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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独立女性 ...

  •   中午吃饭时,佳惠把西门要她撤诉的微信拿给魏元看。
      “这男人的脑袋是被门板夹了吧,什么叫迫不得已?你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但他百般推诿什么都没做啊。”魏元一口汤喷了出来,“换做是我,就在法庭上承认错误、痛哭流涕,当场表示痛改前非,博取法官同情,争取延期六个月,再利用这段时间想方设法来挽回你!这,这分明是战略性错误嘛!”
      “他哪会有自己的主意,不过是执行了他妈的意志而已。”佳惠把手机搁一旁,眼前浮现出西门妈拍胸脯叫嚣着“好!我表态!同意离婚!”的样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看在你儿子的份上,如果没有那老太婆欺人太甚,你多半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虽然我很不能理解你对那男人的感情。”魏元用纸巾擦了擦嘴,“但我还是坚持认为,问题最终出在你男人身上,让你生孩子让你做家务让你跟着他AA制养家,但是每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你身边,无论你是需要他的人还是需要他的钱包还是需要他的信任。Always absent!”
      “……”佳惠沉默不语。
      “这年头像你男人这样人傻钱多的也是少见了,那网红律师一搭脉就知道怎样多快好省赚快钱,所以一开始就极力怂恿他离婚,你们啊迟早闹上法庭。”

      “被告同意离婚,法院不会再进行调解。现在你们其实已经进入到了财产分割的环节。”何律师推了推眼镜,向佳惠解释道。
      所以,西门先是带着律师女团在法庭上把她狠狠凌迟了一通,回转身来又劝说她主动去法院撤诉。不是这男人脑回路有多么的清奇,而是那么多年她一直忍让惯了,才让他觉得仍有回旋的余地。
      “法院在核定财产时是依据银行卡余额么?如果对方已经把大笔资金转移走了,那账户余额不是少得可怜吗?”佳惠继续提问。
      “有这个可能性啊。”何律师实事求是道,“你结婚那么多年都没想过要管账,现在倒是着急起来了,不觉得为时已晚么?”
      “喂,作为我的代理律师,你应该给我打气才是,而不是总泼我冷水!”
      “君律师已经给你打了很多气,我再给你打,你岂非要膨胀到爆炸。”何律师两手一摊,竟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来。
      佳惠气结,这个白面书生,看着斯文和气,怼起人来可真是毫不留情。“你上回在法庭上怎么不大秀口才?”不仅自己不说,还不许她说!
      “多说多错,法官有眼睛,他会看证据。”
      “新的证据,我会再提交。但是法庭上可不讲究什么礼仪谦让,你不说,对方两员女将可都没闲着!”她开始较真起来。
      “岑佳惠,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假设你准备了三条论据,讲完第二条,法官打断你,说明他已经认可了你的观点。”何律师说罢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问,“你在家里,也是这么强势的么?”

      她强势?也许十年前是。

      “佳惠,你弟好像拿了个了不得的大奖。” 刚回到出租屋,就听到佳惠妈从厨房里传来与有荣焉的声音。她打开朋友圈,果然看到大篇报道赫然在列,还附了一张L的照片,依然是浓眉大眼,只是瘦了些。
      L是佳惠叔叔的独子,两人同岁,从小在学业上暗别苗头。高三时,L入选奥赛国家集训队,一举保送北大;佳惠不甘示弱,硬是拼着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气势,跻身全省高考前列,也进了北大。
      大学期间,L一路所向披靡,修双学位,考G考托,第四年收割了一把藤校的Offers,全奖去了斯坦福,继而又在伯克利攻读博士后,发了几十篇核心期刊,拿了国际专利,还未毕业就被耶鲁聘了做副教授,今年更是斩获了诺奖风向标斯隆研究奖(Sloan Research Fellowships)。佳惠在燕园众多天之骄子中虽算不上什么风云人物,但也凭着一股子韧劲和毅力,拿奖学金,修双学位,保送研究生,做研院副主席,本科和研究生毕业都获得了优秀毕业生荣誉。
      十年前她从德国公派留学回来,原本也计划跟随L的道路前往美国进一步深造,却在遇见西门之后,一头扎进了爱情。后面的故事就像八点档的电视剧一样俗套,挥手告别京城的朋友圈,孤身一人来到魔都,从此长裙当垆笑,为君洗手做羹汤。

