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之恋》梁丘筱洁

4、chapter 4

　　说是礼拜四逃课，其实根本就捱不了那么久。在学校中的小妹妹们拼命地把自己弄得像只鸡看着就觉得乱，而像苏年所在的特优班，则如同一潭结了冰的的死水，飘荡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气。

　　高三了，苏年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她只是觉得空虚，有点儿挣扎着不知道该怎么办。她的心里总是驱散不了一些影子。她总觉得迎接一些还未发生的重要的事情，好像病重的人迎接死亡。

　　她收拾了下东西，周三晚上搭了辆末班车去了立秋那儿。

　　立秋的房子还是有点冷。他推开门之后便觉到一阵寒气。立秋还没放学。她倒在沙发上，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浏览着立秋的文件夹。

　　“如果，下辈子，我还是你哥哥，我们会怎样？

　　就这样，灵与血，都联在一起，剪不断，分不开。”

　　她有点困了。

　　哥哥热爱所有和非主流有关的东西，可是她却觉得非主流甜的发腻。于是文件里那些深奥的图片便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

　　“喂，这是苏年的手机么？”一个很好听的男声。

　　“喂？谁啊？”苏年接电话的腔调好像一女土匪。其实知道这是谁的号码。

　　“你是苏年吗？”男孩继续问。

　　“是我，你是谁啊？”依旧是过分的腔调。

　　“我是高寒的朋友。”

　　苏年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他原来只是想整一下高寒，不过她很快镇定下来，“你有什么事吗？”

　　“可以约你一起出来玩么？”他自信地问她。

　　苏年瞟了一眼墙上的表，九点多了。这么晚，高寒会约她么？看来这是他朋友的主意。

　　“不太方便吧。这不是高寒的手机么？他人呢？”

　　“他在我旁边，我们这里现在好多人，你也来吧。”

　　“你们有多少？”

　　苏年问的时候听见一个女孩尖叫着开怀地笑，那男孩似乎推开了她：“去一边。”

　　“大约五六个吧。”

　　“嗯……高寒呢？我要和他说话。”

　　“有必要吗？有什么话……”

　　“我要和高寒说话。”虽然只和高寒约会过一次，但是苏年还是相信高寒多一点。

　　“高寒，人家女生指名道姓要找你。”电话那边几个男生开始起哄。

　　“喂？”这才是高寒的生音没错。

　　“你要干嘛？”

　　“找你出来玩啊。”

　　看来，高寒为了约苏年已经黔驴技穷了。可苏年若不是不爱他，也不至于这样。

　　“你要我出来么？”

　　高寒似乎犹豫了会，低声说：“你想出来就出来，不想出来玩就算了。”

　　“你把电话还给那男生。”

　　苏年开始和那名男生闲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譬如说：现在学习真的很紧张，到了人生多么关键的时刻……所有老班课堂上讲到的理论全都用到了。她自己都感叹自己是个好学生。
　　几乎是被强制性地挂断了电话。

　　喂，那个男生的声音好好听。只可惜他有男朋友了。

　　想像着自己踩着掷地有声的高跟鞋走过去：打劫，把你的男朋友交出来！

　　好像在发神经，否则她就是好贱好贱的那种女生。

　　腿好像被一个毛绒球碰了一下，苏年弯腰，看见了步态优雅的伊豆。

　　突然想起了哥哥，苏年的心沉了一下。哥呢？他去哪了？为什么现在还没回来。

　　她把伊豆抱进怀里，把脸埋在绒毛里，神情抑郁。

　　有点冷，有点饿，还有点困。

　　她去冰箱里翻了翻，还有一瓶酱牛肉，半袋炸鸡块。她把他们放在桌上一顿狼吞虎咽。空瓶子和纸袋随手扔在一边，脱了鞋子和衣服，躺倒在哥哥的床上。

　　如果可以温暖胸膛，如果手心温度还属于我……

　　她在模糊中似乎看见那漫天飞舞的桃花，像粉红色的大雪，她在雪中笑得一脸温情。

　　“小和尚，小和尚，我是小和尚……”

　　一个很可爱的声音在念叨着……

　　苏年睁开眼睛，看见伊豆朝她走来。

　　它的猫脑袋上……似乎还有个小光头。

　　“伊豆？”苏年楞住了。

　　那个小和尚又说话了：“嗯，年年啊，我是小和尚。”

　　猫脸看了她一下，往被子里钻。

　　苏年脸一红，心想，什么啊，还和尚呢，色死了。

　　小和尚的声音似乎有点慌张：“不是啊，我早死了，今天附在猫身上的……我不能管这只猫。只能……嗯……喵……”

