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9、只要不露短，你学霸还是你学霸

　　陈亦这回是真吃撑了。
　　他四仰八叉地瘫在沙发上直打饱嗝，对厨房里洗碗的宋禺斐只能抱歉道：“对不住啊，真成来蹭饭吃的了。”
　　宋禺斐回头笑了笑，又问：“要不要我给你找两片消食含片？”
　　“不用。你不知道，我从小吃饭就狼吞虎咽，胃早给锻炼出来了。别的不说，消化速度绝对比一般人快！”
　　于是消化速度比人快的陈亦在瘫了一刻钟后，从宋禺斐手里接过健胃消食片，吞了一颗进胃。
　　饭后，宋禺斐和陈亦陪着娜娜在客厅看《西游记》，正放到唐僧师徒一行人来到女儿国，接下来就该是女国王看上唐三藏的戏码了。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连续剧，剧情陈亦早就烂熟于心，现在听着“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的配乐，他跟听催眠曲似的，一双眼睛渐渐就不听使唤迷离了起来。
　　宋禺斐轻轻拍了拍他胳膊，指着他搁在矮柜的书包：“要不去我房间，我给你讲卷子？”
　　“嗯？”陈亦困得反应都慢了半拍，“哦，卷子？我没带。”
　　见宋禺斐面带疑惑，他又找补说：“不是，我上回就随口一说。而且，试卷我早借别人的订正完了已经。今儿天气这么好，别学习了，不都说劳逸结合么，我们玩会儿游戏吧？”
　　“什么游戏？”
　　“许威新买了张跳舞毯，要不我把他给叫来，跳一跳，就当饭后消食。”
　　见宋禺斐点头，陈亦掏出手机，当即给许威拨过去，告诉了地址后，又催他立刻出门，限他半个小时内到。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随手丢到茶几，歪头枕着沙发的靠背继续看电视，看了五分钟不到，又嘴闲地问旁边的人：“哎你说，唐僧对女儿国国王真的就一点儿凡心也没动？”
　　宋禺斐垂眸想了想，回道：“原著好像没有。”
　　“等会儿，你是说《西游记》原著跟电视剧里演的还不一样？！”也不管是不是暴露了他的无知，陈亦是真不知道这个，他一直以为电视剧就是照四大名著书里演的。反正人也丢了，他于是又问：“那你觉得是电视剧里的好，还是原著好？”
　　“不知道。”宋禺斐摇头，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可能文学作品最大的魅力，就恰恰在于它没有明确的答案。
　　“怎么会不知道？你瞅瞅这女国王长得，比那些个妖精好看多了去了，跟唐僧多般配！再说了，圣僧不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七情六欲，要不他还怎么心怀大爱、普渡芸芸众生？”陈亦越往下说越觉得自己说得在理，然后就像是为了向宋禺斐佐证他的观点和依据，一会儿咋咋呼呼指着电视里的唐僧说“瞧瞧瞧害羞不敢看人了”，一会儿拍大腿直扼腕唐僧丢下句“若有来世”就撇下泪汪汪的女国王继续去取他的西经。
　　那天回去后，说实话陈亦有点懊恼，他不明白，明明每年暑假都要播的剧，他看了也不下三遍，在宋禺斐家那会儿他到底激动较真个什么劲儿。
　　***
　　说半个小时，许威还真半小时内就赶到了。
　　他气喘吁吁地按门铃，开了门，人一进屋，他就一副神经兮兮地对陈亦和宋禺斐囔囔：“我去！你们家隔壁邻居，就看上去三四十来岁那男的，也忒吓人了！头发长那么长也不去剪剪，跟挂面似的挂脸上，关键他瞅人还瞟眼，我刚被他瞅了一眼，妈哎差点没吓死！”
　　“得了吧你。嘴这么损，能不能积点口德。”陈亦吐槽。
　　“真的！要不你问宋禺斐——”许威这才想起来跟屋主打招呼，“哎这是谁家小姑娘，长得真可爱嘿！”
　　被许威夸“可爱”的宋娜娜，今天可比见陈亦时要乖巧，也问好道：“大哥哥好。”
