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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行胜于言 ...

  •   北大的读书人,多少有些文人风骨,岑佳惠的那套就事论事,拿来和西门妈过招,自然是输得毫无悬念。若要西门妈鸣金收兵,唯有房子、车子和钱全归田家,佳惠带着宣儿净身出户,方才称了她的心意。老太的如意算盘,连一向好脾气的何律师也摇头说“吃相太难看了”。
      “我们局外人早就看透这一家子,就你一人执迷不悟。”魏元很早就提醒过佳惠,圣母心态会害了她。可惜岑佳惠是个不撞南墙不懂事的主,她总以为自己和西门之间尚有孩子作为纽带,这男人多少会顾念些旧情。岂知在金钱至上的人眼里,她和宣儿早已经成为了弃子。

      俗话说得好,女人嫁的是人是兽,生个孩子,男人就显出原形了。魏元产后抑郁,一度让她想与世隔绝,整整42天就没有踏出过月子中心的套房。家人来探望,她烦躁,然后哭泣;孩子哭泣,她也烦躁,然后跟着一起哭泣;孩子母乳性腹泻导致红屁股,她惶恐、心疼、不安,然后哭泣;产后那些难以言表的后遗症,她依然烦躁,然后哭泣。月嫂很是能干,安抚小元宝绰绰有余,却安抚不了新妈妈的情绪。葛天峰发现平日乐观豁达的老婆在月子里一反常态,秉持着理工男的钻研精神,迅速打开电脑研读了几篇关于产后抑郁的论文、案例,再看了看精神恍惚的魏元,深吸一口气,没有什么是中国理工男做不到的。
      “老公,我烦,看到人我就烦……”
      “明天我让家里人别来了,你爸妈那边我去说,你放心。”
      “万一有人来看我,你一定要在场,我不想应付他们……”
      “放心,我一下班就马上回来。我爸妈那里我让他们吃好晚饭过来看会孩子,不让他们天天来。”
      “宝宝一吃我的母乳就拉稀……”
      “医生不是说了停两天母乳喝奶粉,吃点益生菌就好了,这小子结实着呢,你看他拉稀归拉稀,不耽误体重增长,月子中心里十几个孩子,就他最胖最能吃,放心。”
      “小屁屁都红了……”
      “哪个孩子没红过屁股,买了德国的护臀膏,我同事说了好用着呢。”
      “我本来还想全母乳的……”
      “母乳还是奶粉,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晚上睡不好……元宝一哭我就醒。”
      “那就白天接着睡。宝宝醒了有阿姨和我在,你放心睡。”
      “我……”,魏元脸憋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启齿。
      “怎么了?”
      “我便秘……”
      “……”葛天峰愣了两秒钟,立马跳起来,“等着,我去给你买火龙果。”一溜烟人影都不见了,留下了哭笑不得的魏元。
      葛天峰这个新手爸爸,就这样每天见招拆招、兵来将挡,让魏元磕磕碰碰、颤颤巍巍地走出了产后抑郁的阴霾。

      何律师收到法院的调查令,先后跑了几家机构,取回来厚厚一叠交易流水。
      “公积金、证券、支付宝、工资卡的明细都有了。”他翻给佳惠看,“C银行的理财卡、D银行的信用卡还有腾讯理财通不接受律师持令调查,我已向法院提起申请,要求对方配合提供。预计下周法院会组织一次双方谈话,一并交换各自的账户流水。”
      佳惠脸色难看,正如所猜测的那样——在事发后的一周内,西门一边假意和谈稳住她,一边迅速转移名下的资产,导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美元账户结汇清空,人民币账户疯狂取现,一百几十万短短十天就迅速蒸发殆尽。
      所以当她提出账目公开、存款归集时,西门的反应会那么强烈,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在拒绝;所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Kay说得没错——“他其实什么都不想给你”;所以他们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和好的基础,因为他不相信她,而她却太相信他。
      如果不是她无意中发现了西门支付律师费的凭证和证券账户转移资金的事实,她甚至都无法下定决心去找君律师,自然也就没有后面一系列的故事——撕开华丽的外袍,露出爬满虱子的内衬。

