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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暗涌Ⅱ ...


  •   次日醒来,郭巨侠又是一条好汉。昨天的伤心难过一扫而光,他躺在芙蓉软褥中,望着罗帐四角悬挂的香囊时,只觉精神倍增,血气十足。轻手轻脚掀开帘帐,刚欲下床,却见整整齐齐两列女郎,端盆举杯,候在床边。于是又缩了回去,将帘帐更关紧些。

      慕容复被这动静吵醒,嗯了一声,揉揉额头:“怎么了?”待探出头去,才知自家哥哥在怕什么。便笑着挥一挥手,令侍女们放下洗漱物件,退出房门。

      二人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便有大丫头上前洁面修容。侍郎官见义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摇摇头,接过那女孩儿手中器具,笑道:“真是贵人!偏要你大爷服侍。我这手不若她们轻巧,若刮伤了,看你在朝中怎么见人。”话虽如此,仍是蘸着花沫水,将脸颊两侧胡茬泡软刮去,又涂了膏,换快刀细细地修了。当日在东宫当差时,没有余钱养奴蓄婢,这些小事俱是自己动手,如今虽生疏了些,倒还勉强能行。郭靖被他摆弄,不敢动弹,乖乖坐得笔直。直至被热巾子擦净后,方摸着脸颊问道:“为什么要被那些人笑?我又不上朝。”

      “往后郭大爷在府上时,不必到这边来。”

      侍婢们依言退下,慕容复这才扶了义兄肩膀,道:“此次治水功臣按部受赏。郭兄在荆蜀皆有旧功,陛下已经得知,极为高兴,还说要见你哪。”见对方露出为难神色,佯装不解,道:“怎么,郭兄不愿为国效力么?”

      郭靖犹豫道:“治水是江先生的功劳,我算不得什么。复弟,你…你晓得的,我不喜欢做官。”

      二人镜中对视。慕容复低头吻他脖颈面颊,低声道:“我晓得,你怕受人算计,怕又公务繁忙,处理不来。我当日将你留在漠南,就是怕到了中原之后,那些奸党暗中下手,你又没些盘算,轻易便着了道。好郭兄,如今谁敢动你?陛下本欲将你封在殿前,我恐你奉承不来,劝着改到兵部。无非管些刀弓军械,按月考核士官。咱们每日都在一处,同吃同住,同进同退,可不好么?”

      郭靖仍有些为难之色,虽觉着有些道理,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但对方又说,若他肯留在朝中,两人相互帮扶,好歹有个照应,免得着了暗箭,他便焦急起来:“有人要陷害你吗?”

      “跟我回漠南去吧!”他睁着一双黑眼睛,转过身去,认真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安答:“我在孟和家存了好多牛羊,我们的马也长大了,都是好马,可以卖个好价钱。我会让你过得快活的,比在这里还要快活。”虽然京城有许多好吃的点心,但自己可以学着做。大概不会那么好看,但解馋是够用的。也许每年可以到中原采购物资;如果复弟高兴,把房子造的像王府那么大都行。草原上有的是地呢。

      上次猎回的皮毛,他的安答一次也没有穿过,他也懒得去晒,后来都发霉掉毛了。

      义兄赤诚的眼神就像太阳一般灼热,那样温暖,却不能够直视。慕容复避开眼,笑道:“好啊。可是要等一等。你知道的,师父他老人家死得冤屈……我不能就这么走。”

      那就是说办完这件事就可以离开喽,郭靖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望春阁一事,顿了顿,还是决定说出来:“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是官家非要去的吗?你该劝劝他才是,不该任他胡来的啊。江先生为这件事,可生了大气,要辞官回乡呢。”

      江万载痛击天子宠臣,御前咆哮,本是存了死志的。不想甚么事都没有,皇帝陛下竟灰溜溜逃回宫中,还罢朝三日。老将军思前想后,觉着天子果然无能,朝政全由权相贾似道及其党羽把持,这赏不受也罢,免得污了清名。郭靖哪里晓得这许多,只知道老前辈是因为误会才对复弟不满,还劝起慕容复来,要他上门赔礼,讲明原委。

      提及此事,侍郎官顿时冷脸。然而小不忍则乱大谋,要留义兄在京,少不得做出一副忠烈贤臣的模样:“郭兄说得有理。我这便让忆淮备些礼物,去探探老将军的口风。若消了气,再去不迟。“便唤梁小官人进来,当面吩咐过了。

