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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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说什么？”傅轾轩试图没心没肺，“还是那天晚上的事，你不高兴，对吗？我跟你说了，我和她没有什么，我只是……”

　　“那个盒子，我放在你公寓的电视柜上了，就是你爸爸说要给傅家儿媳妇的戒指，我不能要了……以后，你可以把它送给你更喜欢的女孩。”

　　“别闹。”傅轾轩站起来，原地踱了几步，又坐回她身边，“是不是虞荟跟你说什么了？我没有喜欢过她，你看不出来？”

　　“我知道的，你和虞荟不会在一起，她的身份太特殊，只能用来提防，而不是用来爱……我呢，也是同样的道理。最后你会找到一个清清白白的，跟你们傅家的过去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孩，那样你更容易幸福。”

　　傅轾轩一点也听不懂，丧失了所有的理解力，他低头片刻，反复揉捏她的手，“我知道，你这都是气话，我不会当真！咱们先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啊，小少爷。”她抬起眼睛望着他，“你知道吗？我经常想，如果你不是傅家的少爷……如果你是我走着走着，就遇见的陌生人，是我在马路边、天桥上、大学里、地铁上，随便哪里都好，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的人，我会很开心……”

　　“我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你想！只要你想！”

　　“但我不可以是。”海汐的声音低低的，“我不想再做你的‘小丫鬟’了，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我的将来，只是为了成全你，为了让你们傅家圆满！”

　　“小丫鬟？那都是我逗你的！你不会傻到相信！我把你带到太婆面前，亲口说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你都忘了吗？”

　　“对不起，我不能去看太婆了……”海汐努力把每一个字说得清晰，“我准备去澳洲读书了。”

　　他愣住了，“澳洲？”

　　“华大已经拟了推荐函，让我去雪梨美院……最近，我妈妈经常写信给我，提到我小时候的事，说我是在国外出生的，英文名叫Shirley……其实，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它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没有承载什么厚重的，错误的感情……所以，我想去雪梨美院看看，我回华大拿了资料，下星期就走了，没来得及跟你说，是我不好。”

　　傅轾轩双手握拳，筋脉跳动，但还是认可地点点头，“没事的，你现在说也来得及，我马上就去考托福，我们还读一个学校……”

　　“你姐姐就要出国了，如果你再出去了，你家怎么办？”海汐真想笑话他顾前不顾后，“傅轾轩，我不要你跟着，你明白吗？”

　　“是，是了……我不能去也没关系，我留在国内，每个假期我都去看你！等你毕业回来，咱们就结婚！”

　　“你可以出国，也可以留下来，那都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了。”

　　窗外的暮光泛着一点橙蓝，在她的眼睛里滑过，像昙花一现的油画，移进了幽暗的棺椁。

　　她看到傅轾轩弯下的脊梁，也听到他粗嘠的喘息。

　　“你早就想好了？你没有给过我机会，对吗？因为我是傅家的儿子，你就否决了我的一切！”

　　“我试过了，我想和你过下去，我想认认真真地爱你！可我就是忍不住想，如果一开始没有你，我会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就不会和妈妈、叔叔分开了？我会在一个有父母的家庭里长大，原来我也可以是掌上明珠！尽管我从来没有说过，可那就是我最想拥有的！还有……还有我的脸，是不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了？我知道我并不比别人差，可我也嫉妒过那些漂漂亮亮的女孩子，我也是个最最庸俗的女人……我放不下。”

　　傅轾轩直直地瞪视着她，眼泪就那样毫无声息地在他的脸上肆流。他接母亲出狱的那天，母亲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在那间探视室里她都和海汐聊了些什么。

　　母亲甚至带点得意地对他宣称，海汐一定不会再跟他好了，因为他夺走了海汐与生俱来享有的一切！

　　可他不信，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真……直到这一刻，他听到海汐当着他的面，对他一口咬定，她的悲剧全是由他奠定！

　　“你觉得，你会这么惨，是因为世界上有我这么个人？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傅轾轩脸色从所未有的苍白，咬着牙，“海汐，你好没道理！”

　　“你没做错，就因为你什么也没错，我甚至都不能让自己阴暗地恨你，我总是告诉自己，算了吧，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要你就够了……可是，轾轩，那不是我，我还是变不成那样的人！”

