人的手段,惹来父亲拍掌大赞。

      父女俩还是像从前那样无话不谈,嬉笑怒骂。她突然觉得回家真好。

      不过父亲的病房是双人间,与一名老干部共用,她不能叨扰到太晚。父亲病中的状态还是比她想象中好上一些的,她心里没有那么堵得慌了。

      陈叔来接她回家,还不到八点半。上了车,城中的夜生活正粉墨开场,迷乱幽媚,盛世甜蜜。

      她突然有点不甘心就这么回去睡大觉,熬到了极限反而不困了,拍打着驾驶座。

      “陈叔,我想去逛个街!有点东西要买,嗯!”

      与所有大都会一样,唯有入夜,才更见奢华浓艳。窗外流景如水,大街小巷比兮尔三年前离去时相差不远,新增的一些陌生商铺,也只是日新月异之下的规律产物。

      城中的大多数地标都是深衡集团所建:

      直插云霄的广播电视塔、庄严的基督圣灵大教堂、蟒蛇铜像坐镇的娱乐行、父亲和狄伯伯联手建起的一间间地铁站……

      还有那座跨江大桥,纵贯视野,如盘龙巨怪。

      曾几何时,闵心阿姨就是从那桥上跳了下去。

      汽车绕过桥下,回忆如浪扑打而来。每一处变幻霓虹,五花八门的路牌,无不与另一个人息息相关。

      兮尔跟那个叫洛承宽的男人在这里牵手过,暧昧过,脸红脖子粗过,然后毫无理由地和好,循环往复。

      前方的市大剧院,她拽着洛承宽去看过布达佩斯钢琴家的协奏会,他一身的抗拒不配合,最后还是与她缩在观众席后排,在彼此耳里呵暖……自幼学琴的她,当场立flag,要在这儿办一场史诗级独奏会,观众如潮,她只为他一人而奏。

      可几年后,她的手废了,连一小段音阶都成了奢望。

      再往前开,是一家无敌火爆的婚纱店,她在最好的年华里嫁作洛太太。

      从试衣间走出来,婚纱裹着她年轻的躯体,就像锡纸裹着鲜美的肉类。她快乐地把自己送进一头恶狼的嘴里,然后把那称为爱情。

      再然后她的心也废了。

      汽车驶近一条夜市步行街,也是她的目的地。

      附近不能停车,她让陈叔先出去兜一圈,自己买完东西再打电话给他。

      夜市里人挤人的,灯影叠嶂,望也望不到头。兮尔就喜欢呆在这样有热乎气儿的地方。

      大学期间她常来这边的一间美甲店做手部护理,买几瓶指甲油涂着玩,此刻直奔这间店铺,推门而入。

      营业高峰期,顾客蜂拥而至,兮尔在架子上挑中一瓶大红色甲油,颜色特别正,像故宫砖墙染成。她正好有双故宫联名手套,露指甲盖的,嗯,配上这个就是极好的丹青画。

      她这趟回国虽然是为了父亲的病,但还有另一项重要日程。

      下星期就是父亲的50岁生日了,很多亲戚朋友都会来。她好面子,不想让那群势利眼看笑话,所以要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尤其是这双手。

      她要让所有人睁大眼睛看看,她,傅兮尔,甭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能潇潇洒洒从头来过,燃爆了!

      她心满意足,付款离店,闹市散发着巨大的吸力,她接着往前逛,眼里装满了色彩。

      久而久之,感官变得越来越敏锐,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她……

      回头一看,满街人影幢幢,迷了人的眼,四散的灯火,如同吹落的星雨。

      灯光稀少处,洛承宽狼狈地闪开她的回望,藏在一匹悬挂的蓝染布料后。

      他身形僵冷的站着,压低帽沿,面色微暗,“聚精会神”地玩着面前小摊上的花鸟扇面,钗环脂粉,顾不得老板像看一个怀春少女似的打量他。

      他怕她发现,又想她发现。

      不过夜市里人太杂了,兮尔也懒得去辨别,继续走她的路。

      因为前面还有更令她胃口大开的东西:

      一溜小吃摊,浓香蒸腾,热浪催汗,炸年糕、烤冷面、酸辣粉、牛杂汤、关东煮、烧腊拼盘……油淋淋地刚起锅来,她的好心情一下子扇着翅膀回来了。

      美食最抚凡人心。她在国外太久没有吃到过地道的中餐,特别想念这祖国的特色夜生活。

      食客在旁边来来往往,老板赠送的酱料五颜六色,再往前走一点,竟有麦克风的声浪,人越来越多,正围着看什么。

      兮尔唯恐错过,赶紧挤了进去。

      有人扛着摄像机,好像在录综艺节目。

      一群红男绿女在木头长桌边排排坐,桌上锅碗厨具,正现做现吃。

      兮尔问了旁边的观众才知道,这是一档美食主题真人秀。请的都是小有名气的网红,搭配各行各业的素人,还有街上找的纯路人,大家一块儿做饭。

      期间会有美食串讲,穿插一些深度聊天,是个兼具娱乐性和文化底蕴的节目。

      路人招募还没结束呢,只剩最后一个名额了。

      兮尔很想去尝尝他们桌上的食物,似乎都是甄选过的上好食材,人文纪录片那种配置的!不过,她不想上电视,因此只在一旁馋兮兮地咽口水。

      谁知!也许是觅食的本能太过强大,她不知不觉越站越近,主持人注意到了她。

      “那位小姐姐!一看你就是集美貌智慧才华厨艺于一身的天选之女!加入我们吧!”

      兮尔向两边看了看,不敢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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