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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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雾缭绕的清晨，楚泊年被一声绵长的鸡鸣唤醒。
他环顾了下四周，眉头不可遏制地皱起，随后猛地起身，因为太过急切，脚下打了滑，手掌被地上凸起的石块擦破，很快就溢出血来。
会痛。
楚泊年瞳孔微缩，心跳重重落下，仿佛连耳膜都发出震动。他快步往木屋的方向走，离得越近，速度就越慢，像是在害怕些什么。
少顷，耳边传来吱呀一声。木屋的门被推开了，身着长衫的少女同样一脸震惊，四目相对，只觉得空气都稀薄了起来，然后两人相继奔向对方，用力相拥在一起。
“阿年，这是真的？”
楚泊年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手臂不自觉用力：“是，我们回来了。”
他们像是做了场梦，梦醒了，便从黄沙弥漫的战场中回到颠沛流离的日子。
这会儿他们都还是少年郎，身负家仇国恨，遭人追杀，却也因此过上短暂的恬静生活。
宋翎舀了一桶泉水，让他清洗身上的污泥。
他们找到这间木屋时，里面除了一张竹床什么都没有，这些家什都是楚泊年自己摸索着做的。一开始连木刺都没磨干净，宋翎洗菜的时候扎了好几处，他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每个地方都细细磨光。
换下来的衣物有几处破洞，宋翎自然地抱起来，却被楚泊年拦住。
“我来。”
宋翎也不坚持，只笑着说：“洗的时候别用太大劲儿，不然不好缝补了。”
楚泊年挠着头应了。
泉水尽头有一处小瀑布，水柱打在巨大的岩石上，溅起晶莹的水花。楚泊年三下五除二地洗好衣服，一抬头，就看见木屋的方向升起袅袅炊烟。
定是昭华做好了饭。
正往前走，楚泊年目光一滞，下颌突然收紧，屏息往不远处的树丛走去。
没带武器，他反手握住木桶，抬手就想要砸过去。
下一秒，风声骤起，一只灰色的野兔从树丛中跃出，楚泊年没有放松，立刻拨开树丛。
没人。
他默默松了口气，视线往下一扫，浑身一凛。
那是半个脚印。
很浅，也有些时间了，看起来是个男子留下的，会功夫。
楚泊年的心渐渐沉下去，面上却不显，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宋翎坐在桌前，双手托脸等着他，见到来人起身接过手中的木桶。
楚泊年微微一笑：“遇上只野兔，本来想抓回来给你，却让它跑了。”
宋翎不疑有他，拉着他的手坐下：“吃饭吧。”
饭菜清淡，都是周围的野菜和蔬果，两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宋翎在床上缝补衣服，楚泊年洗干净碗筷，想了想，对她说道：“明日镇里举办灯会，我们一同去看看吧。”
针尖刺破了指腹，宋翎默不作声地撇掉那滴血珠，然后笑着答道：“好呀，正好添一些衣裳。”
大床中间用竹帘隔开，他们分别躺在两侧。
夜深了，耳边不时传来阵阵虫鸣，以及彼此紊乱的呼吸声。
“睡不着么？”宋翎看着屋顶，率先打破平静。
楚泊年像是翻了个身，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嗯，想着要送你什么及笄礼。”
昭华满十五岁了，身为一国公主，本该在皇宫举办盛大的及笄礼，如今却只能沦落到山间，连基本的仪式都不能够有。
宋翎也侧过身，目光仿佛能透过竹帘看他：“只要是阿年送的，我都喜欢。”
气氛又安静了下来，宋翎抬起手指碰了碰，竹帘便轻轻晃动。
“阿年，你还想要复仇吗？”
是梦也好，真实也好，他们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以后的结局。
楚泊年缄默许久，才问：“那你呢，还要回到皇宫吗？”
宋翎不假思索：“要。”
回皇宫，是复仇，但她这次会更加隐忍，不再授人以柄。
楚泊年松快地轻笑一声：“好。”
竹帘下，他悄悄伸出自己的手。宋翎见了，无声笑开，一点点碰触他的指尖，然后整只手都被对方纳入掌心。
很温暖。
……
中秋灯会，圆月高挂，甜腻的糕点香气飘满长街，混杂着烟火味。
宋翎特意梳了个灵蛇髻，长发顺垂在身后，只缀了一支木簪，在满街穿红戴绿的少女中并不显眼。
楚泊年默默跟在她身后，在一个又一个小摊前驻足，却什么都没买。
他伸手拉住她。
“怎么了？”宋翎回头，脸上尽是兴奋和欢喜。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番热闹的景象了。
掌心被塞入一块碎银，宋翎神色一怔，就听对方温声道：“喜欢什么就买。”
她抬眼看见少年眸底的温柔和疼惜，眉眼弯弯，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好呀。”