　　苏年马上理解了：“哦，你是鬼啊！”

　　“嗯，丫头你别嚣张啊，你以前也是鬼。”

　　“啊？啊……哦，能猜到。你好可爱啊。”

　　小猫钻进被子里，小和尚继续说道：“你哥哥回不来了，年年。”

　　苏年看见猫看着她，伤心的感觉涌了上来。

　　“回不来了？为什么？”

　　“呃……事情很长，说不清楚，总之，你哥哥说什么也回不来了。嗨，你们俩上辈子不做好事……”

　　最后一句话声音变得好低。

　　猫猫抬头对她喵呜了一声，好想哭一般：“小和尚，小和尚，我是小和尚……”

　　“你哥哥也许会回来，但是他即使回来也不是他自己了，年年，你应该明白为什么，这都是你们上辈子干得事太缺德，人家不放过你们……”

　　“不！为什么？”苏年大吼出来，她觉得有点失控。

　　记忆张开了一个缺口，她似乎看见了什么。她突然就明白了，但她马上就忘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睡觉吧，年年，你以后没有哥哥了。”

　　“他会回来么？你说过他会回来。”

　　“嗯……”

　　苏年似乎听见他说，是啊，他会回来，不过回来的是他么。

　　回来的不是他自己？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怎么会离开你。

　　她突然听到这句话。

　　哥……

　　“小和尚，你说，我哥去哪了，你说啊。”
　　苏年真的有了那种感觉，或许哥哥永远也见了她永远也找不到哥哥了。

　　小猫在被子里钻来钻去，苏年发火了，把伊豆从被子里抓出来，像扔垃圾一样扔出去。

　　哥，你去哪了？

　　“小和尚，小和尚，我是小和尚……”伊豆又过来了，它的脑袋上还顶着那个小光头，摇头晃脑的。

　　屋子又冷又黒，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哥，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吗，如果你在，你在哪里。

　　困意渐渐袭来，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可是，在最后的最后，她似乎感觉到有个人蹑手蹑脚地在她背后躺下，伸出双臂，从身后把她抱住。她太困了，已经无法睁开眼睛确定那就是哥哥。

　　他就在我身后，在那一片黑暗中，真实的把我抱住。我突然不害怕了，不再犹豫，不再寒冷。

　　苏年早晨睁开眼睛，并没有预料中的看到立秋。她掀开被子下床，冷的想流鼻涕。是回家还是回学校？哥哥或许在妈那。但是，回家岂不是自投罗网？

　　晨光透过窗帘薄薄的撒了一地，伊豆卧在她的身边，趴在枕头上呼呼大睡，苏年伸了个懒腰。她望着窗帘上的树影发呆。她起身下床，一点一点把黑色裤袜套上，上身找了件粉色大毛衣，最后在脑袋上抓了个小发包，打扮的像个芭比。

　　去哪里？回家么？说不定哥在家，但是，那样是不是自投罗网，我这可是逃课啊。

　　闷在这里吗……

　　“喂？程真刚，我出来了。现在在我哥哥家，你来找我玩吧。”

　　“我还没起床啦。”

　　“你猪啊，快起来啊……不想见我算拉。”

　　十五分钟后。

　　苏年站在巷口向程真刚来的方向张望。路上有许多晨练回来的老太太老大爷，还有一只白色的小杂种狗在主人四周快乐的疯跑着。车辆很少。
　　在十字路口的拐角处，有一群人说笑着走来。他们年龄和苏年差不多大，苏年按照他的习惯注意观察女生们服饰的搭配和发型的选择。但是他们中的一个男生见到她之后的反应有点怪。

　　她瞟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冤家路窄。

　　她装作没看见，把脸扭开，尽量藏起自己，但是根本没有地方好藏。

　　“苏年！”高寒还是叫了她的名字，他凑近她。

　　苏年笑了笑：“你们玩了一晚上啊？”

　　“不是……”高寒看样子不愿意多做解释，“昨晚怎么没来？”

　　“我说过了，功课紧。”苏年把那几个男孩子依次看了看，其中一个皮肤白净模样很养眼的男孩对她点了点头。苏年有点紧张了，他是昨晚给她打电话的的人？

　　程真刚把车停在了那个十字路口，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被别人抱住的苏年。

　　苏年感到一阵难过。

　　以前，程真刚总是问她，除了我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男孩子喜欢你了么。那时侯，她总是很张皇，她害怕程真刚发现她其实是没有人会在乎的，除了他。她害怕她会不在珍惜她，爱她，她害怕他认为她不好。