　　陈亦吃醋了，怨气全朝许威发：“别那么多废话，跳舞毯带了没？”
　　“带了！”许威走过去，瞄了眼电视机，乐了：“也总，我说你这人也是。没事跑人学霸家里看《西游记》不说，怎么还要在人这儿玩游戏呢？有你这么不把自个儿当外人的么！”
　　“你丫才外人！”陈亦抬脚就要朝他屁股招呼，叫他再敢轻嘴薄舌惹人厌。
　　宋禺斐牵了牵唇角，蹲到娜娜面前，问她：“电视让哥哥用会儿好不好？”
　　“好。”娜娜交出遥控器，“哥哥，我可不可以看你们玩游戏？”
　　“当然可以，咱们一块玩儿。陈亦哥哥可以教你！”陈亦说着站起身跃跃欲试。等许威装载调配好，他先朝宋禺斐招手，“咱俩来一局。”
　　宋禺斐一开始就抱着当观众的心态，闻言只是摇头：“我不会。”
　　“没事，我教你。”陈亦一把把他从沙发拉起，让他站到跳舞毯，教说：“你就跟着电视上的跳，动作都不难，跟做操没两样。我先给你示范跳一个！”
　　陈亦跟着音乐踩点舞动，一米八出头的大高个，仗着运动天赋，跳起舞来倒还真有种说不出的律动感。亲自示范一遍后，他把位置让出来给宋禺斐，硬撺掇着让他也来一遍试试。
　　宋禺斐推搪他不过，只得照做。
　　“对，这里转个圈再回来——别光盯着脚下，看电视，跟着感觉踩——”
　　如果说陈亦和许威跳的时候身体算得上协调一体，那宋禺斐分明就是散装的，肩、手臂、胯、腿，动了肩，手臂就不会伸，扭了胯，腿就忘了动......许威实在看不下去，他嘬着可乐，弱弱地指出问题的关键：“那什么，学霸，你是不是有点同手同脚啊？”
　　“我没注意。”宋禺斐眉头深锁，才跳了不到五分钟，他就觉得这简直比做一顿饭还累。他离开跳舞毯，望着陈亦：“别管我，你们玩，我在旁边先学。”
　　“也行。那娜娜来，我先教你！”
　　娜娜平时动画片看得都少，就更别提玩游戏了。现在看着电视里的卡通人物又蹦又跳的，她哪还管什么动作对不对，拍子慢几拍，上来就是一通手舞足蹈，直把陈亦和许威逗得直乐。陈亦头先还在旁边带着她做动作，后来索性歪在许威身上驻足欣赏起她的个人SOLO。
　　“说真的，娜娜你跳得可比你哥好......哎宋禺斐人呢？”
　　刚刚不还坐在沙发，怎么一眨眼人就走开了？陈亦朝厨房和他的房间张望两眼，见他房门关着，料想他是回房间了。
　　“你先带着娜娜跳。”他走到宋禺斐房门前，一时忘了要敲门，直接一拧把手，推开了门——嘴巴刚张开，还不及出声，又乖乖闭上了——他还当他突然进屋是怎么了，原来是一个人偷偷躲回房间在练刚才的舞蹈动作！
　　陈亦大跌眼镜，同时又觉得宋禺斐这人有意思起来也是真挺有意思的。
　　宋禺斐哪知道陈亦怎么想的，他立在床尾，动作做到一半立刻就警觉到门被人给推开了，他蹙眉扫过去，见是陈亦，舔了舔下唇，也不知道当下应该开口说什么好。许威说得没错，他只要一紧张就容易同手同脚，眼看着就连娜娜都跳得那么好，于是他就悄无声息地溜回房，关上门，打算一个人再练练。这下倒好，被陈亦撞个正着。
　　陈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身进屋，并且善解人意地又替他阖上门。他噙着笑，往床上一扑，翻了身，面朝宋禺斐撑着脑袋，不疾不徐地调侃起房间的主人：“我说你人怎么一眨眼不见了，敢情是自己躲房里练舞来了？”
　　宋禺斐被他撞见，刹那的羞窘后，这会儿面上早就恢复如初。他理了理上衣的下摆，靠坐到书桌，两手撑在桌面，目光如炬地回视着此刻侧躺在他床上的人。
　　“哎，”陈亦哪能放过这么个机会，就又挑眉逗他问：“躲房里来，该不会是害臊吧？”
　　宋禺斐轻笑，掀了眼皮，坦然自若道：“是啊，学霸怎么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弱点呢。”
　　陈亦装作吃惊：“这么要面儿啊？”
　　宋禺斐漾开笑，耸了耸肩。
