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还没死透》蛹酒

208、30

　　他们赶到场馆的时候，周围已经人山人海，人声冲天。

　　傅霆海直奔票贩子，在闵心啧啧的目视之下，出手极其豪奢地拿下两张天价票，还招呼着票贩子能不能给他和闵心拍张照，红馆是绝佳的璀璨背景。

　　闵心当真怒了，“我陪你一天，可没说要留下照片这种罪证！”

　　“不就是几张游客照吗？我又不给别人看，再说，你戴着墨镜，谁能说是你？”

　　闵心被他赶鸭子上架，眼瞅着演出快要开始，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唾沫，极不自在地往票贩子跟前一站。

　　傅霆海手搭在她肩膊上，她抖了两下没抖掉。

　　拍照的大哥叫他们别乱动，“看镜头，看镜头！对，就这样，多登对喔！好嘞！”

　　闵心敷衍地露了个笑容。

　　闪光灯亮过，星河灿烂，霓虹倾城中，一对偕影。

　　举世浮华都充作布景。

　　傅霆海迫不及待地上前查看照片，她一副大大的墨镜，垂头站在他身侧，倒有一种莫名的酷感，甚至带些男子的英气，只是嘴上抹了一层砖红，白瓷面容，凤凰花一样的嘴唇，就连细细的皱纹也是温柔的。

　　他心弦一荡，才发觉身旁人比照片中人更加触手可及。二十年来，这是他生命中唯一的明媚鲜妍。

　　“闵小姐，同你在一起我都有点自卑哦。”他说。

　　“当然啦。”闵心尖刻地说道，“因为你现在不仅是心穷，而且钱包空空啦。”

　　演出开始了，场馆里座无虚席，荧光棒仿佛海里升起的无数珊瑚。

　　闵心没想到的是，像她和傅霆海这样的中年男女不在少数。他俩显得那样平凡。

　　傅霆海买了橘子汽水给她，她一边皱眉说“甜得发胖”一边慢慢啜饮。

　　张学友的唱功比她多年前听的live更精湛了，每一首歌傅霆海都会唱，在旁边轻声跟着合。

　　唱到快歌，他坐立不安，时不时要从座位上跳起来，也顾不得什么观演礼仪，一边挥着两只充气的荧光棒，敲出砰砰的声响。闵心当时真想拒绝承认自己认识他。

　　到了慢歌，他才消停了一些，将他俩喝空的罐子和吃完的零食一只只放进塑料袋。

　　这时，张学友唱到一首《遥远的她》，饱经风霜的颤音，仿佛将人的肺腑握在手中揉捏，情绪浓烈到她忍不住捂住了双耳，有些难以承受。

　　灯光如水的蓝，将她的脸孔浸泡在里面，鬼气灵动。

　　傅霆海低头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她艰难地说，“没什么，就是不太习惯这么大动静，这个音响太吵了，震得我难受。”

　　傅霆海这才想起来，她是不喜欢吵闹的，在兮尔和阿宽的婚礼上，她也是早早地就退了场。也许有什么病症，让她不能呆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说，“咱们走吧，都怪我……”

　　“你那么想听，走了多可惜呀……”

　　“傻啊。”傅霆海笑笑，动手撩开她一缕头发，“在你身边，哪里都是一样的。”

　　闵心微微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

　　隔着她的墨镜，傅霆海什么都瞧不见，却能感觉到她眼中闪过了某些东西。

　　场上的歌已经换了一首，她缓缓放下了捂耳的双手，不知是不是他的幻觉，她嘴角似乎有一丝放过的笑意。

　　她拆开了一包蔬菜干，兀自面向舞台，“算了，不走了，其实，我也想看的。”

　　又几首经典曲目过后，众人最期待的段落终于到来了！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这是个保留节目。每次唱起这首歌，大屏幕都会捕捉现场观众席中一对对情侣的镜头。

　　入镜的男女，会互相亲吻示爱、幸福地拥抱。

　　伴随着张学友的动情演绎，场中爆发出连续的欢呼笑声，每切换一下画面，被拍到的情侣观众就上演一个热吻，掀起一波狂澜。美好的爱情因子在空气中流动。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在十七岁的初恋，第一次约会
　　男孩为了她彻夜排队
　　半年的积蓄，买了门票一对
　　……”①

　　闵心一边弓着身子，用前面椅背挡着自己，以免摄像机对她发生兴趣，一边还取笑道，“今天这两张门票，花了你多久的积蓄？”

　　“两天吧。”傅霆海递给她一根辣条，“不过，年轻时看演唱会，是真的花了半年的辛苦钱，但是千金难买我开心啊。”

