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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2 ...

  •   洛承宽是从她卧室半开的落地窗中溜进来的,身手很好,没发出任何声息。

      再加上她喝醉了,混混沌沌的,才会把他当成病发之后的幻觉。

      可她的幻觉一向很完美,绝不会、绝不会有那根歹毒的红绳。

      她把自己不堪入目的双手藏到身后,“你来干什么?”

      洛承宽总是醒得比较晚的那个,“你不是在等我吗?”

      “你三年前没能害得我家破人亡,我等你再来试试?”

      洛承宽眼底赤红,低哑道,“我再也不会……”

      “洛承宽,你是不是变态跟踪狂?为什么我走到哪里,你都要跟着?那天在夜市里跟踪我的人就是你吧!停车场的案子,也是你和闵一玫串通好的么?现在你摸进我房间,唱的又是哪一出?”

      “我只想看看你。那晚你在夜市和人起冲突,还有停车场的意外,我很担心。”

      “你担心我?你还要挖多少陷阱来向我证明你是拯救我的大好人?你以为你能保护我吗?傅家的大小姐轮得到你这种烂泥坑里的寄生虫来保护?”

      洛承宽惨笑,“对啊……我就是寄生虫,所以我才没法不跟着你。”

      “你消息够灵通的,我刚下飞机,你就埋伏在机场,洛承宽,我很费解,我回国的事你是听谁说的?”兮尔勾起针尖似的嘴角,“哦,我差点忘了,你们铜蛇庄,手眼通天,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

      “我不是铜蛇庄的人。”

      “不是?”兮尔指了指他腰间的佩刀,还有刀柄上的红绳子,“这不是你和闵一玫的定情信物吗?你和她才是天生一对,你应该去寄生在她身上才对……你卖力一点,把她伺候高兴了,你就能爬到他们的高层,就像从前你在深衡如日中天一样……”

      她骂得毫不留情,而他听完只是笑,好像还是那个初来乍到的养子,把她的恶言恶语当成稀松平常的斗嘴。

      她一边说着,一边哈着热气凑向他耳边,似在向他注射一股凉凉的蝎毒。

      每说一字,就恶趣味地朝他颈间吹气如兰。

      “怎么,她现在心气儿高了,不要你了么?于是你就退而求其次,又来吃我这回头草了?洛承宽,我和她相比,谁油水更足?”

      他转过头,想要反驳什么,却恰好撞上她说话的嘴唇,撞上她唾骂时的轻轻刷动。

      兮尔也愣了一下,脸上明显出现了嫌恶和惊惧,仿佛嘴唇上落的是一株致死的病菌。

      那一刻,洛承宽嗅到了她呼出的酒味和馨香,甚至看到了她眼角故作倔强的泪水。

      他心中对她的愧疚,对她的愤怒,还有对她的爱……将他烧成一片白地。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两手就已经扣在她肩膀,吻了上去。

      他们真的开始“斗嘴”。

      她瞳孔放大,急怒攻心,用牙齿对他一通乱咬,两人唇上一片腥红。她屈膝向他撞去,却被他迅捷躲过,她反倒站不稳,在他怀里陷得更深。

      洛承宽一声声唤她,“小蝎,小蝎,小蝎……”

      她想尖叫,想撕碎他,忆起往日的柔情和灾难,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摸索到桌上的那瓶伏特加,抄起酒瓶的细颈朝桌角敲了下去。

      碎玻璃溅了她一脸。

      她心如死灰地用瓶上的裂口朝洛承宽抱住她的手臂扎了过去。

      他终于吃痛地放开了她,热热的血滴在她身上。

      她看见他的上臂皮肉翻卷,一团血红中,有个什么活灵活现的图案。

      “小蝎,你要我怎么样?我都愿意。”他撕心裂肺地笑了,“如果我死了……我死了你会不会好受?”

      兮尔只盯着他臂膀上的那个纹身:

      一条瘦长的小蝎子,在夜光下泛着柔和的冷青色,双钳大张,摇首摆尾,已经被血染花了,浸在血泊里。

      “啊——!”兮尔抱头大叫,缩进墙角,瑟瑟发抖。

      当他追上前来,她又手脚并用地爬到另一边,满身都是他的血。她几乎一头磕向墙壁,只要能够不再落入他手中……

      他就是她生命中所有黑暗的来源。

      正如她曾是他的光源。

      ——你的命运,会不会因为某个人的到来而彻底脱轨?

