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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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心被他拽到地上，撩起血红绝望的眼帘，“你我之间本没有仇怨，我不想让你死！”

　　听到“仇怨”两个字，韩十三晃了一晃，用枪口拨弄着她汗湿两鬓的发丝，“还是——你下不了手？”

　　“是！你满意了？”

　　韩十三不语，目光投向卡车的车窗，却没有在座位上看到傅霆海的影子……韩十三急于解决那个男人，正要去扒车门，闵心就用手握住他的枪口，“如果你杀了他，傅家无论如何也会整死你！你违抗陶七，做出撕票的决定，到时候你就是众矢之的，不要做这种傻事，不要害了你自己！”

　　“说得真好听！口口声声怕我下场不好，可你在乎的是我吗？瞪大眼睛好好看看，命悬在枪口上的人是他不是我！”韩十三怒目切齿，“我不得不佩服你！那么多的看守小弟，一重一重的关卡，你竟然还能带着他逃到这里，你真是个伟大的爱人！我早就知道那几个狗东西靠不住，都是阿玫带出来的、养不熟的怂货！陶七害怕铜蛇庄的人牵扯进来，才用了阿玫手底下的狗！陶七根本就不是个干大事的人，畏首畏尾只想自保，他不杀傅霆海，傅霆海就能从此跟他一团和气？”

　　“你也说了，你们用的不是铜蛇庄的人，傅霆海怎么可能指认你们？让他走有什么关系？”闵心替他分析，“更何况，他为什么要指认？一旦让陶七倒台，李啸龙就失去了牵制！傅霆海不会打破这种平衡！你也不该做这样的事情！你跟傅家斗到你死我亡，这天下就是李啸龙的了！”

　　“是，你说的都对。”韩十三摸了摸她那张不算美丽却极端可恨的脸，“我知道杀了傅霆海会有什么后果，可我就是不甘心！闵心，我告诉你，连累死他的不是别人，就是你！是你惹急了我，一再挑战我的底线！也是你，不肯一踩油门送我归西！你真让我看不懂，明明不会开车，可是为了他，你什么都做了！进山的路上，你说你晕车，时时就要下车呕吐，我知道你出过车祸，向来畏惧这些，便依了你！你被黑布蒙着眼睛，我拉着你在山路上走，我觉得自己理解你的难处，我对你是如此体贴……可现在，我看到了，你根本不怕山路崎岖，你可以带着他一路狂飙，我真是被你骗得太深太深了！如果我没猜错，你谎称晕车，也都是你的诡计，你要下车走动，给警察留下点什么标记，是不是？！”

　　山头的大风刮过来，漫山遍野的白雪，让闵心想起那一天宽敞洁白的停机坪。她坐在尚未起飞的班机上，看看傅霆海在大厅里对她挥别。她不会想到，他竟是那么盲目，孤身孤胆，要去闯那虎穴龙潭。

　　那天她跑出了机场，回到宠物店，紧闭门窗，知道韩十三会过来捉她。

　　她满心渴盼韩十三也把她投放到某个囚牢之地，和傅霆海一起。

　　她像是一个女巫师，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煮了浓浓的中药，捏着鼻子灌下，然后把药渣放在鞋袜里浸过。最后，她拿了一把小刀，在鞋底划了几道。

　　这一去不知何时能回来，她给店里的动物们都添了几天的饮食，唯一不同的是，她在小起司的盆儿旁，撒了一小勺药渣。

　　后来，她被韩十三拉着，走在茫茫的雪原上。

　　大雪里，多数痕迹都会消失，只有气味不会。

　　她身子弱，爱喝中药，身上常常有清苦的药涩，韩十三已经习以为常，不会怀疑什么。冰凉的雪水灌进她鞋子，有药汁从鞋底缝隙中挤压出来。

　　熟悉这气味的绝不仅是韩十三，还有每一个曾与她朝夕相处的亲人，与生灵。

　　她在手帕里裹了一打话梅糖，对韩十三说，这个可以帮她缓解晕车症状，然后含在口中。

　　半路，她假装晕车，弯身呕吐，把话梅糖悄悄吐在雪地中，隔一段路就吐一颗，用脚踢起积雪盖住。

　　那是小起司爱吃的糖果，天冷不易融化，猫儿嗅觉极强，如果从这里经过，断不会遗漏。

　　闵心推测，洛承宽在得知她失踪后，肯定会回宠物店喂食小起司，到时候看见猫盆旁的药渣，就能猜到养母的用意。即使他被什么事情绊住了，那么，宠物店至少还有其他店员，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小起司是一只颇有灵性的猫儿，警察定会带同它抓捕。

　　以警方的侦查力，锁定城北山区并无太大难度，可是，要在偌大且气候恶劣的山区找到关押人质的具体坐标，却是难于登天。

　　因此，闵心选择在半道下车，为小起司留下这些气味线索。

　　她听那些看守小弟的意思，警察确实如她所愿找到了这片山口附近。

　　韩十三明知天罗地网，还要冒着奇险进山，为什么？

　　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要来亲手堵死她和傅霆海的生路？

　　“咱们立的协议是什么来着？给你两天时间，你不能从傅霆海嘴里套出有价值的东西，我就弄死他。”韩十三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盼着警察在这两天赶到，可惜他们就是慢了一步！”

　　“如果傅霆海全都说出来了，你就会遵守诺言放了他吗？你我都知道，这个约定，只是你我互相愚弄！”

　　“对，即使他招了，我还是会让他死。他的命，我要定了！”韩十三往雪地里啐了一口，“只有这样，你才永远是我的……”

　　“如果你只是想要我，那么我愿意跟你走！只要他活着，我从此和你生活在一起，侍奉你！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没二话！！我求你了……”