　　程真刚掉头走了。

　　“你别碰我！”苏年用力推开他，“我不认识你，你听懂了吗？我不认识你，离我远一点。”

　　苏年回身走向哥哥的住所，把那帮人抛在脑后。她的手一直按着手机，她不知道他现在是怎样的状态。她抬头望望天空，心情有些支离破碎。

　　我和那个男孩子没有怎样过，是他一直追我，我真的只爱你一个。

　　她推开哥哥的房门，抱起呆看着她的伊豆，走进屋里。

　　“小和尚，你说，我该怎么办？”

　　伊豆不懂得回答，苏年甜甜一笑，把它丢进了废纸桶里。

　　“好，我自己解决。”苏年抓起手机。

　　“喂？”

　　电话被挂了。

　　不接电话？发那么大的火？苏年摇摇头。继续打！

　　苏年就当作点歌听般地打电话，周杰伦的新专辑听了个遍，还有几首非常搞笑的铃声，听得苏年差点产生错误的人生观价值观。

　　“你一定喜欢我啊，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你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我。你喜欢我吧……”咦？铃声到这里怎么停了。呃……我明白了，电话通了？

　　“喂？”不愧是我男朋友，声音就是有磁性哎（偷笑）。

　　“老公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

　　“说。”

　　“啊？其实，那个男生我跟他不熟的，是他第一眼见我时就开始追我的。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啊。喂，我一直都只喜欢你。”

　　“那今天是怎么回事？”

　　“碰巧遇见的，他不由分说就来抱我了。你也知道我反应迟钝了。”

　　“那你……”

　　“原谅我吧，原谅我好不好？”苏年开始撒娇了。

　　“……”

　　“你答应我了！”这一招真灵啊。

　　“你现在在哪？”

　　“啊？”

　　“我在路边。”

　　“笨啊，人家骑电动车都能边接电话边骑的。”

　　“我马上到你哪儿。我有事对你讲。”

　　电话挂了。

　　苏年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不会吧，这么快？

　　立秋打开屋门，见到苏年，笑了笑。苏年睁圆了眼睛，呆坐在床上。

　　立秋的面色很憔悴，眼睛好像刚刚哭过一样黯淡。

　　“怎么又逃课？这个礼拜第三次了吧。”

　　“你昨晚去哪了？”

　　“在朋友家，喝酒了。”立秋玉树临风地走到苏念身边坐下。阳光透过橘黄色的窗帘照在立秋的身上勾勒出他宁静明媚的侧脸。苏年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突然感觉她离他很远。

　　“你在想什么？”她问。

　　“我……我什么也没想，我在发呆。”立秋躺倒，一只手挡在脸上，面带微笑。

　　“你朋友叫什么？家住哪儿？喂，快说！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轻轻一笑：“李敬然，记住了，我去敬然家了。”

　　他的声音好甜好单纯，就像前世漫天飞雪般的花瓣。她想起了什么般呆了呆。

　　“啊，对了！”苏年失声惨叫，她向门外狼狈的跑去，丢下一头雾水的立秋。

　　她咣咣当当往外跑，接着发出一声更大的惨叫。

　　立秋站起身，走到门外，倚着门框看与一个美少年撞在一起的目瞪口呆的苏年。

　　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脖子，苏年歪在他的身旁，咬着食指，大大的眼睛死盯着他，突然咬牙切齿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立秋看着好戏，懒得一句话也不插。
　　男孩不慌不忙上下打量了一番苏年，用他玩世不恭的腔调问：“哎，大婶，我认识你么？”

　　“我，”苏年认真的点点头，“我认识你，你那天早上对我耍流氓。你还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男孩先是一阵惊愕，然后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你还说我漂亮来着。”苏年又找死般的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我哪有！”男孩乐了，笑得一脸单纯。

　　“呃……”苏年往外看了看，越来越着急了，“哎呀，没时间跟你罗嗦了……”

　　男孩惊恐地捂住胸口：“大婶你想干嘛？”

　　苏年一跺脚往外跑。

　　男孩笑嘻嘻看着苏年逃跑的路，回头猛的看见立秋，立秋早已偷笑了半天了。

　　“刚才那丫头是你老婆啊？”

　　“想哪儿去了，我妹妹。”立秋白了他一眼，回身进屋，陪他玩了通宵的游戏，真的好困。

　　李敬然紧紧跟在他身后：“喂，苏立秋，借你笔记本玩会了……”

