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302、咸阳一片月

　　黄昏日落时分，咸阳城早已经被鲜血染红。梅花开的格外艳丽，雪花飞下来的时候，甚是凄凉。
　　站在高高的祭台上，望着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首。子卿不觉微微闭上眼睛，挥挥手，让王贲派人前去收拾。
　　空中飞过一群乌鸦，叫嚣着在空中徘徊。旁边一株干枯了的枝丫，栖息着不少的秃鹫。
　　“臣弟不辱使命，活捉了项羽，斩杀了楚军。”子卿拱手向子政相告。
　　“卿弟果然是屡立奇功，”子政不由得夸赞一番，“若非没有你的反间计，朕又如何顺利回城？”
　　子政轻轻拍着子卿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让子卿顿觉浑身有些不自在，子政并没有责怪自己，反而用了“反间计”这个词汇。
　　回到勤政殿的时候，子政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子卿回去好生休息。站在西窗下，看着月儿东升，子卿住了脚步。
　　“皇兄难道，就没有什么跟我说的了么？”
　　“你要朕说什么？说你觊觎皇位，联合楚军阻挠朕回城？还是当众将你处斩？”
　　“看来皇兄，早已经知道了……臣弟希望，皇兄能够将我骨灰，带回蜀地……”
　　子卿微微一笑，然后慢慢踱着步子，来到园子里的一棵梅花树下。凝望了好久，好久。
　　记得小的时候，子政和子卿关系最好。谁知道却是因为利益相连，让两人渐渐生出了嫌隙。
　　子卿谨记着母亲告诉他的话，却根本不愿卷入朝堂之争。直到子成兄长被杀，子卿方才有所触动。
　　这皇位，本就属于他。于是才要联合项羽的楚军，还有匈奴部族前来，不断阻止子政回城。
　　子卿是一个闲云野鹤之人，早几年常常游历各国。为了夺回皇位，他凭借自己在江湖上的手段和人脉，收拢了一批心腹。
　　“如果我说，这本非我之意，皇兄会信么？”话语里，夹杂着丝丝苦涩。
　　听得子卿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子政亦是心事重重。这些年他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守护着自己的皇位。
　　自小被人欺负惯了的子政，迫切需要得到温暖和呵护。他得到的东西，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染指。
　　江山如此，美人亦是如此。面对子卿的所作所为，子政怎会不气恼。只是若杀了子卿，定会引来诸侯作乱。
　　何况子卿的封地在蜀国，蜀国又是通往中原的交通要道。只是这弑君的罪过，不是饶恕谁就可以过去了的。
　　“卿弟这般从容淡定，若非汉军和蒙恬相助，这皇位便属于你了。”
　　“皇兄能够假死欺瞒天下，利用丧仪围攻臣弟，却是颇有手段……”
　　兄弟二人说着，便互相相视一笑。此时月上东山，清辉一片。勤政殿里的烛火摇晃，是岁月流转的痕迹。
　　第二日，从勤政殿内传出一份圣旨：蜀王赵子卿谋权篡位，意欲谋杀大秦皇帝，三日后判处极刑，以谢天下。
　　为了继续连通蜀地与中原的经济，子政便派遣清娘前去打理。并允准清娘，将子卿的骨灰带回蜀国。

　　天空中的云朵，排列成一层一层的云线。有阳光打下来的霁色光芒，平铺在每一片云层上。
　　行刑场上，站着许多身穿黑色铠甲的秦军。他们腰间挂着宝剑，面色肃穆的守护在刑台旁。
　　看着眼前这一幕，零露仿佛是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午后。也是在这样的日子里，子政下令处斩子成。
　　那个时候，零露还是子成的王妃。却也没能护住子成，而今好像一切都在重演。
　　“零儿，你过来。”子卿眉目间，透露着淡淡的笑意。似乎面对这行刑台，子卿并未曾放在心上。
　　微薄的阳光下，子卿穿着的白色衣袍，像极了梅花树上盛开的梅花。轻轻浅浅，风神飘逸。
　　零露慢慢走到子卿身边，然后极力抑制住呜咽，勉强挤出笑容道：“阿卿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零儿可以帮你……”
　　但见子卿轻轻伸出手来，抚着零露早已哭得红肿的双眼，笑着道：“我唯一的心愿，是看到你笑，可以么？”
　　“这都什么时候了，阿卿怎么还，还笑得出来？”零露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鼻子也在发酸。
　　“此生得一知己，我赵子卿已然知足。”子卿说着，不觉从衣袖里取出一只玉箫。
　　这管玉箫，是子卿的贴身之物。零露最喜欢这管玉箫的声音，和缓清浅。只是如今，却再也听不到了。
　　子卿将玉箫放在唇边，吹奏了一曲悲凉的《莲花落》。曲调婉转哀伤，像是小溪流水时被山石阻住了去路。
　　声声哽咽，滴滴泪痕。一片梅花花瓣落在发梢的时候，子卿按着中间的空洞，让玉箫发出了一声绵远的螺号声。
　　“零儿且收好，日后你见着这玉箫，便是见着我了……”他轻轻将玉箫，塞在了零露的手心。
　　空中集聚了一片阴云，看样子是要下雪了。子卿坦然坐在一张桌案上，然后满饮一杯酒爵。
　　酒水清浅，淡淡的泛着梅花的清香。对于子卿来说，饮下这爵酒，此后便与零露天人永隔了。
　　“不要——”零露惊呼着飞奔而来，然后打翻了酒爵。她看到泼洒的酒水，冒着丝丝缕缕的白烟。
　　果然，这酒水里有毒！零露抹了一把泪水，然后对子卿道：“我这就去找阿政，求他放了你，你等着——”
　　谁知道当零露才要起身的时候，却是看到子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可是闹够了，朕的皇后？”子政戏谑的开口，然后一把抓住零露的手臂，将她揽入怀里。
　　“赵子政，你总该要有证据的，阿卿哪里犯上作乱了？”零露说着，便要左右扭动着身子，想要挣扎开来。
　　“你的心里，比谁都清楚。零露，朕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话！”子政低声耳语，对零露发出严厉的警告。
　　天光云影下，有细密的雪花纷飞而落。子政拉着零露的手，愤然转身离去。无论零露如何哭诉，都无济于事。
　　刑台上，只剩下了尚在风雪中的子卿。他看着零露被带走的背影，满心只是默默地祝福，期许零露可以过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