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魅》皖皖

2、第二章

　　“伊恩少爷。”阁楼的房门再次被推开，面无表情的管家一如他冰冷的声线一样，他将那盘早已冰冷的白色餐盘丢到地上。盘子碎成了一片片，像是发了霉的牛肉味道，此时是那般的令人作呕。管家的白色手套一尘不染，他微微地侧过头，像是俯视着一条快要病死的走狗一般，喉咙中发出尖利的笑声，像是从地狱最深处中传来，“怎么办，我忘记带叉子了呢。”

　　完全没有力气爬起身的我，瘫在肮脏的地面上，用愤怒的目光死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嘶哑地吼着，“滚！”
　　可管家却像是完全没有因为我的眼神和话语而退却，反而自顾自地讲了下去，“呵呵。即使没有叉子，伊恩少爷也会像狗一样，把它舔得一干二净，不是吗？我真是糊涂了。”
　　可恶。。。

　　虽然在这个家里，我并没有什么地位。但是至少还挂着‘伯爵的儿子’这个名不符其实的光环。可这个新来的管家，这个如同恶魔一般，完全没有顾忌无时无刻挖苦着我的管家，却比整个城堡里的任何一人都要嚣张。就连那视我为垃圾，只会挥起竹鞭惩戒我的父亲，对这新来的管家也言听计从，甚至在某些程度上，有些惧怕他。当然这些并不是我关心的，在这个被欲望和所谓和骄傲层层包裹住，看上去光鲜其实在内部已经腐烂的贵族家庭里，唯一令我关心的，只有伊利斯。伊利斯，我唯一的天使。。。

　　“呵呵，少爷有多少天没有洗澡了呢？”管家的棕褐色的短靴距离我越来越近，那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混合着耻辱和饥饿，一点点的吞噬着我的理智。我向来只挂着浅笑，对任何人都尽力保持着有礼貌和风度的脸，此刻却已经狰狞到极点，血迹和汗水混合成一条暗红色的水印，错落在右颊。管家蹲下身，纯白色的手套揪起了我额头的发丝，狠狠地将我从地上拉起。头皮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眼泪无法控制地溢出了眼眶。心中某处一个早已破烂不堪，却被缝补了无数次的‘自尊心’轰然倒塌。

　　那一刻，我想，也许只有死才是最好的救赎。
　　“少爷这是在哭吗。”不是疑问句，而是夹着毫不掩饰鄙夷的陈述句。我紧紧地闭上了眼，拒绝去看眼前这让我如此憎恨的人。

　　“睁开眼。”管家发出嘶声。头上又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大脑在经历过那么多的疼痛后，像是麻木了一样，停止了运转。在坚持了短短的一秒种不到后，我终于无奈地睁开了眼，绝望地用着最后的力气咆哮出声，“该死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莱斯特？”

　　“少爷绝望时的表情是我见过最美的。”平淡的声音，却说出如此疯狂的言语。我惊恐地睁大双眼，无法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管家。他的那漆黑如墨的瞳孔，像是一滩没有尽头的泉水，没有一丝的聚光点。他此刻几乎是在用一种痴迷的表情盯着狼狈不堪的我。

　　“你这个变态！婊子！”词语贫乏的我，整张脸都憋得通红，才组织出两句骂人话。贵族们引以自傲的风度和礼仪，深深地种植在我的血管里，无论何时也戒不掉。就连在这种令我感到万分羞辱的时候，也毫不例外。

　　“说得好。”管家深陷的眼眶下印着黑色的痕迹，和我一样苍白却干净了不知几倍的脸，勾起了一抹我平生见过，最为诡谲的笑容，“不过少爷有这个时间来评论我，还不如操心一下自己的情况呢。”

　　“唔。”眼睛微微地眯起，平时遮挡前额的刘海全都被揪起，我愤恨地发出低鸣，开始考虑起各种自杀方法的可行性。

　　“少爷，你知道吗，你这对蓝色的眼睛，就像是暴雨后的天空一样，纯粹的蓝，没有一点杂质。就像是最深的海底。。。”

　　“我没有时间来听你在这里朗诵诗文。”虽然此刻被眼前这疯狂的人控制着，可是在有了死的觉悟后，一切都显得不可怕了起来。我甚至故意打断他的话，企图激怒他。

　　“对对对。我们的确没有这个时间。”可管家却出乎我意料的站起了身，松开了我的发丝。我警惕地仰起头，发现到他应收回了平时疯狂的表情，甚至对我表示尊敬的鞠了一躬，“这是一场漫长的等待呢。但是为了少爷你，现在的一切等待，就像是醇厚的葡萄酒，一切都会在不远的将来，变得有价值起来。”

　　“变态。”阁楼的门再次被合上。原本印着妩媚玫瑰花的大门，已经彻底的褪色。我如释重负地吸了口气，背脊随即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痛楚，像是一只隐形的鞭子不停地鞭打着我的皮肤。在夜晚里变得格外寒冷的阁楼，热气一点点的被抽离。自大敞的窗户外，吹进一阵阵渗进骨子里的冷风。
　　伊利斯。。。

　　轻合上双眼，伊莉莎甜美的笑容取代了昏暗的阁楼墙壁。苦涩的温暖被灌入了血管，让我刹那间有了温暖的错觉。
　　伊利斯，我亲爱的妹妹。我是那么的爱着你。我多想带着你去没有人烟的远方。可此刻我却如此丢脸的瘫在这爬满了老鼠和蜘蛛的阁楼，连一个病弱的老人，都能用他颤抖的双手，将我轻易的杀死。

