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275、03

　　傅霆海回头，看见在石径的那一端，公园的台阶尽头，站着个和他一样的中年男人。

　　那人流里流气的，拄着单拐，杖头磕在石阶上，腾出空来把嘴里的烟丢进花丛，手忙脚乱地冲他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起初，傅霆海并没有认出他。

　　这个男子的模样和穿着都很普通，除了拄拐之外，没有什么记忆点，以至于傅霆海看见他朝自己走过来的时候，不太确定他是不是找错人了。

　　闵心为什么还没来？她和眼前这个人有任何关联吗？

　　“请问一下你是……？”傅霆海保持着好涵养，可是话刚出口，他瞬间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撕过一道闪电！

　　“我是……”中年男子嘶嘶吸气，仿佛百感交集，走近了，重复着，“是我……是我！！”

　　他不说名字，只不断重复这两个字。

　　不是她。

　　而是他。

　　二十多年没有见了，狄旭的面貌也已大改了。

　　约莫是成天在码头跑货走毒，晒得乌漆抹黑，满脸的沟壑。他穿着件宝蓝色衬衫，皱巴巴，但牌子似乎是很高级的，仿佛在极力掩饰着而又炫耀着他的身家。

　　他大口哼哈着，月亮照得他眼珠子通红，好像很激动于这个场面，“你不认识我了！应该的，应该的……我……”

　　傅霆海没有沾染任何情绪，面无表情，突然低声问，“那包泥土，是什么？”

　　狄旭嘿嘿乱笑，“是我送你的礼物，我回去看我爸妈，给你带的盐镇的土！你看出来了？那是咱们哥俩儿长大的地方……我又回去了！我真他娘的……！小菀呢？她没和你一起来？”

　　他特别高兴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拘谨地蹭着衣服。他似乎不是特别依赖那根拐棍儿，那就像他紧握的一柄权杖，让他显得更有分量。如果不是亲耳听到他承认那包盐镇的泥土是他带来的，傅霆海仍存有一线期望，此刻却像兜头一盆冰水泼下来，全身冷透了，忍无可忍了。

　　不知是受欺骗的极端愤慨，还是对这个人的恨入膏肓，傅霆海拳头硬了硬，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拳击向狄旭面门！

　　“砰”的一声，狄旭拐杖歪倒，向后摔了出去。

　　傅霆海上去夺过他的拐棍，一脚踹进旁边的人工湖里，怒不可遏的把他撂倒在绿化带上，招招都是泄愤的痛手，阴狠如恶煞，“你他妈有脸回来见我？谁给你的脸！谁他妈让你回盐镇？少脏了你爹娘的眼睛！”

　　狄旭想辩解，想反抗，可是傅霆海膝盖抵着他喉咙口不让他起身，今天出来过这个狗屁生日，身上没抄家伙，否则头脑一热在这里结果了他，大家都轻省！顺手一摸，从草丛里抓起个石块就往他头上狂打，把他砸得鼻青脸肿，砸死他！

　　“滚你妈的狗东西，怎么不给老子死在外头？你怎么这么命长！！你他妈坏事做尽，该下地狱！”傅霆海用了蛮力，拳拳到肉，把狄旭的脑袋按在泥地上撞。

　　患癌后他的体力没有年轻时好，但狄旭也是半斤八两，两腿不利索，踢得尘土飞扬还是无法爬起。狄旭想到自己瘸了还是拜他所赐呢，临逃走前，傅霆海让他膝盖吃了两枪，到现在还有一颗子弹没取出来……

　　仿佛是兄弟间天然的默契，傅霆海也想到了这茬，一脚踩着他的头，扭过他的下颚，“那天我真该一枪毙了你！我他妈最错的事就是放跑了你！！”

　　“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你生日，我想见见你和小菀！我想亲口祝贺你一句！我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

　　“我警告你别再招惹丁菀！她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你……”傅霆海切齿痛恨，突然，停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不……你不会有机会的！”

　　他掏出手机就要报警，一边扯下自己的领带，捆住狄旭手腿，使其不能逃脱。

　　狄旭满脸青紫地看着他，“你还是想我去送死？”

　　说着，拼尽力量打掉傅霆海的手机，却又被踹回地上。

　　傅霆海痛心疾首，“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从小到大，你他妈毁了我的一切！！”

　　“我做错什么了？我也只是为了活出人样来！小时候你有个根正苗红的爹，把你罩在胳膊底下安安全全，可我呢，路边的野狗都能吃屎，我只能吃我爹的棍子！吃他发酒疯吐满一屋子的饭渣子！你嫌我不善良？你忘了，人善被人欺！”狄旭满腔怨屈，“长大了，你是上市公司老总，是官家女婿，我只能是个毒贩，就这么简单！可我已经不贩毒了，我所有的资源都用来救了你和小菀……你想抓我？除非你把小菀也搭进去！”

　　“你他妈少唬我！少跟我提丁菀！你老老实实在牢里关着，不出来祸害人就是她最大的运气！”傅霆海死死按住狄旭，反扭他的胳膊，筋疲力尽地坐在他身上，110已经拨了出去。

　　夜晚的公园太过寂静，背景音里，可以隐约听到一两百米外的一阵微微的骚动。

　　不过在当时都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你以为我还能被关着？以我犯的罪，枪毙一百次都不够……我知道，你不就是怕我对温惜怎么样吗？她还活着是吧！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只是为你和小菀回来的！你连这一点情面都不给我？”狄旭百般尝试却依然无法起身，“不，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换了身份，现在是个清清白白的生意人，谁敢抓我？谁敢抓我？……哈哈，法律这龟孙子！”

　　他话音未落，耳边突然一声巨响，一串爆炸声从远空中传来，震得地面都动了，到处都是汽车警报被唤醒的鸣声，呀呀乱叫。

　　傅霆海一惊，从公园的铁丝围栏望出去。

　　只见对面那座属于岭城酒楼的建筑，已经笼罩在火舌中！

　　傅霆海毛骨悚然，头发往外冒汗珠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是他生日宴的地点……多少亲朋好友都在其中！

　　“是你干的？是不是你！！”傅霆海大脑发懵，激愤地提起狄旭的领子，“是不是！！！”

　　狄旭秃噜着满嘴带血的牙，“不是……不是我……”

　　傅霆海管不了许多就往回跑，到了岭城酒楼门口，只见一片吆喝和哭吼，碎玻璃和砖瓦块炸得满地都是。

　　起火的楼层就在宴会厅的下面几层，一旦下楼的通道被火封住，他生日宴上的宾客将难于逃生……

　　窗口已经挂出了云梯，消防车的鸣笛也响在了路口，这时，一个细瘦的身影挣开旁边拉住她的群众，要往酒楼大门里扑，一见傅霆海从旁边过来，她几乎摔在他手臂上，呛咳着，“叔叔！不好了……”

　　透过她满脸的乌黑眼泪，傅霆海才看出她是海汐！

　　“你怎么在这儿！没见着火了？快走！走啊！”傅霆海将她往反方向推，“你有哮喘啊，孩子！！”

　　“轾轩刚刚上去找你了……”海汐面目涣散，“他以为你在楼上！”

　　傅霆海浑身仿佛被沸水煎过，眼前一阵焦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