两人行到热闹处，套圈的小贩面前摆满玩意儿，周围的百姓一会儿喝彩一会儿可惜，宋翎拉着楚泊年的手就往里挤。
“阿年你瞧着，我投壶最准了！”少女傲娇的声音拂过耳畔，楚泊年忍不住揉了揉耳垂，驱散那股痒意。
再抬眼时，她已经跑到了小贩面前，说出的话有些大言不惭：“我若是将你这儿的玩意儿全套中，你当如何！”
小贩笑得底气十足：“姑娘若全套中，这盏玉兔灯便赠与姑娘。”
挂在高处的玉兔灯泛着黄澄澄的光，做工精致，玉兔栩栩如生，确实是难得的佳品。宋翎当即应下。
“好！一言为定！”
她将银子抛给小贩，伸手拿了十个竹圈，往前一抛，扑了个空。
“唉——”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嘘声。
小贩笑的得意：“怎么样姑娘，还继续吗？”
宋翎有些懊恼地皱起眉，下意识往人群看去，楚泊年勾起唇角，冲她做了个嘴型。
宋翎掂了掂手里的竹圈，有数了。
“老板，你可不厚道。”
竹圈做了手脚，宋翎调整了下力道和方向，套中了最远的玉如意。
“好！！”群众的欢呼喝彩声中，小贩的脸色变了，楚泊年在人群中看着少女扬起的笑颜，眼底满是宠溺。
接二连三的中圈，小贩冷汗如注，眼看宋翎就要套中最后一样玩意儿，他连忙上前制止：“姑娘！”
“姑娘高抬贵手，小本生意还望姑娘见谅。”
宋翎也没有为难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跟他商量：“这样吧，其他我都可以不要，你把玉兔灯送我就成。”
小贩咬牙应了：“行！多谢姑娘大义！”
宋翎钻进人群里寻楚泊年，将玉兔灯给他看：“阿年！送给你！”
灯光映照出她晶亮的双眸，笑意从眉眼间漫出来，驱散了心底的黑暗。
在旁人打趣的目光中，楚泊年轻咳一声，微微红了脸。
……
灯会上相约的少男少女很多，热闹的街巷，长身玉立的少年提着一盏玉兔灯，身边的姑娘巧笑倩兮，好不登对。
“说好给你买及笄礼的。”结果全被宋翎拿来吃吃喝喝，最后只剩下这只套来的玉兔灯。
宋翎却并不后悔：“今天这么开心，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了。”
楚泊年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在前面又蹦又跳，神色渐渐温柔。
是啊，开心快乐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多么奢侈啊。
灯会渐渐散了，百姓相继回家，长街上只剩下收摊的小贩和醉酒相欢的好友。
两人走到街头，宋翎先停住了脚步。
她的手在身侧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痛意逼退了眼底的氤氲。良久，她才将自己的手从少年掌心里抽出来。
“那我们，就在这儿分开了。”
树林里已有追杀者的踪迹，他们要离开木屋了。一个往东，一个向西，奔赴各自的仇恨，却不知能否改变结局。
楚泊年从怀里掏出一把木梳，掌心大小，上头还嵌着一粒红豆，他笑道：“及笄礼。”
其实早就准备好了，但是太过寒酸，想着要是她在灯会上看中了旁的，便不用拿出来。
宋翎眼前有些朦胧，她低头接过，倏地笑了，泪水滑过两颊，像是砸在楚泊年的心上，生疼。
“我很喜欢。”她用力握着那把木梳，竭力维持笑容，“阿年，我等你来找我。”
“好。”楚泊年郑重承诺，手臂动了动，终于抬起抚去她的泪水，“我们会再相见的。”
月光拉长两道身影，清清冷冷，好似离别的愁绪。
……
新帝元年，百废俱兴，终于脱离战火的人民开始为新生活奋斗，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笑意。
将军府今日十分热闹，敲锣打鼓，张灯结彩，为的是迎接他们的女主人。
“武安侯今日可真是神采奕奕啊！”
“可不，人逢喜事精神爽！”
楚泊年在好友和同僚的哄闹下饮了许多酒，好不容易才从前厅脱身。
屋子周围的侍从奴婢都被屏退，他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红妆惑人，挑起盖头时，只觉得酒气上涌，脸颊都泛着红。
“昭昭，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宋翎看他迷醉的模样，嗔了一眼，却也没忍住笑出声来。
洞房花烛夜，俊俏的郎君在镜前为新娘子脱去凤冠与嫁衣，乌发倾泻，他拿起桌上嵌着红豆的梳子，为妻子梳发。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番外完】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番外六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