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300、28

　　警方已经意识到了委派接送家属的过程出了错，但很快调整策略，保护圈向前压。有武警和谈判专家上前，阻止兮尔再走近。

　　兮尔请求道，“让我在这儿跟阿玫说说话吧。”

　　钟检已从宛如运输厂的方向赶过来，了解到局势的走向，跟现场指挥官密切耳语着。

　　闵一玫缩在车厢里，刀尖抵在洛承宽喉咙，戳破的皮肉流下弯曲蚯蚓似的鲜血，“我再说一遍，我的条件和李啸龙一样！你们停止追捕，让我出盐镇，在安全的地方我会让他下车！”

　　“阿玫，你哥哥等不了那么久了，他受伤了。”兮尔在月光下，可以看到洛承宽背靠的座椅布套，头部的那一块，血迹在渗透，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向外扩展，“他必须马上去医院，你放了他，他是你哥。”

　　阿玫闻言，在洛承宽脑后摸了一把，脸色如寒冰凝结。

　　她触到一个凹进去的血洞，自己手上是大团大团的黑血。

　　“他受伤了……谁又没伤过呢？”闵一玫抽着气笑，“我放了他，谁放了我？他去医院，我被击毙，凭什么？我不干！”

　　“不会的。”兮尔无比真诚地微笑，“我和他换啊。”

　　“你？”

　　“我可以送你出盐镇，你不是一直讨厌我，想我死吗？即使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也不需要让我下车，你劫持我去哪里都行。只要你放了他。”

　　“没可能。”闵一玫挤出这三个字。周围全是警察，在这种条件下换人，难度系数太高，她不会傻到往坑里跳。

　　警察判断闵一玫手上只有刀具，不具备远距离伤害兮尔的可能，所以稍稍定心，并未阻止兮尔的进一步语言攻势，兮尔脸颊闪闪发光，声线激烈起来，“你带他逃出去，他死在半路上了怎么办？你真的希望是这个结果吗？阿玫，你真的要亲眼看你哥哥死吗？”

　　“我就算看着他死，也不会让你救下他，我不会让你逞英雄！”

　　“你说错了，我不是英雄。”兮尔抿唇一笑，“其实我一点也不想来，我不想管这个男人的死活……我是来盐镇找我爸的，碰巧就赶上你哥哥出了事，警察给了我这个任务，让我扮成虞荟，骗一骗李啸龙，救下线人……你哥哥是重要的线人，是英雄，我没有把他从李啸龙手里救下来，是你救的……阿玫，你想让他记得你的恩情，首先得让他活下去！”

　　“他会记得我吗？”阿玫讽刺一笑，侧头看着哥哥，他们带着血腥气的呼吸，几乎都叠在一起，“他只知道爱你……”

　　“可我早就不爱他了，阿玫，我有我的生活，我在国外吃香喝辣的，进了唱片公司，而且有很多人追我，我有事业有爱情，你哥哥如果死了，我只是掉几滴缅怀过去的眼泪，甚至还会拍手称快……可你会比我更难过，因为你比我爱得深！你比我更爱他！”

　　“你说得对，我就是比你更爱他！怎么样！怎么样！”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只有你哥不是，他和你从小相依为命，把什么好的东西都给你，即使他自己一直活得像条虫，比什么都要下贱，以前做过的事情没有一件成功，好不容易当一次线人，还把自己逼到这个份上……阿玫，你行行好，成全他一次，就这一次！不要让他死得这么凄凉……你哥哥也配活得好啊！”

　　钟检手持望远镜，观察凶犯每一点细微的变化，闵一玫的表情随着听到的话语，正在产生巨变，似哭似笑。

　　傅霆海和闵心跟在钟检后面到达，他们都没有想到，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兮尔，竟会进入风暴的中心！傅霆海青筋暴裂，扯住一旁的警队队长，“为什么她会在？为什么我的女儿会在这里！我女儿有精神疾病，她怎么处理这个局面？不怕她和闵一玫互相刺激，出大问题？！”