      魏元曾戏称田西门为葛朗台·西门,对他在家庭开支上的斤斤计较嗤之以鼻:“你男人又不是赚不动,给你花点钱又怎么了。不过他这么抠门,外面也不会有什么花头,你倒是可以放心。”一向自诩看人很准的魏元没想过老法师也会有判断失误的一天,所以她接到佳惠第一通求助的电话,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瞠目结舌来形容——这么抠门的男人居然会舍得在外面包养小三?
      直至盘点完田西门名下的信用卡、支付宝交易流水后,两个女人才感慨“舍不得花老公的钱自然有别的女人帮你花”的网络鸡汤简直是人生哲理!仅消费记录在案的,西门在那骚狐狸身上已花费二十多万。所谓投入越多越金贵,割舍成本就越大,这是多么痛彻心扉的人生感悟。
      如果说情人是令葛朗台·西门心情愉悦的消费品、娱乐品,给刘娟花钱其实是给他自己花钱买开心,那老婆就是家中一件毫无灵魂的摆设,给佳惠花钱那是实实在在地给别人花钱——这男人真是会算,把从老婆身上抠下来的钱用到小三身上,简直是把经济学里的转移支付应用得炉火纯青,魏元暗自吐槽。

      自诩为独立女性的姑娘们,要记住一点,真正爱你的男人,不管有钱没钱,一定是愿意为你花钱的,否则他就是假借经济独立之名义,最大限度地榨取你的剩余价值罢了。

      刘娟自然不甘于一辈子做外室,费尽心机套住的接盘侠,还是年轻多金的小狼狗,怎会容许自己错过这趟末班车。普通女人一过四十,大多难以抵御地心引力的作用,容貌会呈现断崖式滑坡。她本就比西门大七岁,两人的差距随着年龄增长越拉越大,2017年生日一过,即使再不情愿也要踏上奔五的列车了。
      为了早日上位,那白莲花步步为营,哄得田西门神魂颠倒,不惜为了她一再舍弃老婆孩子。17年清明,西门提出和佳惠轮流回桐城扫墓,佳惠被西门妈拉去了田家祖坟祭拜,自己则悄悄和刘娟自驾去了白完的老家扫墓;18年中秋,恰逢刘娟42岁生辰,西门向老婆谎称公司组织员工旅游,实则在杭州设宴为情人庆生;每年12月31日,佳惠在公司值班,西门却是和刘娟在酒店“挥汗如雨”庆祝跨年;甚至连佳惠做手术住院,西门都愿舍而弃之,照常陪情人外出度假。
      也不知是那岑佳惠过于愚钝,对老公频繁外出从不起疑,还是作为正房的大度,压根不在意外面的狂蜂浪蝶。信号弹放了两年多,一年比一年赤裸裸,却迟迟不见那两人开撕。眼看再过两年就要绝经进入更年期了,刘娟按耐不住内心的焦灼。虽然西门开车带她回桐城买了件水貂大衣作为安抚,“未来的婆婆”又敲打她,西门还有两年才能落户上海,一切以顾全大局为重,但她也不是好糊弄的主,等了两年又两年,再来两年鬼知道会有什么变数。田西门本就是个花心的主,当初她是怎么设计把他勾到手的,保不准哪天也会被新人勾走。届时她便是明日黄花,恐怕再无人问津。
      这种念头一旦开始,就像蚂蚁一样噬咬着刘娟的内心,让她日日坐立不安。过年前她头脑一热给佳惠拨了电话,只说了一句便断了线,但效果却是惊人——惊人到她登堂入室指日可待,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不过是点了一折子火,未来的婆婆就上赶着火上浇油,可见那岑佳惠在田家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刘娟静观了一阵子形势,见西门有心护她,胆子愈发大了,欲拒还迎撩拨起西门的色瘾神经来。
      情妇主动投怀送抱,田西门哪里把持得住,在西门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下,暗暗恢复了以往吃喝玩乐、开房旅游的淫靡生活;甚至庭审期间也不消停,带着刘娟自驾去了一趟余姚四明湖“度假”。这种感觉就像在舞池里疯狂地跳舞,音乐不停,舞步也不停,因为停下来就不知今夕何夕。