      在傅兮尔的前半生里,这个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命运算什么?她从出生起就得天独厚,被老天爷塞了一手好牌,怎么打都是胡。

      否则,以她哪哪儿都揉不得沙子的性格,但凡有一点不如意,她一拳把那些写命格簿子的判官打得满地找牙也是大有可能的。

      不过,在冥冥之中,判官们也自有其公平。

      在遇见洛承宽之前,兮尔的字典里从无忧愁二字,整天快乐得没心没肺。

      而多年之后,她一天要吃十多种药,对着镜子说无数遍自我鼓励的话,还要定期进行催眠,才能把精神分裂症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不用让医生护士追着她满医院跑。

      她的人生就错在前十七年太过顺风顺水,万物守恒定律之下,后半段必然是要还债的。从迷信的角度来说,这就是现世报吧。

      论投胎,傅兮尔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上。

      她生在了一个殷实而极有名望的家庭里,父亲傅霆海是岭城最重量级建筑公司的大老板,母亲丁菀是他的副手,两人一同为深衡集团开疆拓土。她爷爷是深衡的奠基者,外公仕途亨通。兮尔从小被养在蜜罐里,接受了最高雅的教育和最无微不至的照料。

      她是集万千盛宠于一身的公主,是天资过人的小钢琴家,从大赛上捧回的奖杯可以摆满一整面墙。

      她什么都不缺,每个女孩都渴望变成她那样的白天鹅。

      最值得一提的是,她还有个圆满的四口之家,有一对非常恩爱的父母。

      同学们常常说起各自的爸爸妈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争得面红耳赤。

      兮尔的父母却从来没有吵过架,甚至不会大着嗓门说一句话,始终是那么相敬如宾。

      父亲常常教导子女,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最珍贵的,即使有一天家徒四壁,也可以恬淡安乐,只要是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就好,相比起来,锦衣玉食却孤独终老的人才最可悲,他不想那样。

      相反,母亲却认为,比起爱啊恨啊,一金一银才更能抓得住,兮尔的裙子一定要买最好的,玩具要最高档的,零花钱也要让其他同学流口水才行,因为这些都是我们用自己的手挣来的。

      虽说父母的性情大不相同,但他们的婚姻着实甚笃。

      由于父亲的胃不好,有时水米难进,母亲就钻研各种菜谱,做出许多食疗美餐,荤素均衡,摆得整张饭桌上活色生香,希望能对他的胃病有益。

      父亲总是笑着对她说谢谢,就着一杯清水用了小半碗饭菜,夸她手艺很好,然后就搁下筷子不再动了。

      反倒是兮尔和弟弟轾轩每每风卷残云,把盘子一扫而空。

      为了回报妻子的心意,父亲也在做着一位称职的丈夫。每个节日和纪念日,他都不忘给妻子买一份礼物。

      珠宝名店里的高定项链,时装杂志上的限量女靴,有一次,他还把一串车钥匙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兮尔心想,父亲必定是很爱母亲的,才会把她奉为心中的至高无上。每当母亲叫他不要破费,不如用木头雕一件小玩意送给她吧,他总是背对着她,轻声而惭愧地笑笑,“丁菀,你应该拥有最好、最昂贵的东西,我那些迂腐次品,怎么配得起你。”

      父亲擅长木雕,一把刻刀简直鬼斧神工。兮尔和轾轩从记事起就玩着他雕出来的小狗小鸟、国王骑士什么的,他衣服上也常年带着清浅的木香。

      可是后来,父亲的右手不知受了什么伤,变得颤抖无力,发作时什么都握不住,只能改用左手雕刻。

      苦练了几年,他终于进化成了浑然天成的左撇子,下刀精确,细密的筷箸雕花也难不倒他。

      曾有收藏爱好者登门拜访,想以高价购得几件雕品,却被父亲婉言谢绝。

      常在书房静坐的父亲不喜博人眼球,生意场上的事也多交由长袖善舞的母亲。他只埋首于深衡集团的实质性作业,一心发展技术和施工。

      母亲负责交际形形色色的贵人,使得深衡越发蒸蒸日上。

      她的行径父亲都不干预,在需要夫妻二人共同出席的社交场合里,父亲永远风度翩翩,谦谦君子,与浓丽欢笑的母亲挽臂站在一起,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可兮尔看过父亲的另一面。

      有天半夜,她起床去上厕所,赤脚经过书房门口,父亲正在房中抽烟,一只手拿着酒瓶,仰头对瓶吹着。

      瓶中的透明液体,想必是筷子沾一滴就能辣得兮尔龇牙咧嘴的白酒。

      灰白色的烟雾在父亲四周飘散,旋出一个个烟圈,他在浓雾中央深吸一口气,像在吸入某种恋人的气味。

      煞白的月光下,他脸上是一道道湿漉漉的反光,残酒从嘴角斜流而下,空瓶子滑落在华贵的地毯上,他也卧倒下去,蜷缩了起来。

      兮尔蹭进书房,把自己的小外衣盖在他身上,“爸爸,你别着凉了……”

      父亲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笑了一下,将她紧拥入怀,“我的兮尔真乖。”

      “爸爸,你为什么抽烟喝酒?”

      “因为……爸爸做了一个梦……爸爸很不好受,怎么也睡不着。”

      “是噩梦吗?”

      “不。”父亲用力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了。第二天,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是那个笑着牵她去游乐园的好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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