　　闵心话不多说，越过人丛，向阿玫的卡车奔去，希望能和阿玫交涉。

　　“妈妈？”这时，路边的警车里钻出一个单薄姑娘，因为刚发过哮喘，根本喊不出多大的声音，没人能听到。原本守着她的女警已被指派到另一个定点，准备包抄卡车，临走前反复叮嘱她，不要离开警车。

　　可海汐还是爬到驾驶座，解开车锁，朝妈妈追了上去。

　　这时，妈妈开口对阿玫说话了。

　　“阿玫，我在客车站就答应了送你走，不应该食言的，放开你哥哥，妈妈陪你一起出盐镇……你哥哥真的伤得很重，再拖下去要来不及了。”闵心看到洛承宽整张脸都是死白的，后脑浸在血泊里，胸口的起伏都快看不出了，“妈妈不求你自首，可至少先救活他！”

　　阿玫仍然充满防御，像受惊的猛禽，“你们都要救他……你们都在逼我是不是！”

　　“我没有逼你，”闵心已经在哀求了，“我们是一家人啊，我是你妈！”

　　“阿玫，其实你劫持哥哥，和劫持你妈妈没有区别，你一样会心软，会受他们所制。”兮尔振振有词，语速很快，“只有我，你才不会觉得半点不忍心，阿玫，我从小起点就比你们高，天天活得光鲜亮丽，哪怕结错了一次婚，对我来说也根本不算什么，你哥哥把我践踏到泥里，这点打击根本就伤不了我，就算你们兄妹死了，我也照样过得风生水起，你甘心吗？你不想再给我点颜色看看吗？我不是你最痛恨的人吗！”

　　闵一玫登时像被人浇了一头一脸的烈油！

　　兮尔举起自己的双手，手心手背，死皮烂肉，“我成了这样，你就觉得我完蛋了？才不是呢！我还可以转幕后工作，赚很多的钱，我还是人生赢家，你哥哥就是个loser！你为什么要让我得逞？你可以让我的余生都活在你的阴影里，你甚至可以让我没有余生……阿玫，你哥哥值得活下去，而我只配死在你刀下，你救了爱人，手刃仇人，还能逃出盐镇，这多好！”

　　闵一玫全身狂抖，仿佛被心魔附体。她把哥哥揽在怀里，粘稠的鲜血爬满了她胸前的警服。

　　兮尔接着说，“如果你带你哥走，一路上你会一直担心他的，你会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成，根本不利于你逃脱！……带我走才是对的，就算被警察抓了，你还可以拉我一块儿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让我翻不了身的机会！从此以后，我和你哥哥再无可能，你赢了，你赢了！”

　　闵一玫嗓子里冲出畸形的笑声，好像已经预知了自己的胜利，“我赢了？你输了？”

　　“是！”

　　“好，好啊……警察退后！你一个人过来，任何人不许跟来！否则你们都别想再见到洛承宽！”

　　“没问题，我来……这就来！”

　　洛承宽好像在昏迷中有所感应，双眼闭得更紧了，脸上的汗水更加耀眼，白骨似的面庞朝着兮尔的方向垂了一下。

　　兮尔迎着所有人刻意放低的呼吸，迎着月光的迷阵，一步步重如千钧，踏入险地，兜帽外碎发飞扬，大衣像拖曳的断翅。

　　她始终相信，自己这么做不是出于爱他。只是觉得他不应该被这么对待，死得如此屈辱……如果他也算个好人的话。

　　他前半生的幸福已经是那么匮乏。

　　他怎么能够戛然而止呢。

　　“你，从驾驶座的车门上来。”闵一玫冷酷地说，“别耍花招，否则你们两个，我一起杀……”

　　警队停驻在十米开外，低气压，暗潮涌动，只待伺机爆发。

　　兮尔绕到驾驶座门前，“阿玫，你先让他下来……”

　　阿玫打开另一侧的副驾驶的门，将洛承宽推到门边，意思是要从不同车门交换，“你上车，他就下车。我们同时！”

