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94、犹道不如初

　　一缕云烟，缥缈千端。不到三日时间，淮水畔边的白杨树林，早已变作了一片血肉模糊的坟场。
　　北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作呕的血腥味儿。望着溃散而逃的楚军，王翦立刻吩咐军旗指挥方向，秦军要一鼓作气拿下郢都。
　　于是云朵瞬息变幻，风将云朵撕裂成了两半。树梢头的梅花花瓣纷纷凋零，郢都的城头笼罩着一层阴云。
　　项燕率领着楚军殊死抵抗，勉强守在郢都城头。只是当他等待着楚王派出的援军时，却迟迟等不来。
　　晨起直至黄昏时分，项燕早已是筋疲力竭。追随他的二十万大军，此刻只剩下了不足千人。
　　“项燕，你我再次战场相见，不如你我相博如何？”王翦说着，便挥舞着长矛向他冲过去。
　　郢都城头一片混乱，叫喊声，厮杀声不觉入耳。黄昏时的夕阳染红了尘埃，让人不忍卒读。
　　忽然，从城内冲出一队精锐士兵。随后便是零霜向空中抛洒一片蛊虫，随后对项燕道：“项将军，快走，这里有我——”
　　眼见抵不过万千秦军，如今却又要一个柔弱女子前来营救自己。项燕顿觉自己的面子上挂不住，无奈只有保住性命才可以，遂丢盔弃甲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到附近的风声萧瑟。他才看到门外，走来绯红色衣裙的楚云霓，笑意盈盈的向他走来：“将军还是先喝碗粥，垫垫肚子。”
　　“告诉我，楚王有没有派遣援军过来？郢都城到底怎么样了？”
　　“将军难道到现在，还不知怎么回事？”楚云霓将碗放下来，不觉感到叹息。于是她将楚王的计划，一一告诉了项燕。
　　但见项燕双目发怔，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在阵前浴血奋战，倒不如一纸盟约来的真切。
　　“其实早先将军与秦国的长安君也曾缔结盟约的，只是这样的事情，除了君王便是太子殿下，将军越俎代庖，楚王自然是不悦……”
　　这倒是有些匪夷所思，只是如今面对家国安危，楚王竟然还是选择了躲避和求和，项燕忽然很是看不起楚王。
　　他咬着牙愤恨的站起来，狠狠的敲打着墙壁：“昏君！”难怪楚王没有派遣援军，他们项家满门忠烈，竟是这般委屈！
　　楚云霓见了，不觉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楚王的妹妹是秦国的太后，也是我的姑母，秦楚之间的确不宜交战。将军可否明白？”
　　可笑，荒唐！项燕无奈的冷笑一声，转而抽出利剑来，架在楚云霓的脖颈上，满怀怨气道：“今日我便为了楚国子民，杀了你这个祸国殃民的公主！”
　　没料到楚云霓不仅不慌张，反而略带要挟道：“你别忘了，你的女儿项晴还在王宫，楚王不会放了她的。”
　　天边月色流淌，缓缓照进窗子里。项燕的眉目变得很是难看，他握着利剑的手开始颤抖，犹豫片刻终归是扔在了一边。
　　但见项燕抓着自己的头发，满目悲戚和忧伤。他此战胜利的话，楚王会拿他与子成的盟约说事；此战失败的话，楚王亦是会处斩他。
　　看来不管怎么样，项燕都无法逃脱死亡的宿命。他忽然站起身子，将一根珍珠发钗递到楚云霓手中：“今冬便是晴儿的及笄礼，这是我为她备好的礼物。晴儿以后，便有劳你照顾了……”
　　这番话说得极其感伤，云霓看到他步履沉重的沿着淮水畔渐行渐远。也只是以为他在纠结，或许自己还可以有法子救他的。
　　翌日清晨，当零霜风尘仆仆的从城中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脸焦急的项晴，她急切的追问父亲在哪里。
　　“昨天晚上，他就走了，还给了我这个，让我交给你的……”云霓说着，将发钗递给项晴。
　　看到珍珠发钗的时候，项晴顿时感到不妙。她立刻骑上马儿，追寻父亲的身影，一路上都在默默祈祷着，父亲可以平安无恙。

　　云水边，静静地沐浴着和暖的阳光。一路的梅花开放，格外清新可人。鸟雀叽叽喳喳，鸣叫着晴朗的天空。
　　面对自刎而亡的父亲时，项晴几乎一阵晕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软禁在王宫了。
　　这一切，定然是楚王与云霓之间做的手脚。说什么让父亲前去阻击秦军，其实是想着让父亲死。
　　项晴抚着父亲的尸身，流着泪质问云霓：“我们项家为楚国鞠躬尽瘁，楚王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为什么，为什么……”
　　“晴儿，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云霓慢慢蹲下身子，安抚着她的脑袋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也许对于楚王来说，项燕的存在只是一个潜在的威胁。项燕固然可以抵抗秦军，可是却无法保住楚王的地位。
　　第一次推上断头台没有成功，那么就借用秦军来让项燕死亡。项燕为国而亡，百姓亦是会称颂的。
　　“我是可怜你，让你见父亲最后一面，”一旁的零霜冰冷道，“跟我回宫见王上，赎清你父亲的罪过。”
　　“我父亲没有错，为什么要赎罪？他与长安君盟约，也是为了楚国！”项晴大吼道，“我是不会跟你走的，死也不会！”
　　不待零霜反应过来，项晴便抱着父亲的尸身，从附近的悬崖上纵身一跃。终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眼角，尚且含着一滴泪。
　　没有了父亲，没有了羽儿，项晴还活着有什么意义。也许此去，就可以摆脱这世间的种种烦恼了吧。
　　惨烈的北风，在暖阳的吹拂下，逐渐变成了柔和的春风。这是二月的天气下，迎春花开得正好。
　　秦军听闻项燕死了之后，立刻在王氏父子的带领下，长驱直入拿下了郢都城，俘获了楚王，城头插上了秦国的黑色龙旗。
　　先前被秦军开垦过的荒田，此刻也变做了沃土。王翦仍旧让楚国故地的子民，接手这些良田。
　　一时之间，原本还对战争厌恶的百姓，忽然对秦军生出了几分好感。对他们而言，只要有土地耕种才是最好的选择。
　　残阳泼洒下来的余晖，照影在郢都城上。站在城头望着来往的人群，飞絮感到十分的可惜，虽然拿下了楚国，可是却找不到零霜。
　　王贲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抚着：“放心，她好歹也算是楚国的公主，秦王不会放过她的。”
　　为了不让楚国人有反抗的力量，子政通常都会将宗室王侯杀戮殆尽。于是王翦派遣秦军，开始大肆搜捕楚国宗室。
　　回到秦营后的飞絮，浑身都是酸痛的。王贲扶着她倚在床榻上，然后又为她熬了姜汤：“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这姜汤可以抵御寒气的。”
　　谁知当飞絮接过汤碗的时候，却是碰触到了王贲手腕处的伤痕。她看到他眼眸间的痛苦神色，忙抓着他的大手细细看去。
　　但见王贲的手腕处，被利剑刺穿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虽然是在军中包扎过了的，可是早已是裂开了口子，渗着滴滴鲜血。
　　“疼么？”飞絮从衣袖里，取出青要门中的独门药膏，为他轻轻涂抹在伤口上，慢慢的吹拂着。
　　王贲在旁看着飞絮格外担心的模样儿，忍不住笑了：“我就喜欢看你，为我担忧的样子，证明你在乎我。”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飞絮忽然想到了弄玉公主。立刻想要收回手去，却被他反手握在掌心：“这里没有其他人，小絮，你明白我对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