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264、86

　　当天夜里，小茗被送到傅宅的时候，兮尔正窝在自己房间，摆弄平板电脑。

　　今天，是她出院的第一天。

　　在精神科呆了一个多月了，多种药物的控制下，她的病情进入平缓期，谈吐也正常了一点，就回了家。

　　父亲已经给她办好了签证，十天之后，就要送她去一个气候宜人、遍地阳光的国度了。

　　据说，那里有最好的度假村，还有养生的大夫呢。

　　只要在那儿舒舒服服住上些日子，她就能变回从前那个欢蹦乱跳的小姑娘了吧……

　　兮尔问父亲，“那度假村有钢琴么？”

　　父亲默默无言，背转身去。

　　兮尔不是在说疯话，她是真的又想弹琴了。

　　弄伤手本就不是她的意愿，她还是热爱演奏的。

　　所以，她一回到家，就跑到偏厅里去，但却发现自己的钢琴不放在这里了。

　　她在500多平米的宅子里跑上跑下，可就是找不到……

　　问起孙姨，也只是得到支支吾吾的回答，说是搞卫生时磕坏了，返厂维修去了。

　　兮尔走到厨房，发现那些锋利的菜刀、水果刀也不见了，家里稍微尖一点的笔都没了。

　　回到房间，满墙的音乐奖状、她从前收集的琴谱，也都不翼而飞。大家似乎都不想让她再为往昔的荣光而伤怀。

　　甚至，卧室的窗户也打不开了，据说是锁断在了里头。家里没网了，父亲要她静养，不肯把手机还给她，她也没有办法上网刷刷新闻。

　　可是有些死角他们还没清理到——她的平板电脑压在一堆杂志下面，大概被当成是书了，忽略掉了。

　　她的手已经拆了纱布，可以滑动屏幕了，偷偷坐到墙角蹭邻居家的Wi-Fi，看深衡的最新资讯，就连小茗在她房门上探头探脑也没有发觉。

　　小茗期期艾艾地问，“兮尔阿姨，你能陪我会儿吗？妈妈还不来，我有点害怕……啊，阿姨你怎么哭了？”

　　兮尔刚看到母亲的最终宣判，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流泪了，却被小茗撞破。

　　“小茗，怎么起床了呀。” 她忙从口袋里抽出手套戴上。

　　小茗本来已被孙姨安置在客房，这会儿又偷偷来黏她了。兮尔按亮台灯，对孩子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正要招呼她过来睡。

　　孩子却望着一旁的平板电脑，突地一声，怀里的毛绒熊就掉在了地板上。

　　小茗的两眼一下子瞪得像吃撑的金鱼，像见了什么不良画面一样用手捂着，小脚丫敏捷地向后退。

　　兮尔莫名其妙，转头去看平板的显示屏——上面是深衡的案件报道。

　　小茗才四五岁，根本不认识几个字，她看见了什么？

　　该不会是……屏幕正中的通缉犯照片……

　　韩十三和闵一玫？

　　“小茗，你是吓着了吗？”兮尔忽然预感到了什么，“你见过这照片上的人？”

　　小茗下巴抵在胸前，“没……没见过。”

　　这就奇了！小茗是兮尔婚礼上的花童，闵一玫全程参与仪式，也是常去星烬酒吧玩的，小茗怎么可能没见过她？

　　孙姨听到这边的响动，过来瞧了一眼怎么回事。小茗环住兮尔的脖子，说不想一个人睡。

　　兮尔看得出来，小茗的恐惧在看到通缉犯的照片后似乎更深了一层。

　　她让孙姨先去休息，自己陪孩子说说话。

　　小茗钻进兮尔铺好的薄被里，叠了方手绢，给毛绒小熊当枕头，亲了亲它。

　　兮尔坐到床头，对她说，“阿姨就在这儿，陪你一起等妈妈，好么？”

　　“嗯！”

　　兮尔把房里的冷气调到睡眠模式，和小茗靠在一起，然后拿起平板来，“不过……阿姨很好奇，你是不是害怕这照片上的人呀？是这个……闵一玫阿姨吗？”

　　小茗不作声，小小的圆脸一会儿皱一会儿鼓，好像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你放心大胆告诉我，有什么事咱们一起想办法。”

　　“嗯。”小茗半晌才道，“我是怕她……怕她又来。”

　　“又？她最近来过？”

