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51、孤城兮奄奄

　　滔天巨浪，翻涌而来。风声雨声，雷电嘶鸣，将半空撕作了一条血红色的口子，天地万物被摇撼得震天动地。
　　毫无防备的大梁城墙，顷刻间被冲破的四分五裂。滚滚黄河水好似脱缰的野马，尽数涌入城中。
　　“山洪来啦，快跑——”百姓们惊恐万状的四散逃离，却仍旧抵不过被山洪冲走的危险。
　　魏王宫中，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彼时守城将士匆忙来报，说是山洪暴发，已经淹没了大片城池。
　　魏王听了之后，急忙携带后宫妃嫔，还有几个重要的大臣。慌忙乘坐马车，朝着西边的安邑城飞奔。
　　不消半日功夫，繁华富庶的大梁城，顷刻间土崩瓦解。但只听得一片山洪的滚滚巨浪，还有百姓高声呼救的悲切。
　　“快，前面有船！”零露最先发现，在水天交接之地，果然有许多的小船在待命，旁边就是子成和他手下的精兵。
　　于是徐夫人带领墨家子弟，开始分批将百姓有条不紊的转移。子成则吩李信，把百姓平安带到早已准备好的帐篷中。
　　忙活了大半天，及至入夜时分。还有百姓陆陆续续被救出，他们扶老携幼，失声痛哭之际，不忘表达对子成的救命之恩。
　　当零露气喘吁吁的坐在小土丘上的时候。看到将士们将百姓扶进帐篷里，然后还分配了许多的粮食的和水源。
　　一时之间，零露对子成的及时出现，感到非常欣慰。至少救下了无辜的百姓，不管什么时候发生战争，遭殃的永远都是百姓。
　　“你也累了一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子成从衣袖里，取出一块儿新鲜的羊肉，递给零露。
　　捧在手心里的羊肉，还是热乎乎的。零露有些舍不得吃下去，她将羊肉塞到子成手中，摇着头道：“你才是辛苦呢，又要找小船，又要搭帐篷，分粮食，送水的，你先吃吧，我不饿……”
　　“我不累，真的不累！”子成说着，还假作很有力气的样子，在原地耍了几个拳脚功夫。
　　零露听了之后，咯咯地笑着。自己明明问他饿不饿的，他竟是回道不累。想来是太过劳苦了吧。
　　风儿吹过，她不经意间瞥见了子成满脸的汗水，不觉噗嗤一声笑了。然后拿出自己的绢帕，为他擦拭汗水：“还说不累，出了这么多汗。”
　　绢帕上淡淡的清香，让人闻了特别舒坦。子成原本疲累的心，在此刻得到静谧和安逸。
　　“这是兰草的清香，可以缓解疲劳。”零露说着，展开绢帕上的绣样。却是一株空谷幽兰，清新雅致。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我也最喜欢兰花，高洁空灵。”子成的母妃是楚国人，自然也是十分喜欢芈原的《离骚》。
　　听到子成能够脱口而出芈原的辞赋，零露竟是寻到了知音：“这是芈原大夫的作品，我在山中的时候，就喜欢读他的句子，满口生香呢！”
　　两人越聊越开心，说到了很多的共同点。兴奋之余，就连徐夫人在旁边站了许久，也未曾察觉。
　　“殿下前来救援大梁，民妇不胜感激，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可让零露传唤我就好。”徐夫人说着，就要起身告辞离开。
　　子成看到徐夫人要走，不觉竭力挽留。因为他知道，只有徐夫人才会有《剑谱》。“如今大梁城被毁，百姓还需要重新安置，夫人难道不肯搭把手？”
　　“民妇已经留下了墨家子弟相助，殿下尽可放心，”徐夫人再次告辞，“只是民妇尚有要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无奈，子成只好用一乘马车，派兵护送着徐夫人离开。远处澎湃的巨浪还在起伏，似乎在控诉战争的罪恶。子成却露出得意的微笑。

　　遥遥天际，苍茫云海。落日残霞，孤雁徘徊。山洪退去的时候，尚有余波在城内潜流，冲刷着杳无人烟的街道。
　　站在土丘上回望这座繁华的都市，零露忍不住一阵悲戚。这是她目睹了第三座城市的毁灭：邯郸城，蓟都，大梁城。
　　是不是秦王要灭掉所有的国家，才会罢手呢。她真是后悔，不应该救下他的。泪水缓缓滑落脸颊，她暗暗发誓，定要杀了秦王为百姓报仇。
　　这时子成取来披风，披在零露的肩头：“夜里下了雨，小心着凉，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
　　所谓大灾过后必有大疫，明日会有更大的困难。零露看着夜色下的子成，感觉到无限的温暖。
　　星河闪烁，晃动着悠悠暮云。周围甚是安静，可以听得到黄河水轻轻翻卷的声音，这是子政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真好，大梁城是魏国的政治中心。而今一场山洪，轻而易举的拿下了这座城池，子政忍不住露出开心的笑容。
　　“王上，城郊外发现有军队驻扎，还有许多百姓，长安君和李信也在。”王贲前来通禀，话语中有隐隐的担心。
　　对于子成的心思，子政如何猜不透呢。他不就是想着，趁自己拿下城池的时候，在后面负责救援么。
　　在百姓中赢得好的名声，大约也只有长安君子成做得出来了。子政却是不动声色道：“万事以百姓为先，这才是孤王一统天下的根本。”
　　“长安君亦是秦国宗室，百姓感激他，也就是感激王上。难怪王上没对他动手，王上果然是英明！”王贲总是明白了过来。
　　只是这个李信，他们李家世代为大秦效力，而今忽然投靠子成。可见他父亲李瑶的死，应该与子成脱不了干系。
　　不过说起这件事，子政倒是想起了零露。他记得零露出嫁前，还在问有关李瑶的死讯，想来她也应该知道点细节。
　　何况太后寿诞那天，所有的宴席酒水，都是零露负责的。李瑶偏在那一天中毒身亡，零露有重大嫌疑。
　　“找到零露了么？”
　　“末将前去城中查探，并无一人，”王贲如实道，“不过却是在馆驿前，找到了这个——”
　　本来子政还以为，零露的血蛊情报灵敏，应该会提前逃走的。谁知道定睛看到王贲手中的羊脂玉，立刻皱了皱眉头。
　　一串红绳，将两块儿羊脂玉串联起来。可不就是自己丢失的羊脂玉么？记得当初还是零露找到的。
　　如今却同另一块儿绑在了一起，不是零露的还会是谁？怎么会在洪水中找到，难道，零露已经死了？
　　有那么一刻，子政竟是有些空空的感觉。就算是零露对自己恨之入骨，多次要刺杀他，可是她毕竟救过自己。
　　看着眼前空旷的城池，被洪水浸泡的城墙，坍塌的馆舍。子政紧紧攥着羊脂玉，跳下马来决定亲自去找寻。
　　他是绝对不允许零露死的，不然还怎么得到《剑谱》？铸造精兵利器？还有那灵敏的血蛊和玄光镜？
　　于是他挨着街道，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去找，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接连找了大半夜，却是毫无所获。
　　夜风吹来，撩拨着子政的思绪。他看着这一对儿羊脂白玉，越发觉着若儿就是零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