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70、帘幕已低垂

　　阑珊夜色，几多寂寥。秦营中的篝火不断跳动，似乎在宣召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营帐里，云霓将熬好的汤药端给小男孩儿。看着他怪异的眼神，云霓不觉有些不屑：“难道你怕我会害你？”
　　“把我的宝剑还我。”他的话语，带着几分清冽。
　　“你如今伤口未愈，是我好心救了你。莫非你以为，是我拿了你的宝剑？”云霓感到十分委屈。
　　但见他满目愤恨，然后下得床榻，便要走出营帐自己去寻。不料却被云霓拦下，这里是秦营，万不可被他发现才是。
　　灯烛昏黄，小男孩儿脸色有些苍白。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的坐在床榻边，只要他的宝剑。
　　云霓轻轻一笑：“小小孩子整天打打杀杀，多不安全。你好好的听话，把汤药吃了，可好……”
　　不知为什么，不论云霓怎么哄他，他就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不说话，不吃药，亦是对云霓不理不睬。
　　彼时一阵冷风吹进来，一个手持利剑的白衣女子闯进来。却是飞絮：“你胆敢威胁小孩子，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不待云霓解释，便见飞絮挥舞着利剑冲了过来。云霓躲闪不及，发丝被削去一缕，登时怒火冲上心头。
　　两支利剑，在帐中灯火旁左右挥动。云霓一袭红衣，飞絮一袭白衣。相斗数十回，云霓渐觉体力不支。
　　“快走！”飞絮一手抓住小男孩儿，一手向云霓投射出梅花镖。云霓左腿被打伤，身子重重的向前倾倒。
　　看着飞絮带走小男孩儿，云霓气的顿足捶胸。及至听到打斗声赶来的子成见状，立刻要郎中前来救治。
　　“这就是心心念念的青要门！多管闲事！”云霓一阵气恼，恨得咬牙切齿。要子成立刻带兵前去追寻，却被子成拦下了。
　　他轻轻抚开云霓受伤的左腿，为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这般清缓温润的动作，让云霓的心头怒火渐渐消散。
　　营帐外湘水暗涌，在飒飒秋风的吹拂下，在湖中升腾起一阵袅娜的薄雾。甚是悲凉，漫长。
　　骑着高头大马，子成追寻到了子政的账下。营帐内灯火通明，似乎还可以听得到零露和子政嬉笑的声音。
　　难过么，子成想到曾经在邯郸城的时候。零露为他做的生日宴，还有她爽朗的笑声，两人一起在定襄救助瘟疫的情景，都让他深深刻在脑海。
　　子成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边纵有无数佳人，怎奈却无一个知己。就是云霓，也是政治联姻的筹码，他不喜欢。
　　他喜欢零露的天真率直，喜欢零露的单纯乖巧。没有丝毫的利益掺杂，他不希望零露卷入这政治漩涡。
　　可是如今看来，他的想法都只会是徒劳。他凉凉的一笑，便离开了这里。一壶浊酒，是他忘记愁苦的最好办法。
　　星月河汉，渐渐消散。小河畔，一棵枯藤老树下。飞絮悄悄走来对零露耳语：“徐福已救下，你放心就好。”
　　早先零露的蛊虫已经得到消息，说是徐福路遇秦军截杀受了伤。她满心不安，想要钱去救助，无奈子政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她只好告诉了飞絮，飞絮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不过那个徐福，你打算怎么办？万不可被秦王发现的。”
　　自然是要想法子，将徐福送到徐夫人那里的。何况当初在馆舍的时候，被零霜追杀，亦是徐福所救下的。
　　这份恩情，零露自然是要报答。不过不是现在，她需要找一个时机离开秦营才好。此时风儿浅浅，露水凝重。

　　灰色的天，白色的云，交融在一起的是单调的秋日。林间挂着几颗红色的小枣，为秋季增添了一抹亮色。
　　晌午的时候，零露听说子政同子成正在中军大帐，商议下一步的计划。遂与飞絮悄悄骑着快马，来到百里之外洞庭湖的下游。
　　此时秋风飒飒，黄色的银杏树叶开得灿然。远远望去，恰似一片金黄色的海洋，甚是壮观。
　　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在洞庭湖畔颇为雅致。零露甚是讶然：“这里可不就是婉居么？”
　　“这里原是山中猎户暂居之所，后来就荒废了，”飞絮笑着道，“现在有燕劼和高渐离住着，不过如今他们也不常在了，听说住在将军府里。”
　　原来飞絮被软禁在青要山之后，听说王贲去了楚国。于是悄悄溜下了山，刚巧就在洞庭湖遇见了燕劼，便住了下来。
　　房间虽小，却也有三间。面朝一片浩渺的洞庭湖，山坡上开着许多野雏菊和鸡冠花，还有白色的海棠，非常美丽。
　　零露沿着小小的栏杆而行，来到房中居室。推开门子去看，但见房中四面都是窗户，视野甚是开阔。
　　自然，对于猎户而言，这也更加方便了狩猎。零露倒是十分羡慕这间房子，倘或让她一辈子住在这里，该多好。
　　风儿徐徐吹来，将菊花的芬芳四散吹开。零露端坐在桌案前，口里不觉说道：“这会子若是有一盏菊花酒，那是最好不过了。”
　　彼时飞絮浅笑着，将准备好的一小壶菊花酒，端来为零露满斟：“就知道你喜欢，我早几天就准备好了的。”
　　原来飞絮曾与燕劼在此处小住，备下了许多的日常用品。如今燕劼走了，单剩下飞絮一人，甚是无趣。
　　两人对坐桌案，把盏言欢，果然是人间一大乐趣。帘幕卷起，随后便看到身着松褐色短衫的徐福走来。
　　“如何，我给两位姐姐找到住处可否满意？”徐福好似一个大人，歪着脑袋问她们。
　　听得徐福如此问话，零露才知道，原来这山中居所是徐福备好的。她立刻连声道谢：“你倒是一个有心的孩子，我要该怎么谢你？”
　　“巨阙剑是我母亲赠与我的，如今在长安君子成的手里，”徐福一脸正色道，“你是长安君的侧室夫人，自然有法子帮我拿到手。”
　　要拿到巨阙剑，还算是容易一些。不过这样徐福的身份，就很容易暴露了。要知道，子成一直在找寻徐夫人。
　　何况《剑谱》本就是假的，如果被徐夫人辨认出来。那么可就要连累青要山了，更有甚至徐夫人也会跟着遭殃的。
　　“你害我被秦军所抓，而今又要害我儿，夺我巨阙剑，我绝对不会饶了你的！”随着话音传来，零露看到一个风姿绰约的夫人走来，恰是徐夫人。
　　徐夫人穿着一袭胭脂色裙衫，腰身挎着龙渊剑。浑身散发着一股英气，绝对不属于男儿。
　　看来徐夫人对自己的误解，还是没有消除。零露起身，看了看身边的徐福，便对徐夫人道：“今日所来，零露特特护送福儿而来——”
　　徐福踱着步子，朝着徐夫人走去，然后对她悄声耳语。方才见徐夫人脸色温和了一些：“《剑谱》和巨阙，乃我先师欧冶子毕生心血，一切就拜托青要门了。”
　　随后，徐夫人便带着徐福先行离开。转身之际，但见徐福回过头来，看着零露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徐福的话，徐夫人是万万不可能宽恕自己的。零露亦是微微一笑，好似春日微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