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29、28

　　“孩子们，开饭啦！”

　　宠物店，木头餐桌铺着葡萄花色桌布。

　　兮尔为做饭的闵心阿姨打着扇子，帮她端菜上桌。

　　一些常见而平价的蔬菜和肉食，深深浅浅的色泽，配着红绿辣椒，

　　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小起司在他们脚下绕着圈，闵一玫盛了一盆蛋花给它吃。

　　闵心没有摘下做饭用的橡胶手套，把她认为桌中央最能撑场的一道菜往兮尔手边推了推，戴墨镜的脸上露出微歪的笑。

　　“傅小姐，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菜，这小龙虾是阿宽平时喜欢的，我刚好买了，你尝尝好不好吃，我已经用醋和盐洗过很多遍了。”

　　“闵心阿姨，您忙活大半天，我才过意不去呢！”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胃口大开，兮尔夹了好多小龙虾到碗里正要剥，洛承宽就及时打掉她的手。

　　兮尔瞪他一眼，“怎么，饿狼抢食？”

　　“你的想法能正常点么，没看见上面这么多辣椒油？你那双熊掌一样值钱的手，受得了么？”

　　“你说谁是熊掌！”兮尔在桌下对他施展霹雳腿，一个没收住，居然踢到了对面的闵心。

　　立马窘了，正襟危坐起来。

　　阿玫始终眼观鼻鼻观心地进食。

　　洛承宽把自己剥好的虾肉挑给兮尔，兮尔跟他说了句悄悄话，“喂，我不懂，你妈妈为什么不摘掉墨镜？她是黑/-/社//会大姐？”

　　“什么啊。”洛承宽服了，“她眼睛有畏光症，恐怕萤火虫的光才在她的忍耐范围之内吧。”

　　兮尔又观察了一会儿，再度跟他咬耳朵，“她为什么不吃小龙虾？也不吃肉，只吃素菜？……而且她是左撇子，咦，她怎么跟我爸那么像？”

　　洛承宽沉默了几秒，才轻快道，“医生说她身子弱，饮食不能油腻，所以她吃惯了素食……世上的左撇子多了去了，你爸还是后天养成的，这也没什么巧的……再说，我还觉得你和小起司像呢！谁越托着你，你越不给谁好脸，我深受其害。”

　　“洛承宽，你胆儿肥了啊！”兮尔憋着笑，冲他呲牙。

　　饭后，阿玫端了一碟杨梅和火龙果上来。闵心用牙签戳了片火龙果给兮尔。

　　兮尔面露难色，接也不是，推也不是。

　　洛承宽顺手接过来自己吃了，“妈，傅小姐不吃火龙果的，她有过敏症状。”

　　兮尔得救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微澜。短短半年的相处，他们不知不觉就摸清了对方的习性。她曾对洛承宽讲过自己小时候误食火龙果的糗态，上吐下泻，烧糊涂了恨不得把每个人都戳出火龙果上的小黑点！

　　闵心打量二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阿宽，你倒了解。”

　　“规矩真多。”阿玫忽然插话，“不过，阿宽哥也有挺多不吃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打小饿过来的呢！我数数啊，比如他就不吃羊肉，我和他在孤儿院饿得翻垃圾桶的时候，如果碰上一锅涮羊肉，你说他会不会狼吞虎咽呢？……还有，他也不吃大蒜，我们刚来妈妈家的那年，吃了顿电视里才见过的面皮鸭，阿宽哥就不爱往里包蒜，说味道太重……”

　　洛承宽听到这里，像被人敲了一榔头，这丫头真是越说越忘形，他用手肘捅了捅她，然后慌忙往兮尔那边望去。

　　她正在看小起司玩一只蓝色塑料球。小起司想摆脱她的骚扰，她就死皮赖脸地凑上去，一人一猫在屋子里不停打转。

　　洛承宽观战半晌，渐渐松了口气，若她真的听见了那句“面皮鸭”，也顶多是左耳进右耳出吧……

　　“闵心阿姨，下次你也去我家坐坐吧，让我们好好招待你！”兮尔享用着美味的杨梅，觉得自己麻烦了闵心阿姨太多。

　　闵心露出简陋的笑，“好，我身体好些就去。”

　　八点钟，雨还在下着，闵心披了件黑雨衣出门，说要去看一下街上的流浪猫狗有没有地方躲雨。

　　她刚走不久，洛承宽就撩起一角窗帘，“大小姐，陈叔的车到了，他是来接你的。”

　　“陈叔？你叫来的？”兮尔扶着脱落的下巴。

　　“嗯，你爸爸已经去了你太婆家。”

　　“洛承宽！你个间谍！”

　　“讲点道理啊，你跟我说了你住在哪儿吗？我只是告诉傅叔叔我在附近碰见了你，其余都是他自己猜到的，这没什么不对吧，再说，我总不能看着他成天茶不思饭不想的……你们就跟他回家吧。”