　　为了接过辣条，她短暂地坐直了身子。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和傅霆海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她呆了，无处可躲，尴尬至极。

　　傅霆海却兴奋得难以形容，场内无数双眼睛都在等待催促，他立马扣住闵心肩头，凑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叫好声，简直要把人逼疯！

　　闵心半捂着脸，还好有墨镜挡着，众人看不出她的惊吓。

　　他正好吻在她嘴角边上，被他触及处带着一点余热，还有胡渣的刺痛感，很粗鲁。

　　她有点生气，画面切走了才说道，“你刚才干什么呢！”

　　“只要摄像机切到了，就得这样啊，你看那边还有头发全白了的叔叔阿姨呢，还不是照样亲，又不丢人。”

　　“人家是夫妻！”闵心严厉道，“是一家子！”

　　“前两天的婚礼上，你还跟我说过！”傅霆海学着她的语气，“哦，傅先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被这样的断章取义弄得恼火起来，这种难以沟通的人，她不想跟他多说了！

　　演出结束后，她第一个出了红馆，大踏步离去。

　　他这才有点投降，几步赶上她，“我到底哪儿做的不对了，我们总不能让那么多观众看笑话吧，不表示点什么，还以为咱俩有深仇大恨。”

　　“这么说，你是逢场作戏？只是因为镜头扫到我们，你才那样的，如果你带的是另一个女人，你也要把这戏做足了，傅先生，我当你的道具已经当够了！”

　　“闵小姐，闵小姐！”傅霆海拦在她前面，“我不会带别的女人来看演唱会！”

　　她终于站定，冷漠地打量他，“你说看完演出就回岭城的，可以走了吗？”

　　傅霆海哪还敢出尔反尔，“好，我查查机票。”

　　他掏出手机开始搜索，闵心哼了一声，走开几步，在一旁等他。

　　她看见红馆周边有贩售纪念品的店铺，印着张学友头像的帽子、T恤衫，logo胸针、记事本，还有一款四色的保温杯，颇适合他们这样的中年男人。

　　除了张学友之外，其他歌手的单品也错落可见，搭配销售。

　　闵心发现一串牛皮绳编成的手环，上头的坠子是一小块包在晶体里的沙画，画的是王菲空灵的形象，雕琢走心。

　　她想起海汐就爱这样的绳串儿，也爱王菲，小时候每每在电视上看到王菲登台，都蹦蹦跳跳地模仿。

　　想到此处，不免酸楚，女儿长到5岁，当妈的从没带她来过港城。原以为来日方长，回归后就可以经常过来，怎料到一场诀别，不复再见。

　　闵心回头见傅霆海埋头对着手机，注意力不在这边，便迅速掏钱买下了她想要的东西。

　　刚接过店员的找零，傅霆海就过来了。

　　“我买了夜里3点的票……你看中什么了？你不会是给我买东西吧？”

　　他嘻嘻一笑。

　　“我给女儿买一点，阿玫她也没来过。”她随口道，“走吧走吧，去机场了。”

　　“也不用这么早去，先在附近找家酒店歇一会儿吧，我给你开个房间……”傅霆海突然正色起来，“闵小姐，我有几个电话要回复，可能要失陪一下。”

　　听到“酒店”“开房”这两个词，闵心显然脸色有些变了。

　　“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傅霆海忙加以说明，“只是想让你休息一下，要去机场的时候，我再去房间叫你。”

　　傅霆海订了两个酒店单间，对闵心道过晚安，让她好好睡一觉。

　　然后，他在楼下的吸烟室里沉默地查看手机的一长串未接来电和邮件，它们显然都在向他宣告一个事实。

　　今天下午，他的女儿女婿被发现已不在船上。

　　女儿只留下了一张去度蜜月的字纸。

　　这倒也是女儿会做出来的事。

　　可是阿宽不可能这样失了稳重，说什么也会拦着她。

　　除非，这就是阿宽的主意……

　　傅霆海额角猛烈地跳着，那是兵行险着后，察觉形势急转直下的惊惶。

　　他正要打电话到船上问个究竟，阿宽的来电已插了进来。

　　听筒里传来大风声。

　　傅霆海抓起杯子吞咽几口浓茶，语气是一贯的心平气和，“阿宽，说吧，兮尔在哪里？”

　　风吼之中，他听见他女婿无比混乱的吸气声，“傅先生，我现在带着你的女儿，已经离你千里，如果你还想再见到她，就照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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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歌词引用自张学友《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张学友演唱会上是真的有这个情侣同框接吻环节！推荐大家去找视频看啊，甜度爆表，全程姨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