      是她自己把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结婚八年,每遇争执,她总是退让的那个。这场婚姻中,分明她才是好好先生。

      岑佳惠的奶奶九十高龄,是新中国最早一批参加工作的女性,老人一直以自食其力、不用看婆家眼色而引以为豪。现如今,女性都可以发表一篇《独立宣言》。可是为什么,在婚姻关系中受伤的,大多数还是女人?
      知乎上有过一个真实的案例:女人大学毕业就结了婚,又因生子辞去工作。七年后,女人30多岁,男方出轨,起诉离婚。在法庭上,男方用非常刻薄的话语,争夺孩子的抚养权。男方说我学历比你高,有利于孩子教育;我有收入,你没有,你多年没有工作,脱离社会;我本地户口,孩子马上要上小学;你外地户口,离婚后大概要回老家,孩子也不可能跟你走,更换生长环境对孩子不利;我有房(婚前房产),你没有,巴拉巴拉罗列了十几条理由。女人一直低着头,被男方和男方律师,逼到无话可说。最后,法官问女方:“你还有意见要发表吗?”她才缓缓抬起头,小声说:“我今天生日,你说话能不能留点情面?”
      一句话足以令人心下恻然。男方不承认女方的家务劳动存在价值,女人放弃了本可以投入事业上的精力转而投入家庭,从丈夫的角度,是不会给妻子对价的,甚至做保姆都可以拿钱,做妻子却要无偿牺牲,可怕的是,有这种想法的男人在当下社会不占少数。
      幸而佳惠还有一份工作可做,虽月入不高,却不至于太凄惶。即便如此,她在法庭上还会被对方律师揪住辫子,抨击她对家庭毫无贡献,只因她赚不到百万年薪。而折断翅膀的笼中之鸟,别说交律师费了,就是想请个靠谱的律师都乏人介绍,因为她们的社交圈不过就是围绕家庭的那一方天地罢了。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婚姻中真正保障女性的还是经济能力。安全感从来都是自己给的,不是男人给的。如果你以为结了婚就可以转换角色,安心相夫教子,那就错了,你必须更全力的奔跑,才不至于在危机到来的时候无所适从。
      经济独立的女人,遭遇背叛,随时可以潇洒转身;而依附于男人、过着手心向上要钱日子的女人却只能忍辱负重,还要美其名曰为了家庭完整做出牺牲。
      世上最伤人的一字之差莫过于,男人嘴里曾经的甜言蜜语“我养你啊”,在翻脸不认人后,变成了冷酷无情的“我养你的!”