　　到了太婆家，父亲果然在。

　　他和轾轩面对面，两人的站姿都有些木讷。

　　“爸爸以后不打你了，行不行？”父亲把手放在儿子头顶上，儿子快要跟他一样高了。

　　“谁信你？”轾轩闷闷地躲开父亲的触摸，“你一碰我，我就觉得自己又要挨削了。”

　　“那……换你打我行不行？”傅霆海说着擒过儿子的一只手，顺势就往自己身上招呼，近乎没皮没脸地说，“怎样打我，你才会解气，你就怎样打。”

　　父亲力气不小，傅轾轩还没挣开就被带着打了好几下，还挺重的。他骇笑，“爸，你幼不幼稚。”

　　“你笑了。”傅霆海也笑，“傻小子。”

　　傅轾轩怪自己立场不坚定，忙又绷住了脸，“爸，你和我妈的婚姻是不是很失败？”

　　傅霆海静了静，没有试图欺骗，“是。”

　　“我……是你们失败的产物吗？”

　　“你是我的儿子。”傅霆海拍了一下他的肩，加重了语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洛承宽不是？”

　　“他不是。”傅霆海说完，许久才补上一句，“也不会是。”

　　傅轾轩妥协了，忽然想不起来父亲的所有不好，只记得这双拍在他肩头的手。

　　母亲那通电话所撕碎的，又被父亲缝合起来……但那缝合并非不留痕，被相安无事粉饰过的伤痕，或许就叫“妥协”。

　　跟着父亲离开时，傅轾轩看见小水的房门仍是关着的，她最好晚点醒来，就会晚些知道他已将她出卖。

　　“太婆，跟你商量个事好吗？”

　　……

　　为显示礼节，洛承宽也一同来接傅轾轩了，他撑伞站在车边，为轾轩打开车门。

　　傅轾轩视若无睹，撞开洛承宽的肩膀就挤了进去，把门摔上。

　　兮尔和父亲面色微僵，两边不是人。

　　雨刮摇摆中，前路一片轻烟迷濛。千根软针泻地，斜斜如织，车灯像化在水帘里的金箔……

　　中途傅霆海绕道去了一趟闵心的店里，想当面感谢一下她对兮尔的盛情款待，当然，也有一窥此人真容之意。

　　洛承宽每隔半月都会来这儿探一次亲，大多是陈叔开车送的。视金钱如粪土的闵心早已把傅霆海这“慈善家”划入了她的黑名单，所以傅霆海始终没有上门来惹她不悦。

　　但今天既然顺路，女儿又得蒙对方照应，是时候破冰了。

　　他们到了店里，闵心外出未归，身上也没有带手机。

　　傅霆海坐了许久，喝着闵一玫那小姑娘端上的温水，她着意把杯耳摆在他的左手边。

　　傅霆海被这个细节惊着了，一定是阿宽对她们提过他是左撇子的事，闵心把孩子教得如此体贴知礼，本人一定非同凡响。

　　他问旁边逗猫的女儿，“兮尔，你觉得闵心阿姨这个人怎么样？”

　　兮尔立马拉开了话匣，大赞闵心阿姨是个很好的人，待人温暖周到，比起洛承宽那土包子来，真是让人如沐春风了一百倍。

　　而且，她对小动物也超有爱心，这会儿冒雨出去，就是为了照看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不过……”兮尔眼见四下无人，放低音量，“阿姨身体确实不好，看上去弱不禁风的，还有畏光症，一直戴着墨镜，而且下巴歪歪的，不知生了什么怪病……”

　　“不要背后说人家。”傅霆海薄责道，“知道她生病了，你还麻烦人家一天。”

　　“爸你看，店里住着这么多宠物，虽然有阿玫帮忙，肯定还是很操劳的，而且，这间店面还在还房贷呢，收入又不多，我来了这么久，他们也只接了一单生意……”

　　傅霆海点头沉吟。

　　“对了，我还邀请了闵心阿姨来我们家吃饭呢，她答应了。”

　　“真的？”傅霆海猛地抬起头，“那好，待会儿我再正式邀请一下……”

　　然而闵心还是久候不至，时间越来越晚了，兮尔腿上的猫都睡着了。

　　傅霆海怕再等下去，令儿子又生抱怨，不利于父子之间刚刚缓和的关系，只得打道回府。

　　洛承宽送他们出去，兮尔跨过宠物店的门槛，鞋尖又转了回来，“洛承宽，你……也跟我们走吧。”

　　阿玫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阿宽哥才住了几天，妈妈想跟他多呆会儿！你们先回吧！”

　　洛承宽只是望着兮尔，“你希望我跟你走？”

　　兮尔把脚跺得震天响，“有什么希不希望的，还不是你太久没被我摧残，我怕你皮痒！”

　　洛承宽静了静，转头看了阿玫一眼，时长不过几秒钟。

　　兮尔看不到那是怎样一种眼神，闵一玫原本惶急的眼睛渐渐垂了下去，随后，了然地退了一步，脸色郁郁，似乎深明大义。

　　兮尔正愕然于她的合作，洛承宽就笑着说，“那我们走吧。”

　　兮尔没忘了冲阿玫露出胜利者的八颗牙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