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F|夜间飞行》RandomSomeone

7、第 7 章

　　VII.
　　>>>
　　“所以你就这么同意了？”
　　幸村惊愕地从画架后抬起头。
　　“你真的转学了？”
　　不二有些好笑地看着幸村罕见的失态。他闲闲地靠着书架，坦然地重复了一遍幸村的话。
　　“嗯，我转学了。有什么问题吗？”
　　“这难道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幸村皱了皱眉，“我怎么不知道，劝你转学能这么容易？”
　　“你这个人……”不二失笑，“还记着当年的事呢？”

　　这当然不是不二周助第一次收到来自幸村精市的转学邀请。正如每一个时间线的不二周助都会被幸村精市的网球所吸引那样，每一个时间线的幸村都不止一次地向不二的网球表达过赞赏。不二有时觉得，他和幸村像是磁铁的南极和北极。尽管南辕北辙，但却一定会被这完全相悖的引力所吸引。
　　第一次邀请发生在八年前。
　　结束海外征战之后他们很快地投入了升学考。作为世界冠军的一员，不二没有任何意外地收到了青学的保送录取。在他提交进路调查表之前的那个晚上，幸村打来了电话。
　　“喂，不二？最近好吗？”
　　“嗯，一切都好喔。幸村呢？”
　　“还不就是那样。”
　　“一切平平？”不二轻笑，“这时候不应该说’我也很好’吗？”
　　“我可不想跟你说无聊的客套话啊。”电话那头的幸村似乎在笑，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上扬的调子，“实话说，不二。我确实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
　　“进路调查表，你填好了吗？”
　　“当然……难道幸村没有？”
　　“我当然填好了……但是我想问问你，不二，你愿意转学来立海吗？”
　　“诶？”不二一愣，“不……为什么是我？”
　　“我很欣赏你的网球。”幸村直截了当地说，“是真的。不二。我很欣赏你的网球。所以我希望你能来立海，未来三年和我……我们，一起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谢谢。”不二讷讷地开口，“谢谢你跟我说这个。”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所以……你不愿意，对吗？”
　　“幸村，”不二弯了弯眼角，“我也有我的伙伴。”

　　那天的电话就这样无疾而终。幸村不是没有再旁敲侧击地刺探过不二的意思，但每一次都徒劳无功。不二周助远比表现出来的温和性格要固执。彼时的他不愿意放弃青学的伙伴，又牢牢握着仅属于那个夏天的回忆。因此他拒绝了前往立海的可能。幸村对此心知肚明，且无计可施。

　　“难道这一次，你就能放弃那些伙伴了吗？”
　　“这确实不容易，”不二的笑容泛上一丝苦涩，“可是如果总有一个人需要离开，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
　　“转学？！”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二转学的决定在青学网球部引起不小的骚动。
　　“不二子，你难道舍得丢下我们吗？”菊丸摇晃着不二的肩膀，“为什么你要转学！？”
　　“英二……好晕……”
　　“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们呢！”
　　“因为……因为我想逼自己变强。”
　　说谎。不二心底有个声音轻轻地说。

　　他确实在说谎。
　　对于不二周助而言，青学的伙伴是不可多得的宝物。为了全国优胜而齐心协力拼搏的那个夏天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的回忆。正因如此，八年前的不二才会拒绝幸村的邀请。踏上职业之后，比赛的输赢不再关乎团队，只关乎自己。这时那个夏天的一切都显得更为弥足珍贵。
　　如果可以，不二也不想离开青学。
　　说他一厢情愿也好，自作主张也罢。他确实认为，由他来做那个离开的人在当下是更好的选择。他相信裕太在青学会得到更好的机会，因为青学的伙伴们会鼓舞着裕太向前——就像他们当初包容他的踌躇和茫然那样。他相信青学的伙伴，甚于相信他自己。
　　因此他编造了一个看似完美无缺的谎。谎称他想变强，因此要去立海挑战王者。为了不让叛逆又敏感的裕太察觉他真正的意图，他必须将自己的谎言贯彻始终。

　　“难道我离开了青学，英二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吗？”
　　“那怎么会呢！”
　　“这样不就好了吗？”不二拉开了菊丸的手臂，让自己得以喘息，“我去新的学校接受挑战，我们还会是好朋友。周末或假期还能见面，这并不会改变什么。”
　　“可是……可是这样不二子就是对手了喵……”
　　“难道我站在球场的对面，英二会因为心软而放水吗？”
　　“怎么可能！”
　　“这样就好了不是吗。”不二竭力保持着毫无破绽的微笑，“场上我们是对手，但场下还是朋友。”
　　“可是……”
　　“菊丸君，”河村适时出声劝解，“我想不二也有自己的考虑……我们应该支持他的决定。”
　　“可是这样会很寂寞啊喵……”菊丸小小声地抱怨着，“不二子，留在青学不行吗？”
　　“抱歉。”不二强迫自己硬着心肠面对菊丸的抱怨。
　　“我知道了……”
　　菊丸泄了气。他撅了撅嘴，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认真地看着不二。那双像猫一样的眼睛里映着不二的影子。那个影子被点点星光灼烧着，转瞬便被燎原的烈火所包围。
　　“不二子，你一定要变得很强很强。如果你没有在立海拿到全国优胜的话，我就不理你了！”菊丸气吞山河般单方面立下约定，“等你变强了，我会来打败你的！”
　　“好。”不二弯了眼角，再开口时的声音带了一分不易觉察的克制，“一言为定。”