　　“就在桌子上，你自己玩儿吧，我要补眠了。”立秋脱了鞋子便往床上爬，一副僵尸见了阳光往墓里钻的架势。

　　李敬然把□□挂上，开了游戏，练级去了。正当他拿着法宝和人家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一个丫头冲进了屋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了。他只抬了下头，认出那是苏年，就又继续打妖怪去了。

　　苏年坐在李敬然声旁低头不语，神情复杂。李敬然只当她不存在，瞟了她一眼，回头就和一个女巫打扮的人吵了起来：都说好了这件法器是我的了大姐……

　　“喂？”她的声音，“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话！……我说了我不想听……你有想过我么？我是谁啊？……我说了别说了……我不，我一个字也不想听了！”

　　李敬然单枪匹马闯进了一座阴暗的古墓里……

　　苏年呆坐在沙发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她的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笑。

　　苏年的电话一直在响。她不理不睬，独自出神。她突然想起曾在电视中见过一个女孩，她把男友锁在屋外，命令他说一百声对不起。苏年点开短信箱，果真看见了铺天盖地的对不起。即是难过也如此幸福，嗨，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她注意到了旁边那人。明明就是李小怡啊，他怎么跑到这里。

　　“你手机号多少？”苏年问。

　　李敬然扭头惊讶的看了看她：“哇，你好直接啊。”

　　“说，不说我问我哥要。”

　　“133……2121。我叫李敬然。”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苏年板着脸，低头记手机号。

　　“嗯……别。”

　　“那我就不给你打。”仿佛在斗嘴般的说。

　　苏年拨下号，听到一个女人用很标准的普通话说：“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你骗我！”苏年生气的说，她把手机放在他耳边，“你听……”

　　李敬然忍不住笑了，他回头看着她，把手机拨开。

　　“怎么停了，我都不知道哎……”

　　“……”苏年彻底无语了。

　　立秋朦朦胧胧的听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说话，心里有点郁闷。苏年原来是一个那么多话的女孩子，可是怎么见到他之后就只会盘问来盘问去呢，难道妹妹就是二妈么？

　　“0391……11”

　　“这是什么啊？”

　　李敬然等着电脑屏幕继续玩游戏。

　　“呃……”苏年低头拨号。

　　一阵音乐声吵了起来，李敬然从口袋里拿出一部白色的小灵通，放在耳边，压低了声音：“喂？……喂？喂？”

　　苏年把手机摁断了。上网果真摧残智力啊，能达到他脑袋被门挤的效果……

　　李敬然看了看电话，又把它塞进口袋里，继续玩游戏。

　　“喂，我要上厕所……”苏年呆呆地对李敬然说。见他没反应，踮起脚尖溜了出去。

　　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离他远的地方。总之，只要让他听不到我说话就好了。呵呵，李敬然，今天就是你死期。

　　空气很潮，似乎要下雨，苏年在屋檐下轻踩着步子，她感觉自己鼻尖都是湿漉漉的。她拿着手机在深巷中漫步，在脑海中筹划自己的计划，对阴晦的天气并不在意。

　　嗯，嗯，就这样吧。

　　“喂？李敬然么？”

　　“你哪位？”

　　“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看你怎么问我是谁。

　　“啊……呵呵。”

　　“你还好吗？”幽怨的口吻。

　　“嗯。”

　　“我一点也不好，我又换对象了”快哭出来了哈。

　　“你好强啊。你看你，什么时候也帮我介绍一个？”

　　“呃。”嗨，李敬然人品也不过如此，失望。

　　“最近在做什么？”他问。

　　“我？天天闷在家里，快闷死了。”我可不是小女生。

　　“你想当宅女啊哈。”

　　“立秋这两天总缠着我，快烦死了。你朋友怎么和你一点也不一样？你，你那么干净……”哈哈总算把话题引过去了，好累喔。

　　“啊嗯……说实在的，我现在还没有想起你是谁。嗨，老了记性差了，连老朋友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笨哦，我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是谁的。因为我不想告诉你我是谁。”

　　“你是谁啊？”

　　“我说了不想说。”

　　“你到底是谁啊？”

　　“不告诉你……”

　　“你不说我挂了！”

　　“你现在还戴着那个十字架项链么？”

　　“什么十字架？早不戴了！”

　　说谎，我刚才还看见呢。

　　天空飘起了不易被察觉的与，苏年打了个寒颤，云朵越积越厚，风起来了，谁家孩子在听歌，那些悲伤的音乐唱着遗忘。雨快下了。天空是灰色的，阳光藏了起来。

　　她在人家石阶上坐了下来，保住自己，缩成一团，好冷好冷。雨打在了脸上，好像冰凉的眼泪。

　　“我不想认识你了，你是个大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