      郭靖心内高兴,笑道:“复弟,我就知道,你是最明是非的。前天在街上,有人说你为了升官,甘愿与贾似道他们混在一处。哎,我听着心里像刀子在刮一样……但我晓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晓得的。”他喃喃重复着,拉过义弟双手握住。良久,又道:“那位贾二小姐……”

      慕容复皱眉,心道怎的让他晓得了这事,真个麻烦。便敷衍道:“郭兄,千万体谅小弟的难处。贾似道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既是他有心将侄女许我,怎能驳这好意?若惹恼了他,朝里朝外的,多有不便。只得胡乱奉承罢了。”

      “这么说,真有婚约?”郭靖心中急切,用力握紧了双手:“待国孝期满,你就要与贾二姑娘成亲?”

      慕容复见他额角青筋暴起,安抚道:“我没有这样说。贾二姐决计不肯嫁我的,届时在她叔父面前一闹,保不准便将这事儿搅啦。”说着抽出手来,在兄长鼻梁上捏一把,笑道:“你着急什么?与你何干?”

      郭靖便垂着头,叹气道:“自然与我相干了。她那般骂你,用鞭子打你。复弟,我不愿你受这等欺侮。我……我也不想让你喜欢别人……”回想起自己这三年,日夜忧心煎熬,禁不住悲从中来:“我晓得,你对我,只有一点点……”一时语塞,几乎说不下去。哽咽良久,才接过对方递来的手帕,擦去眼泪鼻涕,红着眼框道:“可是我对你,总归是……”

      慕容复见他这副模样,任是铁石心肠,也不由得软了几分。只觉一股柔情涌上心头,又暖又胀,不由半跪下来,拭去这人眼角泪痕,失声道:“兄长!我待你的心,和你待我的心,是一样的。你是个豁达的人,何必在这上头胡思乱想?”然而终于也没能保证销毁婚约,只温温存存说了些不打紧的甜言蜜语,轻飘飘没半点分量。

      闲话休提。且说忆淮受慕容复私下指使,前去馆驿赔礼时,言辞中多有挑衅之意,又屡屡阻断江万载进谏之路。老将军三次上书皆被挡回,怒火中烧,连夜收拾行李,回扬州安抚灾民去了。

      自此,郭靖亦留居京城,受员外郎之职。因不必入朝,又无它事可做,颇为闲散,每日只是练功习武,打熬筋骨。京城禁军老爷们可吃了大亏,先前如何松散,如今便如何难捱;新上任的员外郎真他娘的爱管事,三次考核之后仍不满意,越俎代庖跑来校场督察——没一日歇着,愣是将大伙儿养了数年的肚皮膘肉都练得缩水——连在街上见了他,都觉腿脚发软。

      慕容复送了义兄一套宅子,也没甚么用处,空放在那里。云儿倒是快活得紧,每日跟在郭伯伯后面蹦来跳去,便偶尔误了诗书,也不会挨揍的。

      张贵于侍郎府得了援助,回荆襄将原先一同抗元的弟兄们召集整齐,又额外募了些乡勇,拉起两千余人的队伍,每日操练。刘整已然率部降元,却仍旧丢不下他那马匹生意;梁忆淮携银两为张氏兄弟犒军时,还从他手中买了些好马。刘整忆及当年并肩作战的情谊,给他抹了百十两的零头。

      贾似道年纪上来之后,逐渐惫懒。先前受皇恩五日一朝,后又改为十日一朝。不是极为紧要的事务,断然不会送到丞相府去了——自慕容复升任兵部尚书以后,对这位相爷愈发尊重,兵部大小事宜,送呈天子之前,必先问过贾丞相。后贾似道都觉着他恭敬得有些烦人,暗示不必如此殷勤,才算罢了。贾丞相只道是人到晚年,不乘此时行乐,更待何时;不想一场狂风骤雨已在酝酿之中。

      宋咸淳三年,蒙古侵袭襄阳,掠生民五万。消息传至京都,朝野震惊。定国侯杨亮节联合监官及太学生员,弹劾丞相贾似道,陈述其受贿通敌等十大罪行。官家且恐且忧,竟成心病,卧床数日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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