　　“呵，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宋禺斐。”
　　“你以为的我是什么样？”宋禺斐微微低垂着头，闻言淡笑问。
　　“嗯？”陈亦躺平，接着双脚一蹬坐起身，“就也不过如此么，跟我们也没什么两样。”
　　宋禺斐怔了怔，“是吗？亏我还帮你作弊，给你补课，原来也就不过如此？”
　　“哎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你也就一普通人，也不是什么都会，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陈亦说到后来，发现宋禺斐笑吟吟地望着自己，脸上根本丝毫也没半分不悦或是误解的神色，相反倒是挂着一副打趣他的表情。
　　知道自己被他逗弄了，陈亦生气肯定是不生气，但口舌之快不能不争：“四肢不协调，舞都不会跳！”
　　对此，宋禺斐只是一笑置之，他听到客厅里娜娜的笑声，转而道：“你们带娜娜玩吧，我看她跳得挺开心。我就不跳了，大概是真的没天分。”
　　“这么快就打退堂鼓？”他不过说说而已，可不是成心挖苦他，“你这样就放弃，我会没法再正视你的，学霸。”
　　宋禺斐微微一笑，说：“只要不露短，你学霸还是你学霸。”
　　陈亦无声做了个夸张的惊叹口型，“不过说真的，你还真让我有点刮目相看。原先我当你就知道念书，抽烟不会，喝酒也不行。没想到你不仅会做饭，还是二十四孝好哥哥。”
　　“你要是羡慕，我也不介意再多个弟弟。”
　　另外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像这样开玩笑。
　　“去你的，想得到美！谁是你弟？你管我叫哥还差不多......哎对，还不知道呢，你几月份的？”
　　“11月。”
　　“我6月！怎么样，没说错吧，说了该你叫我哥才对。”11月？陈亦猛然回过神来，现在可不正是11月，“你11月几号的生日？”
　　“28号。”
　　今天14号，“那不就是下下周？！”赶早不如赶巧，他接着又问：“那到时候你打算怎么过？跟你小姑还有娜娜在家过还是怎么样？”
　　宋禺斐只是摇头，“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别介。生日一年可就一回，况且这还是你高中最后一个生日。”陈亦积极得像是自己过生日。
　　宋禺斐却仍旧是拒绝，这几年别说是庆生，事实上，他连“生日”这两个字想都不愿意想起。
　　见他不愿意多说，陈亦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嘴上便也没再坚持，但心里却另有了一番谋划。“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送你个生日小礼物意思意思。”
　　要是换作许威，他这会儿绝对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敲诈他。但陈亦此刻面前站着的是宋禺斐，他几乎是立刻就摇头回绝说“谢谢，我没有什么缺的。”
　　送人礼物还送得这么憋屈，陈亦这是头一遭。
　　他不容他拒绝：“那不行！我不送你，那还怎么指望你礼尚往来，改明儿我生日送我礼物？！”
　　跟收礼不情不愿不同，送礼宋禺斐倒是很果决，“你生日想要什么，我给你买。”
　　“哥们儿，咱现在说的是你过生日送你礼物，我生日还早着呢！不过你今儿说的这话我可记下了，到时候管你要礼物，你别不认账。”
　　宋禺斐郑重地点了点头。
　　俩人关在房里说了半天话没出去，客厅里许威早等得不耐烦了，他站在门外拍门：“你俩干嘛呢？还玩不玩了！”