　　“我许诺过你三个报答，你全都用光了，你不能再求我。”韩十三喝道，“现在你自然是捡好听的说，若我放虎归山，他就会把你保护起来，我又能怎么样？我先崩了他再说！”

　　闵心攥住他的枪头不放，“你先从我尸体上碾过去！我的命是他救的……”

　　韩十三突然间勃然大怒，像一头猛虎被踩烂了尾巴，“放他妈的千秋大屁！你只记得他救了你一次，你眼里只有那场车祸是不是！可你为他跳江的事，倒是忘得一干二净！我呢？我呢？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现在还活在世上，也是因为我对你宽容，对你纵容，没有把你一并斩草除根……这些年，为了帮你复仇，我做了多少事？你倒好，说放下就放下，我都不知自己成了什么东西！只要他没断气，我在你眼里永远不会有位置，今天我非要跟他做个了断！”

　　这番话如同机关枪一般说完之后，韩十三仿佛自觉失言……

　　闵心好像听懂了，却又没懂……

　　“我对你宽容，对你纵容……我没有把你一并斩草除根……”

　　这是什么意思？

　　但眼下她想不了那么多，挡住车门不让韩十三进犯，很快被韩十三一脚踢开。他拉开车门，往里崩了几枪，闵心全身的血都流不动了，在雪地上打滚爬起，要跟他拼了！

　　韩十三却暴躁地掀动前后两排座椅，发现车中并没有人……另一边的车门开着一条缝……傅霆海逃了！

　　闵心沉默不语，发动机下方，那个趴伏的人影就在韩十三的视野死角中。

　　电光石火之间，韩十三还未站直，后腰就传来一阵穿凿的痛，雪中斑斑点点洒下一串血珠，好像把他开膛破肚！

　　可，那并不是他本人流的血！而是傅霆海从自己的腹部生生拔出钢筋，直刺入他腰腹。

　　韩十三痛哼出声，眼前一黑，什么东西砰地撞上脑门，闵心暴跳而起，拼命开合车门撞击他的头部。韩十三下意识开枪，车门上迅速凹进几个弹坑。

　　闵心是女人，仅凭一扇门，如何制得住他？说时迟那时快，傅霆海在雪地里支起身体，摸到了一件硬物，是韩十三刚才砸破他们车窗的小锤……

　　韩十三挣脱车门，将闵心推倒在地，向自己的主要目标扑上。这情形当真千难万险，闵心只想拖住他、扰乱他，“等等！你说要把我一并斩草除根，是什么意思？”

　　韩十三愣了片刻。

　　与此同时，傅霆海已经挥锤砸向他。

　　一锤命中，在韩十三肩脖处拉下一条巨大的豁口，但位置还是低了，没有造成致命伤。

　　韩十三向前栽倒，拿捏不住枪支了。

　　闵心踩住他手臂，解除他的武装，哗啦啦倒出所有子弹。然后抢过那把小锤，侧着往他的脑袋来了一下，使他昏晕在地。

　　她快步钻进韩十三的越野车，拔出车钥匙，牢牢握在手里，才算踏实了。

　　她回来搀起傅霆海，把他放上越野车座椅平躺，又回到卡车的边上，取出喝剩的酒瓶，浇在卡车车顶，将打火机抛了上去。

　　“你……”韩十三在地上挣扎爬不起，恨恨道。

　　火焰飞速窜起，随风舞蹈，是最好的求救信号。

　　燃烧的车辆，刺鼻的浓烟，这一切都是她记忆中恐怖至极的东西。可今天看到那明媚的火光，她热泪盈眶。

　　韩十三满脸血污地挪动身子，远离那逼人的热气，“好，好，我输了……可是闵心，刚才那句话我说错了，什么斩草除根？我什么都没说……真的，我没有想过害你。”

　　“我也没有，韩大哥，你不会死的，打个电话给你的小弟，他们见到火光，就会来救你，但警察看到浓烟也会立刻找来，你自求多福！”闵心把通讯工具放在他身边，钻进越野车，发动，开了出去。

　　一小段路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黑烟蔽日，从刚才的烧车处升上天际。

　　先前她意态如此坚决，可转眼大劫刚过，人却像被抽空了，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苍凉。

　　她在车里乱翻，发现一个车载急救包，替傅霆海包扎止血。

　　那根钢筋很细，出血口不大，倒也对付得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捅到关键脏器。

　　她用绷带扎紧伤口上方，将止血的药粉撒上去。

　　傅霆海向座椅里偏过头，汗珠一颗颗往外冒。她问他什么他都不答。

　　韩十三这辆车里，储备倒是丰富，竟然还有功能饮料。她撕开易拉罐时太急，手给划出一道大口子，也就这么让傅霆海和着血喝下去。

　　后方的天空，熊熊红光像一个大炼炉，闵心想往前再开一段，以防小弟们循着火光又追到这一边。

　　然而，前方的路越发曲折狭窄，她心中有事，又全无驾驶经验，不留神开上一条岔道，宽度只容两车通行，倒车和转向也决计不能，车外就是一片深谷，覆着积雪和树藤。连日下雪，山石泥土松动，雪块随着车辆经过而掉落，叫人胆颤心惊。

　　突然，闵心感到车子猛地倾向右后方。

　　竟是右侧后轮已经滑出道路外，悬空摇动……

　　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震天动地的巨响，嘭嘭数声。

　　闵心骇然回望，远方红红黑黑，像炸破了天。

　　是那辆卡车爆炸了！

　　明明早所预料，她还是吓到了，仿佛十四岁那年的车祸，血肉横飞，付之一炬，如在目前……

　　她一时失手，汽车翻下了雪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