　　“伊恩少爷，弗里斯先生在你的房间等候你。”在一阵冷嘲热讽的目光下，被面带厌烦的女仆搀扶着走出了阁楼。
　　“我，我现在不想见他。”右颊的伤口隐隐作痛，我知道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狼狈到极点。弗里斯，和我在同一个乐团，平日坐在我身边的首席小提琴手。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么难堪的样子。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和少爷说。”女仆公事公办地说着，攥着我肩膀的手十分僵硬。我嘲讽地勾了勾嘴唇，“好吧。既然他都来了，没道理让他回去。”

　　长廊上的烛光像是鬼火一般，依稀能看飘落的厚厚浮尘。离我房间越近，蜘蛛网就越加的密集。推开木质的房门，那熟悉的质感让我莫名的安心了许多。弗里斯双膝紧并，安详地坐在靠窗的木椅上，棕色的短发在尾端微弯，同样色系的浅棕色眸子总是写满了温柔。他看到站在门口，满身粘着灰尘和血迹的我后，惊讶地站起身来。腔调中饱满着愤慨，“伊恩，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我偏了偏头，示意女仆可以离开。将身后的门紧关上后，我有些踉跄地向自己用草根铺成的床走去。
　　“天啊。我没有想到你的父亲居然这样的严厉。”弗里斯大惊小怪地喊着，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下颚摸向左颊。我拍开了他的手，将脸埋在灰色的枕头里，闷闷地嘟囔着，“你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只是，来打听一下。”弗里斯有些迫切地搓了搓手，小麦色的皮肤染上了一层红晕，“那天陪在你父亲身边的女孩，就是你常提起的伊莉莎吧？”
　　“你问这个干嘛？”我眉毛向上挑起，口气忽然变得咄咄逼人，“难道你对伊莉莎有感觉？”
　　“哇，真不愧是和我一起伴奏的搭档！一下就猜中了！”弗里斯故作很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后开始长评大论起来，“哦，在见了伊莉莎小姐后，我终于相信了，这世界上还有一见钟情这种事的存在！自从见到她后，我整晚整晚的想着她的容颜，她那红润的嘴瓣，那如天使般的眸子。。。”

　　“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粗鲁地打断他对伊利斯的赞扬，他的这番话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被变态管家踏在脚下任意羞辱的回忆。我的我单手紧紧地握拳，敲到了床边的小柜子上，“伊莉莎她不会对你这种穷小子感兴趣的。就算她会，她的家人也不会同意你们的。。。”

　　“这并没有关系，我相信爱情是能战胜一切的。”弗里斯浅浅的一笑，棕色的眸子里荡漾着那份我一直都缺少的勇气。他牵起我握拳的手，真挚地看着我的双眼说道，“听着，伙计，我下半生的幸福全都靠你了！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
　　“我。。。”
　　“你只需要帮我穿针引线，把她约出来介绍给我就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可是！”

　　“当初可是我介绍你去剧院的乐队，当上首席小拉琴手的啊。这点忙你不会不答应吧？你就让我试一次，如果失败的话，我以后再也不会去纠缠伊莉莎小姐。怎么样？”
　　“。。。好吧。”勉强地答应下来。纵使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好去反驳此刻欢喜得在房间里到处乱蹦的弗里斯，“这个星期六，伊莉莎和我会去广场花园。只给你一次机会。”
　　“太棒了，你真够兄弟！”弗里斯大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拉扯起后背的伤口。我无法控制地发出一阵痛苦的嘶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都忘记你的伤了。”弗里斯吓得连忙松开了手，装模作样地关心起我，“你没有伤得太重吧？虽然我从别人那里听说过，法斯公爵对自己的儿女很严厉，但是也没有想到他会为了这么一点事而惩罚你。”
　　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我咬着下嘴唇，有些颤抖地说道，“我想，以后我再也不能去乐队了。”
　　“为什么？！”
　　“我的那把小提琴已经被摔成碎片了。”每每回想起小提琴被摔成千片木削的景象，让我浑身愤怒地发起抖，“是我的管家，是他摔碎了它。”

　　“我真的为你难过。”弗里斯在沉默了两秒后，有些多余的说道，“但是即使那样，也并不能阻止你来乐队啊，你可以借别人的小提琴。。。”
　　“没用的。”我的声音冷得像是被敷上了一曾厚厚的冰霜一样，“他们只是想剥夺我拉小提琴的乐趣。他们只是想让我像个废物一样囚禁在这恶心的城堡里。他们恨不得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生下来。。。”

　　“够了够了！”弗里斯遮起了耳朵，大声地喊道，“伊恩，你平时不是这样偏激的！你怎么忽然变得像恶魔一样可怕！我想你需要先把伤养好。对，养好伤，然后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吗？
　　我苦笑着，将谦逊有礼的面具，重新笼盖在自己的脸上，“我想你是对的。最近发生的事情快要让我发疯了。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休息。你走吧，这个星期六时，记得穿得得体点。”

　　“这个不用你担心。”弗里斯憨憨地笑着，手撸起了额头短短的刘海，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一定会打扮得，像一位能配得上伊莉莎小姐的绅士一样。”

　　弗里斯戴上了帽子，欢快地走出了房间，走廊里回荡着他肆无忌惮的口哨。我的拳头由始至终都握得紧紧的，太久没修剪凹凸不平的指甲边沿深深地陷入了惨白的皮肤。

　　弗里斯是当初介绍我入乐团的小提琴手。他的家庭背景很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贫困。大部分时候，我都喜欢这个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弗里斯。从他身上，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里，没有皮鞭，没有嘲笑，没有黑暗，只有喝不完的葡萄酒和诚挚的笑容。而此时，他却要追求伊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