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白衣冬瓜

1、和离1

　　房门被轻轻推开，十来个仆妇迅速拥进小院。
　　照进的金色光速里飘荡着细尘，桌角处淡粉色的大朵牡丹开的娇艳欲滴，手里还提着薄纱提扇的丫鬟被突然到来的阵仗吓得面色苍白，小心立在墙角不敢发出一丝轻响。
　　子姜奉主母的令，把无关的小丫鬟们全清了出去。

　　衣着华美的主母张氏只来的及换下三品诰命夫人的衣服，便匆匆挽好因为骑马垂下的发丝，赶紧来看自己要和离的大女儿。
　　“怎么回事，我刚到大安寺怎么就传来你说要和离的消息？”张氏看着自家女孩平静姣好的面容。
　　乍一看便皱起眉头，因为刚出嫁两年的女儿刚才看过来的眼神，竟然像是一滩死水一样。
　　半个月前还不是这样。

　　谢长珠刚小憩片刻，只来得及披一件粉紫牡丹外衫，垂下眼睑起身向母亲见礼，“女儿不孝，不能顾及到谢家女儿名声，现在一心和离，请母亲成全。”
　　谢长珠说完，径直跪在没有毯子的青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因为什么，赵家做了什么？”张氏柳眉竖起，看一眼女儿的丫鬟水清，水清明白过来走到窗边关上后窗，同时其他人也把屋门合上。

　　“女儿说不出口，是女儿的错，母亲如果生气，女儿愿意后半生青灯古佛，只求母亲同意女儿和离，离开赵家。”谢长珠努力抑住心中波动，双手合扣拜了一拜，这是她能想到最差的代价。
　　张氏被如此大礼吓着了，旋即恼火起来，为女儿不说理由的仓促和固执，“你可知道青灯古佛是什么，就如此随意的愿意去，难道后半辈子随意度过，也不愿意说要和离的理由吗？”

　　后半辈子随意度过，也比被磋磨而死、最后还被成全赵贾一片深情的名声好。
　　谢长珠做了个噩梦，梦里她三年无所出，婆母逼迫她主动为夫君纳婆母的侄女为妾，她没有同意。
　　不久谢家被诬陷造反满门下狱，她因为嫁入赵家又有大公主求情逃过一劫，这时候一抬小轿公然抬进侯府，夫君多了一位妾。
　　后来新皇登位平反时，谢家早已人口凋零，族人十不存一，叔伯更是遭受酷刑身体残缺，连生活都是问题。
　　却不想在她帮衬叔伯家人时，婆母突然夺走她掌家权，把她关在深宅之中，更是传出她愿和夫君早已生育有子女的贵妾同为平妻。
　　平妻啊，那可是但凡平头整脸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她谢家嫡女怎会愿意成为同妻，同一个妾同行往来？

　　但那时候母家落魄，谢长珠为了能把嫁妆变卖，拿出去交给叔伯，好好养活几位侄子侄女，只能忍气吞声认下，换来出门的权利。

　　没有自己的子女，识人不明的夫君，为长辈不贤的婆母，后半辈子被困在侯府，吃穿出门都要受人控制，最后挪到村落的小院里静悄悄地死去。
　　谢长珠只是想想，都觉得眼眶一热，要忍不住落下泪来。

　　做完噩梦后，阴差阳错撞破婆母向夫君提出纳妾一事，一时间被梦里的事情吓得胆战心惊，哪还愿意留在这个令人生呕的侯府，几乎是立刻便开始收拾细软东西，回来了谢家。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婆母提出要纳妾一事时，他为什么犹豫了，他是不是真的想纳妾，是不是梦里是真的？

　　谢长珠现在回到谢家已经两日，等从噩梦中反应过来后立即派人去证实梦中的人和事，不认识的人、不知晓的事情一件件被证实，现在她越回想梦中的各种细节越是心肝具裂。

　　夫君小妹相谈婚事的人家可不正是梦中的郑知，受谢家恩惠才进去礼部，后来说谢家狼子野心的也是他。
　　二叔家堂妹以后会嫁过去的张家二儿，还在外祖家读书，从现在吸食五石散，便能看出家风问题，以后更是伙同他族侵夺谢家祖产。

　　新皇平反谢家时归还谢家祖产，如果不是张家二儿谋害，岂会落到生活潦困的地步？
　　一桩桩一件件……她咬了咬嘴唇，面色越发显得苍白，神色愈加肯定，“女儿宁愿青灯古佛，也不愿意再回到赵家，女儿……女儿愿意去说服赵家和离，只求母亲同意。”
　　赵家干的那些事，在新皇登基后统统被抖落出来，她还记得几件，用来做和离把柄却是够了。

