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琐记》萦绕千芷

16、归来夜悲戚

　　这煞白的窗户纸上，渲染出一圈儿薄弱的亮光，如星眸的晕圈儿。晃动着夜色的皎洁，月光的凄冷。
　　当零露被带离牢狱的时候，顿觉过去了一年那么久。以前她一个人在青要山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份孤独。
　　而今身在异国他乡，面对着仇人却是难以下手。内心的纠结和彷徨，让她日夜难眠。
　　赵高告诉她说，子政已经苏醒了。而今正在勤政殿养神。郑妃在旁边看护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王上说要见你，姑娘此次可是要小心一些的。”赵高细细吩咐，不希望再出现宴会上的事情了。
　　于是零露敷衍似的点点头，来到勤政殿前时。郑妃刚刚好走出门槛，她眼眸中的怒火，似是要将零露灼烧了一般。
　　小小一间房，熏染着暖暖的梅花香料。淡淡的，轻轻的。子政拍了拍床榻边的小毛毡，让她坐在上面。
　　但见子政看着零露站着，丝毫没有坐下来的意思。不觉轻轻一笑：“怎么，怕孤王吃了你不成？”
　　零露默不作声，仍旧只是站在一边。子政自顾自的低声笑着：“大约你心里有鬼，莫不是你给孤王下了毒吧？”
　　看到子政嘴角怪异的笑，零露心里怦怦乱跳。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包括上次飞鸽传书也是如此。
　　低垂的暮色，将夜空中的月色缓缓打过柔和的光影。映照在零露单薄的身子上，让人看了不觉心生怜惜。
　　“明日秦军就会攻下蓟都的，”子政对零露说道，“常瑶手下弟子虽多，武功又高。但终抵不过二十万秦军，你好好想想吧。”
　　听得子政的话里有话，却犹如一盆冷水浇在自己的头顶。看来瑶姑姑带领飞絮和零霜去往燕国一事，子政早已知晓。
　　这么说来，秦军定是做好了准备的。不过零露还是抱有一份希望：“鹿死谁手，还未曾可知，王上怎会做下如此论断？”
　　“燕国地处极北之地，需要米酒来暖身子，”子政慢慢解释，“孤王已经让王贲以客商身份入城，抬高米价。相信这会子，燕军应该饿死大半。”
　　什么？利用商业价格，来断了燕军的粮草？这样的法子，子政还真是能够想得出来。
　　看到零露惊讶的神色，子政笑了笑，继续说道：“孤王又故意对外散布消息说，秦王命不久矣。麻痹燕军，那个笨蛋太子一定会相信的！”
　　这是零露进入秦国，听到子政说过的最让人揪心的话语。她不是担心燕国如何，而是担心她的瑶姑姑和师姐。
　　她更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杀了子政。看着眼前的子政，一副可恶的嘴脸。零露随手抽出发鬓间的发钗，对着子政的心口刺去。
　　“你杀了我呀，”子政忽然开口，及至看到零露眼中的犹豫，遂抓紧了她的小手，硬是朝着自己的心口刺去，“杀了我就可以救下燕国……”
　　她的手腕被子政抓得发红，却又挣脱不开。子政用力握着她的手掌，反扣过来的时候，发钗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儿。
　　“啪——”的一声，发钗坠落在地上，摔成两段。零露亦是浑身瘫软，犹如虚弱了一般。
　　“孤王把你关押牢狱，是让你陪着殉葬的！”子政冷冷一笑，“如今孤王天命所归，就是要你青要门归入我大秦，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看着手腕儿上腥红的血痕，零露很想哭出声儿来。她第一次感到无助，泪眼中的子政，狰狞的像一只魔鬼。

　　一片冷风，一场大雪。很快席卷了整座蓟都城，城外的易水河畔，冰冻成了一条银色的白练。
　　易水河畔的两岸，整装待发的秦军和燕军分列两边。秦军有高渐离带领，燕军则有燕丹亲自领兵。
　　双方正面展开交战，战鼓声起。一时之间战场厮杀渺渺，呐喊声、号角声、马蹄达达声，交织在一片。
　　于是这片皑皑白雪覆盖下的易水河，很快便被鲜血染红了河面。河堤旁的芦苇，亦是变作腥红的色彩。
　　身为将领的燕丹，指挥着燕军阔步向前。眼看着秦军被击杀的节节败退，索性一鼓作气，追杀剩余的残兵败将。
　　这一路飞奔而去，沿途的秦军死伤大半。彼时高渐离骑着马儿，从燕丹身旁疾驰而过，低声道：“太子不可再往前去！恐有埋伏！计划可停！”
　　原来高渐离熟知秦军作战方略，遂故意牵引秦军与燕军开战，于是导致秦军大败。
　　接下来只要将燕丹带入秦军大营，把秦军的粮草偷偷运走。那么秦军就会不战而退，这是高渐离提前与燕丹计划好的。
　　可是高渐离觉察到军中将士怎会如此至少，王贲竟然也不知去向。便猜测着秦军可能，另外有计划，故而要燕丹小心。
　　面对高渐离的这番提醒，燕丹早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他不管不顾的来到秦军大营，预备吩咐将士搬运粮草。
　　不料斥候背着箭筒，策马而来，焦急的说道：“太子殿下，秦军正在攻打蓟都城，形势危急！王上让太子尽快回城援救！”
　　燕丹猛然听得斥候如此说，脸色立刻变得煞白起来。略微发怔了一会儿，然后狠狠的抓着高渐离的衣襟质问：“秦军怎会攻打蓟都？你没探听到秦军的计划么？”
　　这倒是高渐离未曾料想到的事情，直到此时，高渐离才明白为什么没有看到王贲的身影。原来竟是带领秦军，攻城去了。
　　自己在易水河畔与燕丹精心策划的战局，却还是疏漏了。秦军虽然伤亡了部分士兵，可却是在耗损燕军的实力呀！
　　“我燕军的精锐部队都在这里，燕国危矣——”此时此刻，燕丹恍然大悟。易水河畔的秦军，为什么这么的脆弱。
　　冷风挟裹着易水上的寒气，撩拨着燕丹悲催的心儿。他跌坐在地上，捶胸顿足似的长吁短叹，无精打采。
　　“太子是燕国的希望，”高渐离在旁恳求道，“王上和公主，还有蓟都城的百姓都在等着太子回国，太子不可一蹶不振呀！”
　　燕丹本就是一个性格软糯之人，就是当初派遣荆轲行刺秦王时，亦是思量了许久。
　　而今面对秦军攻城的局面，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无助的迷路羔羊。看不到希望的曙光，只是无尽的黑暗罢了。
　　“这样吧，高兄你前去营救父王和长公主，”燕丹抓着高渐离的手，殷切的渴求着，“我前去代国搬救兵，也许还会有希望。”
　　“微臣高渐离，恳请太子回国主持大局！”高渐离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知道燕丹的个性，这一走怕是不会回来了。
　　河面上浮动的血迹，不时传来阵阵作呕的味道。几只乌鸦叫嚣着，围绕着岸边的遍地尸体拍打着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