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430、梅子黄时雨

　　每逢五六月间，长江口岸便会下起一阵缠绵细雨。因为恰逢梅子盛开时节，所以又被当地人成为“梅雨”。
　　庭院的石峰儿间，生出了浅浅的绿苔。就连房间里，也都生着一股子的霉味儿，零露觉着很不舒坦。
　　于是她自己取来随身携带的甜梦香，燃烧成香灰之后，细细的放在了香火炉子里，准备去送给子政。
　　当她揣着小手炉，来到厅堂的时候，刚好看到常瑶和徐福也在那里。遂知趣儿的放下了手炉，想着退出去。
　　“露儿既是来了，便也坐下来商议商议。”听着子政的话，零露只好坐在一旁的席子上。
　　原来章邯昨日得到战报，说是泗水郡一战极为惨烈，如果不是刘季生病，那么泗水郡便会被拿下了。
　　“泗水郡守雍齿，乃是宋国后裔，他们的祖上又是商王后裔。心思谋略极深，难以捉摸，你要小心这个人。”子政淡淡的饮着茶水。
　　心思深重的人，不是忠于君主，便是会随时背叛了大秦。章邯拱手道：“皇上所言极是，末将记下了——”
　　章邯说着，又取出一份密报，小心谨慎道：“魏咎今早离开了东郡，看样子是去往了泗水郡的方向。”
　　“有意思，”子政轻轻一笑，“章邯，你且去东郡打探有关魏咎的消息，再来通禀。”
　　何况刘季病重，单凭项羽一己之力，又要顾忌楚王那边。泗水郡，魏咎是拿不下来的。
　　此时窗外细雨绵绵，打湿了绿色的芭蕉叶，浸润了池塘里的荷花。这一顿晚宴，充斥着浓浓的暖意。
　　一曲歌舞过后，徐福将干将莫邪剑取来，然后划破自己的中指，将鲜血滴在两柄利剑上。
　　这个时候，剑刃似是得到了主人的召唤。发出一阵奇异的光泽，照亮了整片黑夜。
　　泛着丝丝寒光利刃的宝剑，在徐福手里开了锋刃。随后，徐福又将下半部《剑谱》捧在手心，向子政跪下。
　　“小人感激皇上，让小人完成了母亲的遗愿。小人愿追随章将军，保卫大秦疆土！”徐福说的振振有词，掷地有声。
　　看着徐福这般忠心，零露完全不能够理解他的所为。徐福的母亲是被子政所杀，徐福今日此举却是为何。
　　摹的，零露忽然想起了徐福说的一句话：“皇上的身子，我看也是一日不似一日……”
　　难道，徐福会有其他的目的？要知道，徐福集齐了《剑谱》之后，便可威震武林了。零露的心头一阵乱跳，越发觉着徐福有些可怕。
　　但见子政开怀大笑：“好好好，那你就跟在章邯身边吧！”得了子政的命令，徐福甚是满意。
　　一盏酒水，是子政眼眸里的虔诚之心：“常瑶掌门，咱们的交易我已经完成了一半，你是不是答应我，助我稳固大秦江山？”
　　“皇上一诺千金，常瑶自当遵守。既然他们的目标是咸阳，那我便即刻北上，替皇上看守好咸阳城！”
　　雨帘模糊，看不到前方的道路，零露有些迷茫。她只是希望这一切尽快结束，回到最初的那份美好。

　　南风一抹，染作缥缈色。塘中新荷，摇曳着疏影斑驳。天光云集之处，有几只白鹤悠然飞过。
　　站在庭院中，看着眼前的初夏景致，零露的心里仍然是颇为忧愁。她最担心的，仍旧是徐福。
　　这个铸剑世家的少年，不仅精通阴阳之术，还熟稔医药常识。记得先前子政中了乾坤镜之毒，徐福便好心前来配药。
　　谁会想到这解药中，竟然有徐福掺杂的慢性毒药！后来徐福辗转奔波于楚军和汉军之际，必然也累积了不少的江湖经验。
　　不同于儿时的徐福，仇恨之根早已扎于他的内心深处。在蜀郡第一眼见到徐福的时候，零露便隐约间觉着哪里不对劲儿。
　　说什么为了江湖大义，这才追随在瑶姑姑身边的。这番言辞，让零露听着虚假的厉害。
　　“露儿怎么不送送你的瑶姑姑还有徐福？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子政轻轻走到零露身边问道。
　　零露这才收回了方才的思绪，转而笑着道：“就是怕瑶姑姑会带我回去——也是怕，见了之后彼此会更加伤心——”
　　“露儿果然还是在乎我的！”子政说着，便一把将零露揽在怀里，飞身上了一匹快马。
　　零露被子政簇拥着骑行在马背上，心里充斥着暖暖的热流。好像方才的担心，全部烟消云散了。
　　周围的绿柳成荫，高槐花香，在零露眼眸中渐渐倒退。子政温热的呼吸传来，紧紧萦绕着零露的脸颊，她顿觉脸颊滚烫。
　　马儿载着两人，出了城后一路向北，行了大半日时间之后。便在一处竹篱小院听了下来。
　　这个时候，在旁边守卫的章邯走上来，将马儿牵到了一边。口里还说道：“已经有一批兵佣送走了，剩下的马俑正在烧制。”
　　随后，子政便挽着零露的手，走进了这座小院。院子里有鹅卵石铺地，荷花盛开，还有高大的竹子环护左右。
　　两人穿过荷花池塘，径自迈步进入竹林。又行了一段路后，零露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大大小小的房子，犹如蜂房一般罗列。有的房子是用陶土塑造兵马俑的形态，有的房子是用来烧制陶俑，有的则是专门负责上色的。
　　子政带着零露进入东第一座房子里，里面有许多画工，他们在伏案，认真的画着什么。
　　“他们设计的这些兵马俑的草图，没有一个是重样儿的。”子政拿起几稿绘制好的图样，让零露去看。
　　兵佣身穿盔甲，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握着剑戟，右手搭在腿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前方，旁边写着：“跪射俑”三个字。
　　同样的另一只图纸上，也画着跪射俑。不过这只陶俑的脸型，却是圆乎乎的胖脸。
　　零露又分别看了几张草图，不由得叹服于设计图样的画工：“这些工匠简直就是神了！好像是亲眼见过这些士兵一样！”
　　“那是自然，早先商鞅变法的时候，为了方便统计人口。就给每个人发了一张‘照身帖’，上面都有人们的样貌，军队里也是一样的。”
　　照身帖，零露记得之前遇到栩栩的时候，见过这个东西。上面不仅有人的样貌，还有户籍和住址、年龄，特别详尽。
　　于是这些画工，便按照照身帖上人们的样子，栩栩如生的画了出来。反复修改，最终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