　　“嗯，就是前几天！妈妈去警察局了，一晚上没回家，保姆阿姨让我快睡觉，别等了，可是保姆阿姨打鼾，我睡不着……突然听到书房有声音！我走进去看，是闵一玫阿姨，电脑光把她照得像鬼，她把房里翻得乱七八糟……我想喊人，可她捂住了我的嘴……”

　　兮尔记得自己刷到过这条新闻：虞荟上周末去警局配合调查姑姑一案，并于当天流产，送了医院。

　　这就是她整夜未归的原因？

　　闵一玫是趁着女主人不在，才上门来的吗？

　　“她是来做什么的？”兮尔问。

　　“闵一玫阿姨说，她是妈妈的好朋友，不是坏人，是妈妈让她来找东西的，可是没告诉她放哪儿了……哼，就会瞎编，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吗？妈妈怎么可能那样的！”小茗似乎觉得从三岁到四岁是有质的飞跃的，“然后她问我，知不知道妈妈把重要东西放在哪里，有没有看见妈妈玩过相机？……我答不出来，她就不问了，走的时候叫我保密，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我就是不懂事不听话，爸爸听说了就会生气，再也不会回来看我和妈妈了……”小茗的声音弱下去，“我……还没见过爸爸呢！我想要他来，我一定懂事、听话！不把闵一玫阿姨的事说出去！可是，我好怕她再来，我天天睡不着……”

　　兮尔摸摸小茗的绒发，沉声道，“这里是我的家，坏人不敢来！就算来了，我也一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我绝不白白放过……”

　　“阿姨，你没事吧？小茗觉得阿姨的神色特别严肃。

　　“没事。”兮尔回过神，“……那晚之后，闵一玫还去过吗？”

　　“不知道。第二天妈妈就带我搬到酒吧住了，警察叔叔要收走姑婆的房子，我再也没见过闵一玫阿姨了。”

　　“你们这些天都在酒吧住的？”兮尔娥眉微蹙，“那……妈妈还有没有晚上不回来？”

　　“没有，妈妈关在酒吧谁都不见，保姆阿姨也走了……只有我和妈妈在一起，可妈妈不理我！还喝醉了！我跟她说话，她也不听。我好难过！”小茗垂头丧气。

　　“别往心里去，妈妈只是心情不好，她是很爱小茗的……闵一玫阿姨的事，你真的没告诉过妈妈，也没告诉过任何人吗？那你又为什么告诉我呢？”

　　“因为……”小茗忽然抬起脸，脆亮地说，“我现在不太想见到爸爸了！我觉得他也没什么好，不来就不来吧！今天我看见妈妈躺在酒瓶里，这个时候，我只想在电话里听见轾轩叔叔的声音！……我改主意了，我希望轾轩叔叔变成我爸爸！你说，会吗？”

　　……

　　不久，虞荟也被送过来了，志龙把她背到客房歇下。兮尔拉着小茗去看她，她已经睡着，脸红得像烧腊。

　　小茗不敢吵着妈妈，慢动作上了床，小脑袋亲亲昵昵地凑在妈妈颈窝上，用气声说道，“阿姨，你也回去睡吧。”

　　“嗯，好的……”兮尔应着，从虞荟搭在床头的外套里摸到一个手机，微笑，“我把你妈妈的脏衣服拿出去洗，晚安。”

　　……

　　五分钟后，洛承宽很意外地接到了虞荟的电话。

　　他承认自己非常警觉，转了一万个不祥的念头。可是，当他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如同天使奏乐一般降临在耳边，他一时竟分不清此世何世……

　　“是你么？”他问得傻透了。

　　“怎么，不欢迎？”兮尔说。

　　“不是……你别，别挂。”洛承宽呼出的气息嚓嚓地撞着听筒，他热血沸腾，“小蝎，你是不是好些了？你出院了吗！我知道你会好起来……”

　　“我要出国了。”她静静地说。

　　“哦。”洛承宽眼睛一酸。

　　明知她看不见，他还是急忙咧开唇，笑了。

　　“是！我明白，你应该出去的，外面很好，换个地方会清净许多……”

　　“我爸爸不让我联系你，我只有偷来手机，才能打给你。”兮尔仿佛是待字闺中的小姐，背着不近人情的大家长，与心爱的男子传讯，“我想着，我们还没有离婚，我不能就这么出国了，我还得给你一个交代。”

　　洛承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中天摇地动，“该给你交代的人，是我！”

　　“对，我也想让你给我一个交代，再为我做一件事！”兮尔欣然道，“承宽，我走之前，还想再弹一次钢琴，登上一次舞台，就我们两个人的舞台……如果你能帮我做到，我就原谅你……你听好了！是完完全全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