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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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霆海用外衣裹住肚子上的伤。刺入的钢筋竟然像一只严丝丝的木塞，暂时堵塞了血液的渗出。

　　他向前挨了几步，见工厂大门仍有人看守，完全出不去，便又步履维艰地朝厂房深处折返，小心地脱掉沾血的鞋子，感到命悬一线的恐惧。

　　他希望在厂子的内部再找一个栖身之所，延得一时的命是一时。可是拐过两条走道，他就走不动了，胡乱扶住一扇门的把手，想站稳。

　　然而，门是虚掩着的，他重重跌了一跤，倒在里面。

　　触地却觉得柔软，竟摔在了一只麻布口袋上。

　　揭开袋口，一簇金黄的毛发露了出来。

　　然后是一双圆睁的、毫无生气的眼睛……

　　是那个鸡冠男的尸体！

　　怎么会在这儿……

　　傅霆海抬起头望去，被他不小心推开的门中，架着一排排管道。

　　那是电厂机械输送液体的管子，每一根直径超过半米。

　　傅霆海整个人很累很累，起都起不来了……他想，如果能躺进那些管道里，就能舒舒服服睡一觉了……真是一件美事。

　　可是闵心还在等他，他不能死……

　　他咬牙，直起身，摸进门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弟跑到这边，慌慌张张的。

　　“韩老大快来了，怎么办？”

　　“别白费力气了！直接扔了鸡哥的尸体，把错都推到鸡哥的身上吧！”

　　“鸡哥就在这个袋子里？”

　　“没错，心窝子都给冰条儿戳烂了，真不想再看第二眼……赶紧弄走！”

　　不多时，两名小弟怨声载道，拖着那只麻袋，出了发电厂的大门。

　　其余人留下来继续搜查人质，等着韩十三到来和问责……

　　每个人都火烧屁股似地跑来跑去，并没有留意到——那扇门后，某一排器械管道下，遗落着几根金黄的发丝……

　　厂房外，北风怒号，如同一辆硕大的铲雪车挖起雪团淋下。

　　两个小弟打算把鸡哥的尸袋搬到车上去，再驱车到远一点的山崖抛尸，免得韩十三发现。

　　两人顶着风，在积雪上踩出的一个个深坑，很快就被麻袋拖出的猩红血迹碾平了。

　　然而，走近泊车的树林时，二人却大跌眼镜，丢下尸袋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车呢？？怎么不见了？”

　　“没搞错吧？……该不会是韩老大怕我们跑了，才没给我们留车？”

　　“不不……没准是韩老大已经回来了！……”

　　二人在原地转了几转，四下里枯木森森，风吹雪打，叫人没来由的瘆得慌。

　　正要返回厂房去通报，却猛然发现，他们随手丢下尸袋的地方，是一个小缓坡，尸袋正顺着坡度，携着土石和雪块，朝下滚了老远……袋子的血迹慢慢扩大，在惯性的滚动中，袋口掉出了什么东西……

　　两名小弟登时狐疑，提起腰间的枪，一点点滑下雪坡，拾起袋口里滚出的一个破珠串儿……

　　似乎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这是……这是人质？？在这儿藏着呢！是人质！”

　　他们扑向那渗出新鲜血液的麻袋，正要补几枪，骤然间，却只听一串喇叭急响，“叭叭叭”，一辆汽车从坡底的一个岩洞下现身，车顶满载雪花，发动机低哮着，挟带着车轮轧过雪地的摩擦声，径直朝两个小弟冲过来。

　　两人大惊闪避。

　　可那辆车开足马力，不碾死人不罢休一般！驾驶室露出一张决绝的女人的脸！

　　闵心几乎不畏惧撞碎每一块山石！其实她根本不会开车，只是以前经常会搭一些货车司机的顺风车去找女儿，久而久之，知道一点基本操作。

　　年少时她车祸断臂丧母，对机动车一直怀着本能恐惧。但今天她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疯魔了，逮着二人便撞！仿佛要把别人曾经加诸于她的灾难和创伤，加倍地报复在眼前人的身上！