　　她是最有血性的，他一直都知道。她就用这点心气儿，反反复复的折磨他。

　　“是我弄伤了你的脸，抢走了你的家？你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现过是吗，那样你会比今天好上一千一万倍！”傅轾轩无法忍受，“是不是我没有被火烧过，就是我的原罪？你看着我！你有没有哪怕一秒钟爱过我这个人，忘掉所有的身份？有没有啊！”

　　海汐的眼神像凝冻的水银，晶莹，没有流动的态势，她的眸子就生得这样，那么的疏离，充满迷惑性，让他一不小心就跌了进去，“我已经决定了，轾轩，我决定分手。”

　　“你甚至都没为我掉过眼泪，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他这不是一个问句，连质问也不是，“你只爱你自己，只会哀怜你自己，从来也不会想想，我也是会难过的。”

　　“如果我不爱自己，我早就死了……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从来不需要别人，你满意了？你永远不可能驯服我，永远。”海汐说得绝情，血涌到喉咙，猛然呛咳起来……

　　傅轾轩无需大脑思索，几乎是本能地上去替她拍背，不知怎么就抱住了她，紧紧地把自己碾在她的身躯……

　　她极力对他作出切割，咬他的手臂，让他滚出她早就该醒的梦。傅轾轩不小心踢到了床边的输液架，它倒下来的时候，他反身一挡，把她护在怀里。

　　钢制的沉重架子无遮无拦地打在他的背上，他忽然没来由地想起星烬酒吧那一束轰然砸地的球灯……

　　可是海汐眼前闪过的，却是那天傅宅被记者围攻的时候，他为虞荟挡下的一个摄影架。

　　傅轾轩痛得浑身出汗，两个人在床上气喘如牛，肢体交错凌乱，狼狈难看。

　　他们耳边听见彼此的粗重气息，和医院过道上经过的冷清器械车，担心有人闯进来，可是一直都没有。这间病室仿佛一块冗余的拼图，卡不进现实中。

　　傅轾轩把她圈得密不透风的，“我投降，真的，你不用爱我，我没关系……你只爱你自己，我来爱你，我保证，我保证，就当我是欠你的……海汐，我们再试试！就再试一下，我们会好的，会比他们都好……”

　　“他们？”她反问，“真的会比他们好吗？”

　　“当然！当然……”

　　“他们……“海汐笑了，“可你知不知道，他追求你姐姐是什么目的？”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轻声细语，“我想起……你也追求过我。”

　　这句话像个响亮的耳光掴在他脸上，“你说什么？”

　　“我不想也成为那个目的。”

　　“你觉得我对你动机不纯？”傅轾轩身上的汗水在变冷，“你胡说八道！！我到底能图你什么？你有什么可让我算计的？……你说话啊！”

　　“你自己也说了，你欠我的。”海汐笑了一下，“我不稀罕你还给我，我只想你放我走！”

　　“永远都是你先说要走，凭什么？你太不公平了！发生了这些事，我每天想的都是跟你一块儿面对，我们一起解决所有困难！到头来，我最大的困难就是你的心……你躲，我就追，我就像铁打的一样不会累！为什么你不能对我说一句舍不得？为什么我不可以是被坚定选择的那一个？我从来都比不上你的自尊是吗？从十五岁那年我就开始爱你，可我从来没赢过……”

　　“连我都受不了我自己，你何必再忍受我。”

　　“海汐……你就说句话吧，要怎么样，怎么样我们才能在一起？”他想要穷尽所有的方法，“只要我能做到的！我只要你的一句话！别说没有一点可能……”

　　“只有一个可能……”海汐蜷了起来，用自己完好的那半边脸，贴着他的手臂，“除非，除非……我的气球从来就没有飞走。”

　　“什么？”

　　“你刚才提到十五岁，我好想回到我们那时候，隔着墙洞，好像永远触不到对方……那样也好。”海汐合着眼睛，流露出向往，“那些夜晚，我在墙的那边，给你唱歌……唱的是什么？”

　　“《美错》。”

　　“本来想约他在海边山盟海誓，却找错地方来到一个游泳池……”海汐梦呓一般的唱，“轾轩，也许我们从那个时候就弄错了，彻头彻尾的错，我还能改吗？”

　　傅轾轩望着窗口一点点暗下去，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充满了自我怀疑和厌弃，“你后悔跟我在一起？”

　　“我只是，觉得可惜。”她感觉到他的体温一点点的撤走，“我真的好喜欢你，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个人是你。”

　　“是我。”傅轾轩隔了很久，才开口，声音已经沉寂，像房间里的灰，“我是傅家的儿子。你没爱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