      赵梓琳约岑佳惠在寿司店见面。聊起在法庭上遭遇的种种,梓琳道:“你太天真了,以为男人婚前玩得差不多,到了该收心的时候,其实这种人就是活到老、玩到老的秉性。如果你当年不是急吼吼嫁了,过个两三年,自然有别的女孩撬你墙角,他喜新厌旧甩了你,你伤心一阵也就翻篇了,何至于弄到今日遍体鳞伤。这种人压根就不是你的良人。”
      那年岑佳惠回国求职,赵梓琳已经在魔都工作两年多,本计划着和闺蜜会师上海,一起吃饭逛街唱K快意人生。谁知佳惠一趟趟从北京跑到上海,笔试、面试,早早签下三方,又掏心出力帮西门投简历、准备面试,拿下现在这份高薪工作,然后突然宣布要结婚回归家庭。进度之快把梓琳惊得目瞪口呆。
      婚后佳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单位家庭两点一线,整日围着老公孩子转,再也不复当初的荣光。然而结婚没两年,西门就背叛了誓言在外面寻花问柳,临了还在法庭上颠倒黑白,等于生生又把佳惠“屠杀”了一遍。
      梓琳忽然间觉得很无力——田西门是岑佳惠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像佳惠那种传统家庭出来的姑娘,是抱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愿景结婚的,可偏就有人放着干干净净的老婆不要,就好那口“千人枕万人尝”的腌臜胚子。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罢了,罢了。梓琳知眼下佳惠并不好过,便就此打住,默默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天找你出来,是因为我准备去美国读MSCO(Master of Science in Clinical Optometry)。”
      “啊?那糖糖怎么办?”佳惠大为意外,梓琳的儿子糖宝才三岁多,正是最黏人的年纪,这家伙竟然甩手跑去国外读书,也太……洒脱了吧。
      “让Seven带呗,两边老人再轮流搭把手。”
      “哗,堂堂销售总监——”
      梓琳一挑眉毛:“怎么,糖宝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哪条法律规定只准男人主外了?都是医学科班出身,怎么着我在职场上也要和男人平分秋色吧!机会难得,何况顺利的话一年时间就可以拿到学位。”
      “那现在的工作呢,停薪留职?”
      “怎么可能,到月底就辞了,医师执照挂在一家私企代缴社保。得知我要赴美进修,已有好几家业内大公司抛了橄榄枝过来,现在的大老板亦是力邀我毕业后回来效力,届时升职加薪。总之,别人呢是生完娃忙着鸡娃,我呢选择继续鸡自己。”
      “哇恭喜!”佳惠为闺蜜感到欢欣鼓舞,真是现代女性励志的典范,“什么时候动身?”
      “下周飞机。刚拿到签证。”
      “这么快?!”原来一切已准备就绪,她竟是不知,梓琳也不曾透露半分。
      “准备了有半年多了,申请学校、考托福等一堆破事,个中曲折、一言难尽。”梓琳见佳惠的神色隐隐暗淡了下去,叹了口气,伸过手来握住她微凉的手,“佳惠,我知道你的脾气。以前你总把我当成‘精神拐杖’,嫁了人又把西门当成‘精神拐杖’,接下来又是谁?魏元么?其实,谁离了谁都能好好活着。你终究要精神独立。”

      什么是婚姻中的“断舍离”?
      有些女人会心有不甘,投入了多年青春,在男人一穷二白的时候同甘共苦过,凭什么现在他发达了,却要将果实拱手让人?殊不知,对一个心思早不在家里的男人,及时止损好过一生将就。曾经所付出的种种,已然是沉没成本。
      女人是一种很有韧性的生物,既能享受两个人的精彩,也能活出一个人的肆意。有本书上说,女人最好的样子,是年龄成谜,身材成精,经济独立,活得潇洒,笑得放肆。

      “对方律师交了一堆照片,说小宁是外公外婆管大的,还找了三个证人……”消息发出去几天石沉大海,西门也明白佳惠这次是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了,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起官司来,和西门妈商量对策。
      “刚搭嘎呀(有什么关系呀)~伊拉爷娘有管小宁的照片,阿拉难道没有啊?”说罢西门妈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是一沓和宣儿的合影。
      西门妈一直以身体不好带不动小孩为由,在老家好生将养着。偶尔佳惠爸妈有事请她顶班照看一下宣儿,她也是立出规矩,周一来周五走,超过五天就要佳惠请假。不过,不管是来上海还是回老家,一有机会,她就抱着宣儿一通自拍,还把照片洗出来全部塑封好,不时翻给孙子看,嘴里念叨着“奶奶管你多么多么辛苦”云云。
      眼下这些照片果然派上了用处,西门妈不免在西门面前嘚瑟起来:“诺,看看,全靠你娘有先见之明。”接着又嘲讽道,“小宁伊要管就让伊去,外头租房子条件这么差,管得好啊?肯定要三天两头生病。从今朝开始,小宁身上你一分钱都不要出,就岑佳惠这点死工资,又要付房租还要负担个小宁,活该让她吃吃苦头!”
      这倒是提醒了西门。他开始留意起宣儿所在幼儿园的班级□□群。每次宣儿有个头疼脑热,佳惠在群里向老师请假,他就踩着时间点去租房探视,偷偷用手机录音。路律师不是在法庭上说“原告不会照顾孩子”么,宣儿总是生病就是最好的证明!