　　***
　　“你要转学去立海？”
　　放学的时候，不二毫不意外地看到许久未曾与自己说过话的裕太站在自己面前。他似乎是不可置信，又似乎隐约察觉了不二的真实目的。
　　“为什么？”
　　“因为立海是去年的冠军。我想去挑战他们。”
　　“骗人。你想挑战他们根本不需要转学。幸村不是跟你关系很好吗？”
　　“所以他邀请我去立海，我同意了。有什么不对吗？”不二面色如常地将话挡了回去，“阿啦，难道裕太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想转学的吗？”
　　“难道不是吗？我才不需要你做多余的事情！”
　　“原来在裕太心里我是这么好的哥哥——但是很可惜，这次答错了。”不二佯装叹息，“立海和青学很不一样，从训练模式到网球理念。裕太，纵使是我，也有想挑战的东西啊。”
　　裕太沉默了。他面色不虞地盯着不二，像是想从他一如既往的微笑扑克脸中找寻蛛丝马迹，好证实自己的猜测。但不二做了他那么多年的哥哥，自然最是明白如何将一个专门针对他的谎言说得滴水不漏。
　　“想战胜什么不是一件坏事哦。”
　　“什么？”
　　“我是说，报名网球部吧。”不二没有理会裕太瞪圆的眼睛，径自往下说，“裕太。如果你想被人看见，被人认可，你必须主动踏出这一步。逃避是没有用的。”
　　“谁逃避了！”
　　“难道不是这样吗？因为不想被人当做是我的弟弟，所以拒绝报名网球部，拒绝和其他人相处。这是小孩子才会有的逃避行为哦？”
　　裕太脸色一黑，不二却轻笑出声。
　　“来网球部吧。用你的实力向所有人证明，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然后和大家一起，堂堂正正地在赛场上击败我。”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
　　“难道你不敢吗？还是你想现在认输？”
　　“谁不敢了！”裕太红着脸低斥，“你等着，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不二颔首，露出一个沉甸甸的笑容。
　　“嗯，我等着。”

　　>>>
　　“所以你向所有人说了一个自认为圆满的谎，然后转学来立海吗？”
　　幸村的声音有些低落。太阳逐渐西沉，红色的光晕从窗帘的缝隙里钻入房间，轻拥着他下颌的轮廓。
　　“不……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
　　“并不是所有人。”

　　***
　　不二从一开始就没有自信能够瞒过所有人。谎言之所以被称为谎言，是因为它永远成不了真话。总有人能够看穿一切伪装发觉其中漏洞。比如手冢国光。
　　所以当手冢找上他时，不二并不意外。
　　“我刚才还在想，手冢什么时候会来。结果比我想象的还要晚些。”不二神色轻松地开着玩笑。
　　“不二。”手冢微微皱眉，“不要岔开话题。”
　　“没错。是你想的那样。”
　　不二迎上手冢不赞成的目光，坦然地承认了对方的猜想。
　　“……”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瞒过手冢。”
　　“……只能这样？”
　　“只能这样。”
　　一时之间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二看着努力思索着措辞的手冢，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不要这么严肃嘛。这件事情可不是你的责任。整天皱眉小心早衰哦？”
　　“不二。”手冢难得流露出一丝无奈，“你对待自己太草率了。”
　　“阿啦。被手冢君小看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逗你了。”不二看着手冢越来越低的气压，识趣地收起了玩笑，“我并不是对待自己草率……你可以说我自负，无论在哪里，我都只会是我。不会因为环境变化而变化。”
　　“但是啊——”不二话锋一转，“就当我是身为哥哥的保护欲作祟也好，除了你们，这件事情我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手冢没有反驳。
　　“手冢，我请求你。”不二正色看着手冢，蓝色的双眼罕见地露出了谨慎的神情，“我请求你，替我看着裕太的成长。你不需要出手帮他，也不需要给他特殊的照顾。我相信裕太能够战胜困难成为青学有力的王牌。但是作为对手，我只能等待他战胜一切困难之后，站到我的对场。”
　　“所以，拜托了。”

　　>>>
　　幸村沉默着，没有对不二的选择发表评论。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最终没有说出口的话全都化作一声叹息。太阳已经落下，窗外的街灯孤零零地亮起。幽暗的灯光像是某种召唤，在等待着某人归来。
　　“后来呢？后来你做了什么？”
　　不二眨了眨眼。
　　“后来我就转学了呀。”
　　“……是么。”
　　“你不知道？”
　　“难道我应该知道？”
　　不二顿了顿，面露疑惑。
　　“说起来……之前我就很好奇了，你的记忆似乎并不会出现任何变化。”
　　幸村一愣，似乎没想过不二会这么说。一瞬过后，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的「时间」停止了啊。”

　　###
　　不二：
　　最近几天，我终于回顾到了初次遇见你的那次比赛。国三那年的全国大赛。那场比赛之后我曾经无数次的在脑海中回忆每一个比赛的细节，又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它封存在记忆深处，不曾触及。
　　国三那年全国大赛的S1，对我而言是最难忘记的一场比赛。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失利。它不仅仅是物理上的败北，它是我迄今为止的网球生涯中最沉重的一次失败。尽管当人们回顾我的职业生涯时，对此不会有丝毫的提及。但实际上，对我来说，和亲手葬送立海三连霸相比，后来的所有失利都不算什么。
　　我承认，职业选手不应该惧怕失败。从哪里失败再从哪里站起来应该是职业选手的基本素养。但天衣无缝像是一个诅咒。有那么一段时间，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一个残酷的事实——我所期待的胜利和冠军，都不过是酣然入睡时的好梦。而我只是一个浅眠的人，随时都会从梦里醒来。
　　就不说再见了。

　　幸村精市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