      自私的人轻而易举就能嗅出同类,一个如狼似虎,一个坐地吸土,家庭、孩子、责任都是浮云,还不如及时行乐来得重要。

      “法院通知你们尽快提交账户流水。”路妍话音未落,西门妈捶胸顿足、一副心痛难忍的模样:“阿拉儿子的钞票都是他这几年辛辛苦苦工作赚来的,凭什么让女方分了去!伊拉爷娘非要闹着离婚分家产,活该捧着自家的首付款滚蛋!”
      揣着与其留在账户里分给岑佳惠,不如赶紧花光用光的心思,西门妈指挥西门去蔡同德堂囤积了十三万元的虫草,又购入两台最新款华为mate 30 pro,再去佛罗伦萨小镇、置地广场轮番血拼,买了一堆奢侈品,衣服、鞋子、墨镜,动辄几万块信用卡刷起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只恨不得把当季新款从头到脚武装到身上。
      路妍知道西门妈的意图,只不过有些事明面上不能做得太过火。“田先生年薪税后百万,即便家庭日常开支全部由他承担,结婚八年没有积蓄也有违常理。你们如果要争取小孩的抚养权,经济能力也是法院要考量的重要因素之一。”
      “个人经济帐目,对方可以从什么时候开始查?”西门紧张地问。
      “举证期限一般是一年。”
      “我工资卡里的理财和美金在摊牌后就分次取现了,总共一百几十万,最麻烦的是理财卡,还有三百多万理财产品还没到期,需要怎么做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做准备不够的部分,如何向法官解释?是否会有不利?”
      “从我的从业经验来看,理财持仓金额不会显示在账户余额里。我建议赎回一部分理财资金,这样余额不至于太难看,其余的就继续藏在理财产品里。至于赎回多少,你们自己商量着办吧。”

      在财产这种“敏感”问题上,田西门早就单方面向岑佳惠划清了界限。当初西门妈占了房子,岑佳惠负气出走,他还特地跑到租房宣告“下个季度开始这里的房租全部你自己付,反正也是婚内财产出”,唯恐佳惠伸手问他要钱。自从宣儿搬去佳惠住处后,便是连宣儿的费用也不肯再出一分一厘。
      正值幼儿园毕业季,演出服、纪念册各项费用接踵而来,每次家委会在班级群里发起群收款,西门总能做到视而不见、潜水到底。更让人“佩服”的是,他悄无声息断供了宣儿的学费。直到幼儿园发来催缴单,佳惠才发现已经欠费2个月,差点害宣儿拿不到毕业证书。
      “一个月学费要多少啊?宣儿不是读的公立幼儿园么?”魏元不解地问。
      佳惠闷闷答了句:“五百元。”
      “不就是一顿外食的钱嘛!这都要克扣?!”魏元瞪大了眼睛。
      “对我刻薄也就算了,但怎么能苛待宣儿,好歹是他亲生儿子啊!”
      “有句讲句,我也算见识过渣男的,我家族里叔伯兄辈出轨离婚的,不管和前妻撕得多难看,对孩子都是极好的,该承担的费用都不含糊。像你男人这样渣到彻底的,还是头一回见。”魏元呵呵冷笑了一声,“没准人家就等着看你艰难度日的窘境,让你尝尝一个女人带着儿子的经济压力和生活压力!”
      这大半年来的房租、房贷、生活费、宣儿教育费、医疗费,确实压得佳惠喘不过气,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好几次周转失灵。最艰苦的时候,还了信用卡后账户里只剩下十几块,问魏元借了500元,靠着这些钱又挨了一周才发上工资。
      偏这时候西门还发来一条微信“训诫”佳惠:“家的维持需要宽容和谅解,也需要智慧,需要互相的关心,坦诚的交流。不是什么处心积虑和雷霆手段,不是原生家庭对小家庭的操控。你和你父母的行为其实很自私,你问问自己,最后你对得起儿子吗?”
      任何想要谴责别人的人,都要想一想自己是否站在道德高地上。岑佳惠觉得自己问心无愧。

      魏元回家对着葛天峰一通吐槽,成功引来了材料工程师的侧目:“那种几千元的品牌墨镜,成本价不过一两百,他还一口气买好几副。这是宁可胡乱用掉,也不愿留给老婆儿子了。这男人的格局和气度未免小了些。”
      “岂止是小了些,简直不是正常人!说他是葛朗台都抬举他了,葛老头好歹对自己也是一样抠门,那男人可是充分践行了慈禧太后那句名言‘宁与外邦,不与家奴’。”魏元义愤填膺,“出轨□□感染性病,还逼着老婆孩子净身出户,男人他妈的都不是什么好鸟!”
      葛天峰无辜躺枪,盯着魏元好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如果有一天,你要和我离婚,房子和钱都留给你,元宝和书我带走。”魏元家有四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柜,满满都是葛天峰的宝贝藏书。
      魏元当头敲了他一记爆栗:“想得美!元宝可不能给你,你还是老老实实跟我呆家里吧!”