      梓琳出国后,佳惠着手准备补充证据。人生中总有一些路是自己一人走。
      “这是我的医疗证明。”
      何律师一看,是一份检查报告及专家诊断意见:“你有子宫憩室,田西门知道么?”
      “我和他说起过几回,但他大约是不记得了。”是啊,他何曾将她说过的话放在心上。当年她生宣儿时因胎儿过大,剖腹产手术愈后不良,子宫壁上有一个小孔,再孕会有子宫破裂的风险。
      “再生育障碍确实是一条主张孩子抚养权的有力证据。”何律师点头。
      “有时候我会想,刘娟只是一个导火索,如果不是他轻信了路妍,如果没有他妈一手遮天,我们大概率是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的。”但现实是一辆脱轨的列车。
      见佳惠若有所思,何律师微微一笑:“我从业这些年,不少当事人是越打官司越不想离婚,你倒是特别,越打官司越坚定了离婚。”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的牌还没有出完。”做人做事皆留有余地,是岑佳惠一贯的人生信条。偏偏西门母子不懂见好就收,要将她赶尽杀绝,那她也只能奋起反抗,按魏元的说法就是“既然这个社会对女性并不保护,那就只能自己保护自己,凭什么别人全副武装,而你要肉身在外。”
      她取出一个U盘,是摊牌当晚她和西门的谈话录音,里面有西门亲口承认出轨刘娟一事,以及□□、西门爸妈不愿意来沪照顾宣儿等诸多事实。原本她并不打算将这么私密的对话公之于众,但时至今日,已是覆水难收。

      “房产和车辆价值预计是下次法院组织双方谈话及交换证据的重点。房产,建议你去周边中介看一圈,拍一下同小区同户型的挂牌价。车辆,我去车管所走一趟,车牌就参考最近一个月的成交价。”何律师条理清晰地盘点了一遍待查财产清单,佳惠逐一记下,“其余各类账户信息,包括公积金/补充公积金账户,证券账户,银行卡流水,支付宝、微信、信用卡交易明细等,要么对方主动提供,要么申请法院调查。”
      佳惠撇了撇嘴:“想要他主动提供,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你们执业律师就不能去调查么?法官公务繁忙,切饱了为这种小案子四处奔波去调查。”况且,西门要是一早愿意公开存款和收支情况,账目厘清,手上的钱都放到共同账户里,可能他俩也就握手言和了,何至于要到对簿公堂的地步。
      “并不是所有的账户,律师都能持令去调查。从我以往经手的案件来看,公积金中心、证券公司和支付宝是接受法院调查令的。银行早几年确实是可以,不过现在都只接受公检法的公职人员持工作证调查。所以多数情况下,法院是希望当事人双方能够主动配合提供。”
      何律师的一席话让人颇为气馁,不过佳惠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从小她一旦认准了要做某件事,便会雷厉风行、不遗余力地去贯彻落实自己的想法。她仔细梳理了自己名下的银行卡流水,标记出这些年来和西门所有的资金往来,以此确定了他的工资卡、理财卡卡号;接下来的周末,她实地走访了那几张借记卡开户银行的营业网点,咨询了律师持令调查的相关事宜……一周以后,她递交给何律师一份尽调报告:
      “这是他在各家银行开户的账号、卡号……”
      “A银行、B银行接受律师双人持令调查,C银行需法院调查……”
      “还有,从今天开始,我会建一张时间表,记录每天的工作推进情况。”

      “你还不承认你很强势啊?”何律师和岑佳惠打了几回交道,对她的处事风格颇有微词。
      有一种强势叫做你的律师认为你很强势。佳惠觉得自己和白面书生真的很不对盘,明明她才是弱势的一方好不好?当她向魏元抱怨,她总是和何律师意见相左,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却听得魏元轻笑一声:

      “不,他的感觉很敏锐。佳惠,是你的气场已经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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