　　所有的狙击点都对准了驾驶座的车门，兮尔知道自己要做的只是引诱阿玫到门口……可是阿玫伸出一只手，像拖畜牲一样拽她上车，她被扯得一个趔趄，堵在车门上，不知不觉挡掉了警察的射击路径。

　　兮尔毫无经验，不知如何随机应变，但内心还是比较从容，觉得逃不了也没有什么。

　　来的路上，她就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可能。如果洛承宽能靠死亡洗白他自己，她也可以拿自己的命去阻止他这么做，从而继续保有恨他的权利。

　　她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到洛承宽就在对面，脸色比先前血腥寒冽。她往车里钻去，想趁机大力把他推下那边的车门，推向生路。

　　然而，一股强劲的力道当胸袭来，她感到身体向后弹了出去。

　　竟是昏迷的洛承宽从靠背上滚落，向着驾驶座飞起一条腿！越过闵一玫踢在了兮尔身上。他濒死中突发的巨力，让兮尔被踹下卡车！她在坠落时扯了闵一玫一把。

　　闵一玫受力，也往下跌，瞬间暴露在车厢外。

　　警察立即射中她肩膀、胸口、腹部三处。

　　而另一边洛承宽已经自动滚下副驾驶的车门。

　　他和兮尔全部脱险！

　　兮尔的头磕在草丛里一块石头上，鲜血涔涔，痛昏过去。

　　警队一拥而上，救起他们两个。

　　阿玫身上被打出许多个弹孔，竭力争分夺秒，爬回驾驶座，把油门踩到底，冲撞着轧出一条路来，“死吧！死吧！都死吧！”

　　她的挡风玻璃立刻被子弹轰得稀碎。所有警察都涌向卡车的周围路径。

　　围观的闵心被拉到了安全地带，脱离了向前进攻的警队，听说阿宽和兮尔都救下来了，紧着的心才放开一点。

　　然而，就在这时，她依稀看到十来米远的草丛旁——有个纸片似的女孩正在幽幽地望着自己这边……

　　“海汐？……”闵心双眼湿透了，心神恍惚向她走去。

　　却不料卡车猛然改道，朝这条小径开过来，虽然发动机被打中了，速度稍稍减缓，但仍是足以撞死人的势头！

　　武警很快冲上，警车横在路中央，试图拦截卡车，但卡车剧烈地拐了一个弯，目的性极强地往海汐冲过去。

　　“都是我的！是我的妈妈……不是你的！”闵一玫胡言乱语，“要死一起死！”

　　海汐本就是偷偷从无人的警车里溜出来的，由于前方的激战，在人手分配不均的情况下，她的身边并没有稳定的警力驻扎。

　　那一刻她懵了，看着车灯极致的光，覆盖整个视野。

　　卡车经过傅轾轩面前的时候，他眼疾手快抓住了货厢的尾部，跃了上去，嘶吼着扑向阿玫，要她紧急停车。

　　阿玫被他掀翻在副驾驶上，口唇发白，瞳孔放大，胸前的弹孔冒出无数血柱血泡，可是脚一直没有离开油门……傅轾轩猛踩刹车，然而，眼前的距离实在太短，车头已经朝海汐碾了过去。

　　“妈妈！”海汐笑出了眼泪，无助至极，撕心裂肺，“妈……！”

　　闵心挣脱武警的时候，傅霆海没能拉住她的手，也没来得及快过她。

　　闵心的心中只有一个名字。

　　“不怕，有妈妈在……”

　　曾经在海汐最害怕、最痛的时候，她不在。

　　多希望可以还给女儿啊。

　　这么多年的歉意。

　　雷暴般的子弹落在卡车外壳上，发动机盖都被掀起了一个角，轮子底下冒出了烟雾。傅轾轩果断踢折了阿玫的胫骨，刺耳的刹车声中，车头还是没能停稳。

　　闵心猛地把女儿往旁边推了出去，自己也和她摔在一起。

　　轰隆隆的巨震下，卡车前轮碾过闵心的身躯。

　　傅霆海耳里，一切归于岑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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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他们第三次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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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计会在下周完结～
希望能给大家一个有温度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