　　张氏眉头越皱越紧，面对跪在地上冥顽不灵倔强的女儿，只觉得一股闷气从胸中升起，让她呼吸急促起来，在屋子里站不住的来回走来走去，才能忍住怒意，“什么把柄？”
　　谢长珠平静道，“侯府违反朝廷禁令私自放印子钱，约放了二十万两银子，婆母的娘家沾手私盐，走的老侯爷还在世时军中的关系，我现在手上只拿到一半的账目，再过几天可以拿到全部。”
　　“你……这、这你怎么知道的，这可是真的？”张氏张口结舌道，要知道谢家祖上出过三公，
　　如今在朝廷也算得到圣上的看重，可放印子钱和碰私盐这些事情是打死也不敢伸手的。
　　以赵家广阳侯的爵位，也是碰到就要削爵，再倒霉点其他家产也保不住。
　　其他几个仆妇同样微微张大了嘴，没想到能听到这种事情。
　　只有子姜和水清见多识广，一起意识到重要性，面色阴沉下来。

　　“我碰见过婆母私自召那些军户进府，而且府上账目偶尔对不上，也都是婆母那里小院的数目出问题，后来仔细一盘查，发现了这些事情。”谢长珠随口编撰道，事实上婆母那边防她防的厉害，但凡她靠近那边小院都远远的会有丫鬟跟上，以前她以为是婆母客气让丫鬟引路，现在看来，恐怕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哪怕是上一世掌家多年，她也不清楚里面牵扯到哪些人，只能通过官府搜查府上时告知的消息来倒着推算罢了。

　　一旁跟着小姐从侯府回到谢家的子清倒吸一口凉气，自家小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竟然知晓如此大的事情？
　　她眼眶发红，是奴婢失职。

　　“这事情可以抖出来，但不能在你和离前抖出来，你明白吗？”
　　张氏到底掌家多年，刚才的气恼反而被这冷不丁爆出的事情逼得冷静，把女儿搀扶起来，“好孩子，可不要说什么青灯古佛了，哪怕是和离也正经和离，你还这么年轻再嫁个便是了，侯夫人的位置咱们不要了，娘再给你添些铺子庄子，好儿郎多得是，哪里用得到你去庵里去。”

　　张氏长长叹口气，“这事情交给娘来看吧，等你爹从江西回来娘和你爹说，你可不要尽说些去庵里的话吓娘，那庵里哪里是人呆的地方。”
　　大女儿经此一遭看着安静不少，张氏是既心疼又气的慌，那侯府成了怎么个狼窝。

　　仆妇们被训诫一番，不会透露出去今天的事情，门窗被重新打开。
　　院子门口一位穿着短打的小公子正焦急往里望，看见屋门打开，赶紧绕过拦路的仆妇跨步跑过来，走近后站定，给母亲和姐姐行了礼，仔细打量两人后说道，“娘和大姐在说什么悄悄话，把我都拦在门外了，我也要听。”

　　张氏没好气戳着儿子的额头，“能不能稳重点，再过半年就要成婚的年纪了，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扎马步的时间，你这是找个机会就跑过来了？”
　　“我武师傅见我进步飞速，让我歇息片刻，娘你可要夸夸我。”谢长青闻言高兴了一下，忽然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完了完了耽搁这一会武师傅给我休息的时间到了，娘我们晚上再说。”

　　“这孩子……”张氏好悬没给气乐，见大女儿直直的看着儿子远去的方向，不知道出神在想什么，收敛了笑意道，“我听说陈家那女儿刚回来京城，太久不回来人生地不熟，怕是京城哪里好吃好玩的都不记得，你去下个帖子一起出去玩上几日，也好介绍介绍，免得谁家不长眼的欺负了她。”

　　“云芙从边塞回来了，真好，”谢长珠面上散发出淡淡的笑意，紧接着又有些拘束，轻轻依赖的倚靠在母亲身上，咬着下唇说，“我、我也很久没有出去了，只怕女儿到时候也摸不着路呢。”
　　她在侯府每日忙着掌家，每一笔账目都要经她的手，侯府的铺子田地，自己嫁妆内的铺子酒楼，除了其他夫人的宴请，已经许久没有出去转过了。

　　张氏摸摸孩儿的头发，轻抬下巴示意子姜道，“那去别院跑马吧，跑完再买些料子做衣裳，然后去吃飞霞锅，再逛逛首饰楼子，也是一桩闲事。”

　　子姜立即接着笑道，“奴婢带路，西域那边商人新带来一批好马，说是大河云骑，和边塞的马比起来也不逊色，府上便买了两匹，云芙小姐回来后肯定会带回来边塞的马，大小姐也好比试一番，看看咱们府上买亏了没。”

　　谢长珠自从出嫁后，倒是真的挺久没有跑马了，一时间有些迟疑着，“那女儿可要提前练练才行，不然肯定会被云芙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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