      一个人是否真的爱你,不是听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有些人满嘴仁义道德,却面目狰狞。男人出轨离婚,如果能考虑原配和孩子将来的生活,在经济上做一些让步,人品还不算太恶劣,只是花心管不住下半身。毕竟女人在职场上打拼本就比男人难得多,作为一个男人,你得让跟了你那么多年的女人和孩子有活路。可惜现实生活中,就是有那种先给原配戴了顶绿帽,然后又在财产分割上吃相难看,巴不得原配带孩子净身出户的男人。

      法院谈话日,双方交换了账户流水,确认了房产和车辆现值后,路妍又开始历数佳惠的罪状:“法官,我的当事人去看望孩子,被原告一家拒之门外;原告从来就是不要孩子的,不过是拿孩子作为谈判的筹码……”田西门在一旁配合着做出痛心疾首状:“我都好久没和儿子吃过一顿饭了!”
      佳惠可不想再吃哑巴亏了,赶忙起身向法官陈述那天的情况:“被告以探视为名,企图录音被孩子发现了,他不顾孩子高烧未愈,强行要带出去吃饭,我追到家里发现门锁都换掉了。这段时间以来,我和孩子不仅拿不到自己的衣物用品,被告母亲还擅自将我的跑步机扔到小区垃圾房,我有目击证人。”
      “那是我出钱买的!你又没怎么用!”西门跳了起来。
      “你送了我,就是我的东西了,没经过我同意,你妈怎么就给扔了?”
      路妍扯了西门一把,示意他不要激动,自己则出来打圆场:“哎呀,算啦~就当捐给小区做慈善啦。”
      “西门,你连儿子幼儿园学费都不交了,欠费两个月,老师通知我才知道。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爱孩子的表现?你尽到做爸爸的责任了吗?”佳惠悲哀地看着西门。
      “啊呀~反正不管是谁付,都是婚后共同财产出哒。我倒是觉得快暑假了,孩子也该和爸爸外出玩一玩,吃个饭。”路妍打哈哈。
      “被告,法院还未判决房产的归属,你更换了门锁,理应给原告一套钥匙啊。”君律师意味深长地劝告西门,做人做事不要太难看了。
      “行了行了,为了避免双方再起冲突,那房子就暂且维持现状。”小个子法官不胜其烦地挥了挥手。

      “原告,你们过来一下。”小个子法官招呼佳惠去隔壁会议室,刚一落座就充当起了老娘舅,“哎呀,我工作这么多年,一直在和原、被告强调,离婚管离婚,希望双方在孩子面前不要互相诋毁对方,有事好好商量,啊?”
      “我没有。”佳惠叫屈,“被告妈妈都明确表态了如果孩子判给我,他们不来看的,要断绝往来。既然对孩子没什么感情,那在法庭上争得那么起劲做什么?”
      法官按下不表,玩味的目光透过圆圆的玻璃镜片打量着佳惠:“如果房子不判给你,你还会要孩子吗?”
      “要,我当然要!”佳惠毫不迟疑。
      “这可真是灵魂的拷问啊。”君律师摸着下巴,轻轻地笑了。

      法院回来,佳惠把西门交出来的C银行流水摊开给魏元看:“账面上就剩两百来万,比他之前说过的四百多万足足少了一半多。”
      “他知道你这几年省吃俭用存了一百万,自己账上只留两百万,这是想给你五十万就把你打发了!”魏元气愤不已,“说句不好听的,我家阿姨工资八千,年薪十万,只管带孩子,不用做家务。你给他生了个儿子,拖上你爸妈带孩子、做家务还倒贴伙食费!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十年都给了他,五十万,一年五万,呵,真会算啊——

      岑佳惠啊岑佳惠,这就是你在他心里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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