　　两个小弟想开枪，但根本无法攻击一辆高速运转的卡车，闵心驱逐他们远离那座雪坡，车技毫无分寸，不知轻重，两个小弟差点被卷到轮子里去，试图往不同方向奔走，可积雪及踝，一时根本逃不脱。

　　“快去喊人！”两个小弟夺路狂奔，不管往哪个方位逃，车头都紧紧黏在身后。闵心又追了一段，故意放慢速度，他们如同两个疯乞丐，一溜烟跑没影了。

　　闵心调转车头，原路返回，艰难地开下雪坡。车还未停稳，她就冲出车门，跪在那浸着鲜血的麻袋前，扯开袋口。

　　傅霆海微弱的呼吸喷在她掌心的时候，她几乎感激涕零。

　　“我们走……”她撑开车门，将傅霆海往后座上拖。他还残余着一些意识，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她摸到他腹下断断续续的流血，知他又受了伤。

　　他挡着不让碰，“别啰嗦……走！”

　　闵心回到驾驶座，手忙脚乱，歪七扭八地把车开了出去，驶向了发电厂的反方向。

　　山势凶险异常，她没有驾驶经验，犹如醉汉一般，几乎走了蛇形，两次撞在树上，车灯碎得一塌糊涂。

　　若傅霆海还清醒，就可以接过方向盘，哪怕是坐在旁边给她一些指点也好。可他只剩了一口气，颠簸中，从后座翻了下去，就没了声。

　　闵心一边惶恐地跟他说话，一边摸索着往前开，方向盘的皮套上全是她的汗水。

　　她哪里晓得怎么出山？只想再找一个隐僻地点，这车上还有饼干和酒水储备，总能支持一阵。雪下下停停，车辙很快就会被掩去，也不至于轻易露了行藏，只要歹徒不找来，等到警察的救援绝非难事。

　　风卷着雪渣，扑打在窗上，她摁开了空调风，徐徐吹送的热力让她感到自己活了过来，燃起幽微的希望。

　　将旋钮一口气转到最大，问他，“有没有暖和些？”

　　“嗯。”他蜷在座位底下，喘息，“有酒吗。”

　　她在储物格里乱翻，找到小瓶的黄酒和一盒纸烟，转身递过去，“别喝多……我立刻找个地方安顿，给你止血。”

　　做完这件事，她再望向前路的时候……猛然间，如同一把重锤击中心脏！

　　前面山口尽头，一辆小车朝这边不急不慢地驶来，风雪之中，能看清绝对不是一辆警车，突然打横，拦在了半路上。

　　显然是为了挡住她的去路！

　　两车已经相距很近，闵心无暇细想，伏低身体，撞过去。

　　她所驾驶的是一辆卡车，而对方是小型的越野车，硬碰硬，她的胜算难道不是明摆着的？

　　她冲向那辆横着的越野车的尾端，自己也在急转中从驾驶座上差点甩出去了，可对面的车门霍然打开了，一个男人大踏步走下，连跨几步站在路中央，张开双臂，似要凭肉/体去挡住她直飚过来的车头！

　　那人是韩十三！

　　闵心踩实油门，只要再多两秒，就会撞上那具身躯，让他不送命也得重伤！连同他带来的一切阴霾与恐怖，荡然无存……

　　韩十三好像正在用目光从她身上刮下肉来，脚底在地上长了根，躲也不躲。

　　闵心忍不住去想，只要撞死他，自己就再无忧虑，永绝后患！

　　让他死！让他死！

　　终于，一声尖锐的急刹声，强烈的惯性让闵心向前一扑，头磕得金星乱冒。

　　她在最后关头放弃，车在韩十三的身前堪堪停住，但还是蹭到了他，让他跌了个跟头。

　　闵心捂着磕肿的额，韩十三已经上来拉她的门，拉不开，就从他自己车里取了把锤子，把她的窗户砸个大洞，转开锁，将她拎了出来。

　　“为什么不撞死我，啊？”韩十三用枪指着她脑门，“你撞不死我，就该知道是什么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