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303、31

　　转眼，已是年底。

　　学长的项目结束了，准备去加州的研究所报到。

　　兮尔也借用了他的航空公司会员卡，买了同一天回佛罗里达的机票。

　　医院里的一些围观群众，说这个傅小姐真是良心坏掉了，居然撇下老公去飞黄腾达去了，兮尔都是回以标准微笑，“借您们吉言了，但愿我真有那个运气和本事吧。”

　　傅轾轩去机场送姐姐了，海汐也顺道去送学长。

　　这段时间海汐心力交瘁，整个人都是虚飘飘的，但还是特意买了几包特产，给学长带在行李里，说了很多感谢的话，“你来岭城，我都没好好带你转转，我自己的事儿实在是一团糟……对不起，下次补上。”

　　“也许下次，就是你来加州了。答应我，别那么快拒绝，好吗？”学长递给她一封含金量很高的推荐信，“有了这个，你随时都能来，我等你。”

　　“谢谢。”海汐收好信件。

　　她隔着大厅的落地玻璃，目送两架飞机升空。

　　原本傅轾轩跟她说好了，各自送完人，就到候机厅碰头，一块儿回去。

　　可是海汐没有等他，自己先出了机场，开溜了。

　　医院里的事都已经告一段落了，海汐觉得好像解放了，甚至都找不到什么可忙，只觉得近来身体疲乏，有点不舒服，于是去了趟药店。

　　到了下午，她又跑了一趟“悠悠我心”宠物店，收拾妈妈留下的一些东西。

　　在阁楼床头的小盒子里，海汐发现了很多早年间的火车票、机票和汽车票，目的地东南西北，无所不包，哗啦啦可以倒满一床。

　　原来，妈妈的足迹曾遍布这么多地方。

　　海汐看到有一张去省北的，也就是她长大的小县城的客车票，背面写着：

　　【女儿，明天见。】

　　海汐唏嘘，坐在小床边上，手里盘了一会儿妈妈送她的那枚足金小羊。

　　听说，这是妈妈在庙里给她求的。

　　上面还系着个小香囊，海汐放在眼前细细地看，香囊的口上，有个标签，绣着寺庙名称和符号。

　　海汐知道这个庙，离宠物店并不远，很多信众都喜欢去，据说挺灵验。

　　她忽然心血来潮想去逛逛了，也打算求个什么物件，能为身边人祈祈福也是好的。

　　因为不是休息日，她到的时候，庞大的寺里，人烟是比较稀疏的，大多是年老的妇人，分散在各处烧香、念经，在蒲团上久跪不起。

　　院场里，一口大鼎，插着烟雾缭绕的焚香，仙气腾腾，好闻的香火味充斥着肺部，海汐低声地咳了几下。

　　她虽有哮喘，但这几年多亏妈妈调配的中草药，已经好多了，也不再忌讳这样的场所，拈着一炷香，拜了三拜，庄庄重重地敬上，然后跟随指引，进入大殿。

　　慈眉善目的观世音，翻翻涌涌的磬钟声……

　　海汐拿着自己的香囊，正想问路过的僧人，这是在什么地方求的，却听到背后一个苍老而喜气的声音，在叫自己，“乖女！”

　　海汐一颤，转头望去。

　　见是太婆朝自己迎了上来，白发如雪，梳得一丝不苟，撑着根老年手杖，步步生风。

　　“乖女啊！是你！真的是你！你也来烧香啊？”太婆今年都96了，面色比海汐红润不止一个度，“什么时候回来的？轾轩说你去进修了，等一回来就结婚呢！我啊，可劲儿保养身体，终于等到乖女咯！你也真是的，都不给太婆来个电话……啥时候办婚礼啊，轾轩这小子都不跟我说，真当我老啦？”

　　海汐垂眸，皱了皱脸，还是没忍住，扑上去抱住太婆，眼睛像坏掉的自动贩卖机，不停往外蹦泪珠，“阿婆……”

　　“小傻子，怎么还掉金豆儿啦？”太婆又是拍背又是哄，“阿婆好着呢！”

　　“阿婆，我想你。”海汐赖在太婆肩上不起来，最近总觉得情绪泛滥，动不动就想掉眼泪，妈妈曾在信上跟她说过，她小时候特别爱哭……这怕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想我啊，那不回来看看我？”太婆乐呵呵的，“咱们小水啊，路越走越宽咯，阿婆心里高兴！只要你和轾轩啊，和和美美，阿婆就吃嘛嘛香，长命二百岁！咱们祖孙俩就是有缘，在这寺庙里都能一碰一个准儿，我得好好替小水拜一拜……对了，你是为谁来拜佛的呀？”

　　海汐摸了摸鼻子，递出手中的足金小羊和香囊。

　　“我……我就是……想问问这东西，是在哪求的……这是，我妈给我的。”

