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244、梦里也曾念

　　早晨下了一层霜露，青松翠柏上，都顶着一层白色的小帽子，看起来格外可爱。
　　这是进入初冬以来最冷的一天，篝火跳动着黄色的火焰，却依然熏不暖这四面透风的屋子。
　　零露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衣衫，凑到火堆边烘烤着双手。这些天她随着刘季一行人一路北上，预备去往代郡。
　　只是万万没想到，天气突变。没办法，他们只好暂时借宿在这间破败的房间里了。
　　“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萧何不知从哪里，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羊汤。在这样的冬日，能够喝到羊汤，着实是一件美事。
　　零露捧着汤碗，咕哝咕哝的咽入了口中。羊汤温暖着零露的心扉，她的身子渐渐变得有了温度。
　　只是看着萧何冻得发红的手掌，零露不觉伸出手去，不停地搓着他的掌心，皱眉道：“这可怎么说，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羊汤？你怎么不喝？”
　　“你是大秦的皇后娘娘，我自然要好好服侍你了。”萧何一脸的严肃，让零露听了之后耳根子有些发烫。
　　什么皇后，而今子政都不愿意要自己了。如果他还念着自己，为何这么多天了，都没来找自己。
　　“对不起，我又说到了你的痛处。”萧何将自己身上的皮袄褪下来，为零露披在肩头。
　　窗外刮来一阵风，空中似乎隐约飘落下来几片雪花。到底是北国，不似南方的温润和气。
　　零露不觉起身要去关好窗子，却是发现窗外竟然有许多羊群。一路追随刘季的那些民夫，也都在畅快的吃起了羊肉。
　　这是怎么回事，昨天来这里的时候，院子里可是什么都没有。但见萧何笑着道：“是我栩栩小妹的功劳——”
　　“如何，羊汤好喝么？”说话之间，但见栩栩穿着一件厚厚的棉坎肩走了进来。
　　零露感到十分不解，这处荒废的庭院并未有人居住，而且一路上也都没个人家，哪里会有成群的羊？
　　“本来我是和素素一起去找吃的，结果在一座山崖下发现了这些羊群。”栩栩很是开心。
　　这些羊群少说也有上百只，足够刘季等人填饱肚子了。“若是被羊的主人发现了，可该怎么办？”
　　“不会的，”栩栩立刻回道，“我已经让素素写了一封书信，放在了山崖下，相信它的主人会同意的！”
　　听得栩栩所言，零露也便相信了。入夜，寒气越发重了起来。萧何将棉衣垫在柴草垛上，然后点燃火堆，看着零露慢慢入睡。
　　许是零露做了噩梦，总是睡不安稳。萧何便轻轻抚着她的肩膀，及至听到她轻微的鼾声，自己才悄悄离开。
　　“她可是赵子政的人，大秦的皇后，你也敢把她留在身边。”栩栩好心提醒。
　　“你既然知道她的身份，为什么不告诉沛公？”萧何其实心里都知道，栩栩是一个热心的姑娘，不会扔下孤苦无依的零露不管的。
　　说到沛公刘季，栩栩还真是佩服他，才不过短短月余，就收服了很多前来投奔的民夫。
　　“我觉得她和我一样可怜，都是为情所困。”栩栩抱着膝盖，有些伤情，不由得想起了项羽，也不知道项羽如今过得好不好。

　　下雪了，雪花晶莹剔透。飘散在空中，迎着盛开的梅花，在江边绽放出最美丽的姿态。
　　一炉炭火，熬煮着新鲜的羊汤。这几天与萧何在一起，零露渐渐从悲痛中走了出来。
　　门帘子响动，但见栩栩穿着一件厚实的白裘披风走了进来，笑着对众人道：“你们快看是谁来了？”
　　说话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零露朝那边去看，却是曾经那个救下自己的小胜子。
　　小胜子戴着一顶小皮帽，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鼻尖冻得通红。他手里放下鞭子，向众人叩头道：“多谢诸位大人救下我们——”
　　这番话倒是让零露不明白了，她记得先前去那个村子的时候，村里的人不是很多，好多天地都荒芜了。
　　难道是村子里遭遇了劫难？这时零露方才想起，是南郡郡守贪赃之后，逃到了这里。
　　于是子政便派遣秦军屠戮安平村，小胜子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逃了出来吧。他说的“相救”的话，大约是后来刘季又派人去了村里。
　　但见栩栩扶起小胜子，和善的笑着道：“你若是感谢，应该感谢这个萧大哥。要不是他出主意，让咱们扮作山贼，偷袭秦军，秦军如何会失败？”
　　“这些羊群，就是我来感谢你们的，”小胜子说着，便指了指窗外的羊群，“这是我们全村人让我送来，作为你们的干粮。”
　　听得小胜子所言，栩栩的心里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看来那个看似小混混的刘季，也有被别人道谢的一天。
　　不过在栩栩看来，还是她的萧大哥最有能耐。“不如以后你就跟着我们，这就攻入咸阳，为你的父母报仇如何？”
　　“项王也曾说过要我去投奔他的，”小胜子挠了挠头，“不过我想着，他走得那么急。我这里还要找你们道谢，就留了下来——”
　　再次听到“项王”这个名字，栩栩的心口微微作痛。她赶忙凑过去，问明究竟。
　　于是小胜子便将项羽如何救下南郡郡守，自己又是如何帮助他逃离南郡，项羽北上的消息一一告诉了栩栩。
　　风吹落梅花，透过窗子，翩翩坠落在栩栩的发梢上。她想起与项羽的初遇，顿觉恍如昨日。
　　黄昏时候，天色早早的黑了下来。栩栩留下小胜子，想要详细的问一问关于项羽的事情。
　　隔壁房间里，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栩栩疾步走过去，却看到零露将萧何递来的汤碗打翻在地。
　　看着零露红肿的眼睛，栩栩不由得心里一酸。“萧大哥，不如你先安顿好小胜子，跟刘季说一声。”
　　萧何慢慢起身，轻柔的看着零露，口中关切的叮嘱：“你的体质虚寒，应该多喝一些羊汤。”
　　不知为什么，看到零露这般伤情的眼神。栩栩似是触到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她慢慢蹲下身子，又盛了一碗羊汤。
　　热乎乎的羊汤里，掺杂着暖胃的生姜，补血的红枣。这红枣羊肉汤，可是最补气养血的东西。
　　“萧大哥对你的心意，我都看到了，”栩栩抚着零露眼角的泪滴，“你也都听到了，你的阿政都做了些什么……”
　　“如果不是萧何，阿政又如何背上这骂名？”零露这个时候才知道，子政并没有屠戮村子。
　　一切都是萧何的计谋，萧何答应了小胜子保全村庄。然后联合村民和自己身边的卫兵，扮作山贼袭击秦军。
　　那时零露所看到的血流成河，不过都是大秦将士的牺牲。她恨自己为何没有问清楚，也恨萧何对自己隐瞒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