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202、当时明月在

　　雨后一片晴天，空中传来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声。宫廷内外，弥漫着淡雅的牡丹花香。
　　自从零露离开咸阳之后，子政便总觉着心里少了些什么。他将羊脂白玉交付零露保管，便希望这有朝一日，零露能够亲手交付于他。
　　而今每次早朝回来，子政的脚步，总是不自觉地来到咸阳宫。驻足宫门外，他一直都在期盼着，哪一天可以在这里，看到零露的笑靥。
　　这日，他正站在宫门前徘徊。忽听得脚步声传来，原是王贲：“末将已经调查清楚了，上次的那个萧何去了沛县，跟吕家关系甚近……”
　　早先就是萧何护送零露安全回宫，没想到萧何竟是沛县人，还跟吕家关系不错。
　　如此一来，想要找寻吕家人，从萧何这里入手也是不错的想法。于是子政坐在桌案前，开始与王贲商议外出微服私访之事。
　　当初下发的皇榜是为搜寻幸存的吕家人，而今事情过去半年之久。子政决定撤销这道法令，并赦免了吕家的罪责，暂时让吕家人放松警惕。
　　然后他会再去沛县，一则或许可以从萧何口中，知晓吕家剩余的人的去向；二则还可以体察民情，看看百姓到底过得如何。
　　在做好了充分的正准备之后，子政将政事交付丞相李斯。随后便与王贲策马扬鞭，一路向东而去。
　　虹日呢喃，映照在渭水畔边。子政跳下马来，看到河畔处的芦苇轻轻摇曳，不自觉地想起了零露。
　　他记得自己从青要山接回零露的时候，就是路过这里小憩片刻的。而今物是人非，也不知道零露在青要山过得如何。
　　“待朕解决完吕家的事情之后，你便陪朕去青要山，把咱们的大秦皇后请下山来——”子政神色凝重道，“自然，还有你的飞絮，朕会为你们赐婚的。”
　　希望零露和飞絮两个人，能够带回有关《剑谱》的消息。那个时候，拿下青要山自然不在话下。
　　月上柳梢头，这一夜两人来到赵国的都城，而今的邯郸郡稍作休息。王贲为子政安排好食宿，便各自休息去了。
　　只是推开窗子，看到皎皎的明月，淡淡的云彩，子政却是无法入眠。邯郸，这里曾经是自己与零露的初遇。
　　他不会忘记，零露的一颦一笑，更不会忘记，零露对自己的救命之恩。纵然零露要杀了他，他也心甘情愿。
　　琴声叮咚，婉转入耳。仿若泉水潺潺，好似梅花开落。这样清越的琴音，也就只有零露才会弹奏得出来。
　　会是零露么，难道是零露也来到了邯郸？心下一阵激动的子政，赶忙循着琴音来到一处旷野下。
　　明月弯弯，清辉洒在湖面。一丛低矮的罂粟花开的正艳，花月下一个身着米白色衣裙的姑娘，端坐在那里弹琴。
　　印象中的零露，亦是一身雪白色的素衣。只是仔细听取，这个琴音好像是有些低徊哀婉了许多，不似零露的沉稳。
　　“不知姑娘遭遇了什么，琴音这般哀怨？”子政走近了些看过去，但见这个姑娘的眉眼间，带着许多的心事。
　　“我不认识公子，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白衣女子说着，便起身抱着琴便要离开。
　　看着白衣女子离去的背影，子政越发赶到好奇。单单就说她的琴艺，完全与零露的技艺平分秋色，想来这个女子，定与零露和青要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天气阴沉，阳光也有些模糊寡淡。云中沉甸甸的，似乎要下起一场暴风雨。这初夏时节，阵雨最是频繁。
　　端坐在酒楼上，子政唤来店家，温了一壶上等的女儿红。然后特特邀请了昨夜弹琴的白衣姑娘。
　　“你这个人还真是有意思，”她笑着道，“你我素不相识，如今却要请我喝酒……也罢，公子既然能够听懂我的琴音，说明你我算是有缘……”
　　她说着，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大方方的介绍道：“小女姓吕，闺名栩栩。因为家中遭逢变故，故而流落至此。”
　　“可是沛县吕家？”子政有些讶然，没有想到自己四处找寻吕家幸存的人，却没料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了。
　　但见栩栩抚了抚自己的长发，不由得轻叹一口气：“看来公子已经知道了，若不是当今圣上，我们吕家何故遭此劫难？”
　　“你私底下议论皇上，就不怕被人听了去？抓你回去？”
　　“公子想来是外地人吧，难道没看到张贴的皇榜？皇上已经赦免了吕家，我想着三日后，准备回到沛县去，那里毕竟是我的家……”
　　原来昨晚栩栩弹琴，完全是在思念家乡。只是这琴音的曲调，为何与青要门相似，子政总算是弄清楚了。
　　早先零露就曾说过，自己在吕家待过一段时间。想来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栩栩，教授的琴艺吧。
　　风雨吹来，拍打着风中的叶子。这样哀婉的曲调，让子政不由得想起了远在青要山的零露，也不知道她过得如何。
　　栩栩看到子政眼眸中的深邃，不禁好奇道：“看公子的衣着非富即贵，莫不是也遇到了伤心事？”
　　“在下只是个商人。家中原是富有，后来父母双亡，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直觊觎财产，还将我赶了出来……”
　　“看来我与公子，倒是同路人了，”栩栩说着，亦是为子政的身世感到唏嘘，“公子打算怎么办？”
　　“刚好我在沛县还有一宗生意，不知可否与吕姑娘同行？”
　　“当然可以！”
　　栩栩拍着手，为自己能够遇到这么一个知己，感到满心欢愉。于是把盏添酒，与子政高谈阔论。
　　这时路边传来打更的声音，抬起头来看看天，已经是一更天了。楼下传来脚步声，原来是刘季来寻栩栩。
　　本来两人一直住在沛县的城郊，后来见到赦免吕家的皇榜，这才决定出城去找项羽的，在栩栩看来，项羽怎么会死。
　　于是刘季拗不过栩栩，这才带着栩栩一路向东前行。没想到在客舍内等了半日，都不见栩栩回屋。
　　及至刘季找到栩栩的时候，栩栩正和子政聊的正酣。她见到刘季来了之后，感到很是可恼：“谁让你来的？滚——”
　　“娘子，天色晚了，咱们还是回去吧，”刘季小心翼翼的说到，“就算你不回去，这位公子也是要休息的。”
　　一旁的子政看着满目怒火的栩栩，还有那个小心谨慎的刘季。遂对栩栩道：“既然你丈夫来了，你还是回去的好。后日我等你便是了。”
　　谁知栩栩却是喝醉了酒，连连摆手道：“你不知道，我嫁的这是个什么人！说什么沛县的亭长，又有什么天子气息！依我看，不过是小混混罢了！一顿好的都没给我，还让我陪他东奔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