　　“哟，我认得这个。”太婆显然是这间寺庙的铁粉，把香囊内衬翻出来看，说得头头是道，“给亲人点长明灯，就会获赠这样的小香囊，里面还有号码呢，对应着自己点的那盏长明灯……是不是你妈给你供的啊？”

　　“供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寓意有很多，长明灯嘛，就是长长久久，在我们岭城，大多是祝亲人平安长寿的，也有给体弱多病的小孩子点的，保佑健康长大，还有就是缓解思乡之苦，或者让远方亲人看到灯火回家……含义很丰富哦。”

　　“您能……带我去找找，我的长明灯在哪儿吗？”

　　“当然啊，走走走……老师父啊，给我们带带路，我们要去后面的长明殿！你们这儿扩建了，我都没去过里边了……”

　　巍峨的长明殿，飞檐金楼，室外是白日，殿门掩闭。大殿内是一片烛火飘摇。

　　海汐就像步入一个幻境，到处都是萤萤的流光，盛在各种花形的烛盏上，有大有小，有高有低，火树银花。

　　海汐一直很怕火，可是这里的火苗并没有攻击性，那么的温和，甚至湿润，像无数眼睛里的微光。

　　殿顶中央，安着一颗硕大的避风珠，有小僧人在一旁值守，看过了海汐的香囊号码，行个礼，带她拐了个弯，进入左侧的小殿，一张乌沉沉的香桌上，指了指其中一盏船形的小灯。

　　明亮的火头映得船身一跳一跳。灯台前放着一块许愿的竹简，上头刻着：

　　【爱女海汐，平平安安。】

　　僧人介绍说，这盏长明灯，已经燃了25年，从未间断，每年都有一男一女来供奉香火。前几年是结伴而行，后些年就是分头过来，从没有打过照面。

　　海汐微微惊异，她是三岁后搬到岭城的，没想到这灯，从那时就开始点了。

　　她记得小时候，妈妈就抱着她，对她说过，“我的海汐，会特别特别幸福，妈妈每年都去庙里给你求福，好多好多的福，都给我们海汐，妈妈一点也不要，好不好啊？”

　　“妈妈要！妈妈也要！”

　　海汐淡淡地将手拢在烛灯上方，她好久没这么靠近火了。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火这东西，也不是那么吓人，有时候，也是有点暖的。

　　“这个很好看啊，我也想点一盏。”海汐用手指抚了一下竹简，“请问要办什么手续呢？”

　　傅轾轩风风火火赶到寺庙的时候，海汐正在大雄宝殿里研究功德簿，等候僧人去处理长明灯的点火手续。

　　傅轾轩看见她在佛祖前低头沉思，手按心口，念诵着听不清的祷词。

　　“为什么不在机场等我？”到了佛祖近旁，他觉得空气很肃静，忍不住收起了语气里的不满，变得有些没脾气了，“知不知道我打了多少个电话给你啊……我又惹到你哪里了。”

　　他从机场出来的时候真的心神不宁，找不到她人，生怕她头脑一热，做出重大抉择，直接买票就跟学长走了！他在候机厅就隐约听到学长给她写了推荐信，她想去就能去。虽然行李还没收拾，不太可能这么疯狂，但又该怎么解释她突然消失，而且不接电话？

　　直到他看见太婆一个钟头前发的朋友圈，居然是在庙门前和海汐的合影！

　　配文是：“老太婆今天心情倍儿好[太阳][太阳]”。

　　傅轾轩哭笑不得，火速点赞，就往这边赶。

　　“我手机静音了没听到，寺里这么多菩萨，禁止喧哗。”海汐神圣地竖起食指在嘴唇前，“你，收声。”

　　“我还不是怕你走了吗，万一你直接去加州了……”

　　“你傻了啊，我签证还没办呢，一时半会儿哪走得了。”海汐摊手。

　　傅轾轩吃瘪，完全没有被这句话安慰到一丝丝，脸更阴了，破罐破摔地说，“你准备去办签证是吧？什么时候？我陪你啊！”

　　“嗯，你对流程是挺熟的，我上次去雪梨不也是你陪我办的吗？我不介意你代劳。”

　　傅轾轩不吭气了，半天才闷出一句，“你把我给睡了就想跑？肇事逃逸是不是？”

　　海汐捂耳，“佛门重地，你说话留神啊，什么睡睡睡的。”

　　“本来就是睡。”他怒。

　　端坐在莲花台上的释迦摩尼像，依旧慈颜微笑，院子石桌旁的太婆笑呵呵地吃着免费瓜子，隔着一段距离朝他们眨眨眼，皱纹夹死好多束阳光。

　　傅轾轩的情绪空前低落。

　　海汐却在这时递了一炷燃起的香给他，“既然来了，那就拜拜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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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太婆：“叫我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