　　陈亦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到宋禺斐跟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出去吧，别屋里待着了。”
　　回到客厅，许威和娜娜这俩一大一小的，正两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视机跳得专注。宋禺斐见娜娜跳得脸蛋红彤彤的，额头和鼻头也热出了小汗珠，便把她叫到身前，抽了纸巾边给她擦汗，边替她把松了的丸子头解开，重新梳了个双马尾。
　　“厉害啊，学霸还会扎辫子呢！”许威挨着陈亦坐下休息，说着也没忘质问他俩，尤其是他旁边那个：“你俩房里聊什么秘密呢？说就说，还关着门。也总，你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敢情就是让我给你们俩奶孩子？”
　　“滚！流了一身臭汗，离我远点。”陈亦往旁边挪了挪。
　　“谁臭？我才蹦跶这么两下，至于么。”说完，他又死乞白赖地挨过去。
　　陈亦懒得理他，刚好瞥见茶几底下的那袋零食，便弯腰去勾。
　　“哇塞，这么多吃的！”但凡是关于吃，许威这双爪子向来伸得比谁都快，他眼疾手快地从塑料袋里抽出包薯片，“啪”的一声，就让他用手挤开了。
　　娜娜离得近，被这声唬了一跳，陈亦见状，立刻瞪他道：“你丫是饿了几顿没吃？能不能斯文点！”
　　许威嘴里塞满了薯片，只口齿不清地怼了两声，又拿了片喂到娜娜嘴边，然后他俩就你一片我一片，全当没陈亦他这人。
　　“幼稚。”陈亦撇撇嘴，又低头从袋里翻出包鱿鱼丝，问宋禺斐：“鱿鱼丝吃不吃？随便买了点，你看看有没有你爱吃的？”
　　宋禺斐又摇头，站起身说：“我去洗点水果。”
　　没一会儿，宋禺斐洗完了水果出来，他把果盘端到陈亦和许威面前。陈亦刚拆了包大白兔奶糖，于是就手递了一颗给他，然后自己也剥了颗丢进嘴里。
　　宋禺斐朝他笑笑，他把糖攥在手里转着把玩，想起之前陈亦在班里分奶糖的画面，他剥开糖纸，把奶糖含进嘴里。
　　果然很甜。
　　许威不爱吃甜的，瞥见他俩吃糖，蹙了眉，难以置信道：“也总你怎么又买这么一大包大白兔？齁甜齁甜的，你俩就不嫌腻得慌！”
　　“我戒烟。”陈亦脸不红心不跳地信口胡诌。
　　许威毫不留情地冷哼：“逗我呢？就你，还戒烟。”
　　怎么吃还堵不上你的嘴？陈亦人狠话不多，直接剥了颗奶糖就往许威嘴里一塞。不是齁甜齁甜吗？我今儿就让你甜死！
　　“哎我操——谋财害命啊——呸呸呸——”
　　许威赶忙抽纸巾把糖吐了，怨声载道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被陈亦先下手为强了，“脏不脏啊你，别把你唾沫星子喷到娜娜衣服上！”
　　“......”许威顿时觉得自己真他妈倒霉，怎么摊上这么个损友。
　　又玩又吃又喝的，转眼一天就晃了过去。都已经在宋禺斐家蹭了两顿饭，陈亦识相地赶在自家饭点前，拎着许威打道回府。临走前，他突然想起来，又转头叮嘱了宋禺斐一句“周一，老地方。”
　　许威见不得他俩说话跟打暗号似的，从出门起，一路上都追着陈亦追问“什么老地方”“老地方是哪”。
　　陈亦被他问得烦了，恨不得堵上他的嘴：“悟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嗡嗡嗡嗡——”
　　“你还嫌我吵？也不想想谁一接到你电话立马就跑过来。你个喜新厌旧、死没良心的，以前好的时候叫人家小威威，现在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不仅嫌我烦，竟然还跟我有秘密！”许威拒演了悟空，自愿选择了牛夫人的角色。
　　陈亦：“......你要不考电影学院学表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