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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随便地告诉我你的名字 ...

  •   后面两节课,宋禺斐的脑袋几乎就没再抬起来过。
      社会有社会的生存法则,学校也有学校的游戏规则。因为成绩优异,平时上课也比谁都认真,就连腰板都挺得比旁人直,所以当这样的宋禺斐课上趴着,老师们见了,通常心里不是感慨“这孩子怕是昨晚学习到太晚”,就是心疼“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不仅体谅,而且还默契地选择了不打扰。
      陈亦手上转着笔,注视着宋禺斐的背影,不无羡慕地想:这要是换成我或许威,怕是不被粉笔砸,或者罚站就不错了。
      人比人,真伤人。
      距离十一点半下课铃响还有五分钟,教室里多数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一个个蓄势待发,只待铃一响便涌出教室、奔向食堂。
      一周五天,每天食堂都会有限量的特色菜:礼拜一的排骨,礼拜二的京酱肉丝,礼拜三的炖肘子,礼拜四的烧鸭以及礼拜五的锅包肉。陈亦这人虽说没有挑食的毛病,但礼拜四的烧鸭他尤其爱吃。说起来,二中食堂的烧鸭在他们这的几所学校间也算得上是小有名气,据说做这道菜的师傅早前是在市委专门给市长烧菜的厨师,后来退了休,嫌日子无聊,这才来的二中食堂帮厨。
      一上午只囫囵吞了个滴油的热狗面包,不说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也真的是饥肠辘辘了。陈亦伸长脖子瞅着黑板上方的圆钟倒计时,他给许威发了条短信,提醒他各就各位,又随手抽出张草稿纸,三两笔写了几个字,揉成一团,让旁边的人传给宋禺斐。
      纸团传到宋禺斐的同桌窦俊涛手里,他为难地撇头看向陈亦,一双小眯缝眼极尽全力地述说着“大哥,我不敢扰我同桌清梦啊。”可惜眼睛实在是小,别说是什么深意,从陈亦这个角度能看出他是睁着眼的就不错了。
      陈亦用口型催促他:“快点,给宋禺斐。”
      窦俊涛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柔柔地拍了拍宋禺斐的胳膊——没反应,又壮着胆再拍了拍,这回宋禺斐抬头了。
      陈亦见宋禺斐从窦俊涛手里接过纸团,凭借手臂动作,他看得出他展开了纸团,看了几秒,然后重新把纸条揉成团,丢进桌屉,又趴下了。
      陈亦:“......”
      纸条上,陈亦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给宋禺斐的话是:起床,一块吃饭去!!!
      “铃铃铃铃铃铃——”
      下课铃响,陈亦和许威仗着地理位置的优势,自后门鱼贯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地一路直往食堂狂奔。半路,许威想起来问道:“刚干嘛呢也总?给我们‘天才小学霸’传纸条写了啥?”即便陈亦提醒过许威,让他别这么喊宋禺斐,但许威这人也不知道是嘴欠还是人贱,越不让他这么喊他就偏作死地非要这么喊。
      “喊他一块吃饭呗,能干嘛。”
      许威逮到机会开损了,“哟,那咱学霸这是没搭理你?!怎么的呢,是不是人嫌你烦了?”
      陈亦连扒拉他都懒得扒拉,看来这货是既嘴欠又人贱无疑。
      “别扯淡!赶紧的,你要害我没抢到烧鸭,我就把你烧了做成鸭!”
      许威拢紧外套,撅了嘴促狭道:“咦,人家才不想做鸭!”
      “......”谁能帮个忙收了他。
      皇天不负有心人,陈亦没有差一点,如愿抢到了烧鸭。食堂吃完饭,几个人自然而然就往操场溜达,篮球场上恰有几个高一的男生正在打篮球,许威看得手痒,就撺掇洪天逸去跟他们约三对三对决。照例,短短的午休时间,他们该听老汪的话,窝在教室养精蓄锐,以免下午的课上犯困。但说实话,因为气温越来越低,教室里一个两个的都怕冷,所以门窗一直严丝合缝地关着,长时间空气不流通,以致于陈亦总觉着教室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怪味儿。
      相较之下,不管是打球还是在操场听许威侃大山,怎么都比回教室昏昏欲睡强。
      下午依旧是各课老师孜孜不倦地讲解分析试卷。陈亦坐教室后排,举目望去,前排的那些背影看着个个听得全神贯注,耳朵听着、眼睛看着、手上写着。而后两排就稍微有点一言难尽了,认真听讲的有,装作认真听讲的也有,装都不装直接开小差的更是有——例如许威,他右手装饰性地握着笔,左手藏在课桌底下,握着手机正不亦悦乎地玩着游戏,他倒也机警,还不忘偶尔时不时抽空抬头朝黑板望两眼。
      开小差也能开得这么专业,陈亦忽然有点佩服起他来。
      听了一天的试卷分析,脑细胞没死多少,肩膀、腰、屁股倒觉得受累得慌。终于熬到放了学,陈亦边舒展身体,边冲洪天逸他们吆喝:“哥几个,踢球去?”
      “行!随时奉陪!”
      “那赶紧的吧,别球场让人给占了。”
      “走走走!”
      说着,几个人推推搡搡地出了教室门。宋禺斐趴了一整天,直到这会儿才抬起脑袋直起身,他中午饭没吃,水也没喝一口,不仅嘴唇干得皱巴巴,仔细看,一张脸也是煞白中泛着可疑的红。
      他呆坐着愣了好几分钟,然后才行动迟缓地开始收拾书包,站起身时身体还有点飘,趔趄了一步。闭眼咽了口口水缓了缓后,他背上书包,放学回家。
      第二天一早,陈亦没有起晚,但骑车路过十字路口时,却并没有等到宋禺斐。心想他可能还是生气了,所以昨天才一副懒得搭理他的模样,今天也没再等他。
      陈亦在路口等了大概十来分钟,直到再不走就要迟到,他才一蹬脚踏,不等了。原以为,进了教室势必能看到早已经直挺挺坐在课桌前的宋禺斐,可谁知等他神清气爽地踏进教室直到第一节课上课,宋禺斐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他今天请假了?
      宋禺斐请假了。陈亦中午从食堂回教室,问了窦俊涛才知道,他的确是请了一天假,至于什么原因,窦俊涛也不清楚,因为老汪只告诉他宋禺斐请假了,让他把发下来的作业本先替他收起来。
      虽然跟宋禺斐做同桌以来,窦俊涛和他说过的话统共也没超过十句,但对于全班第一坐自个儿旁边,窦文涛私心是觉得挺与有荣焉的,因而平时没少偷偷打量宋禺斐。他以一副宋禺斐亲信的姿态对陈亦说:“昨儿我同桌趴着睡了一天,别是感冒了吧?好像还听到他咳了两声......哎,我同桌他脑袋是聪明,不过身体素质好像是不太行......”
      感冒了么?
      讲台上,头发花白的化学老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硫化氢的制备公式。讲台下,陈亦撑着脑袋兀自寻思着:难怪昨天他看上去萎靡不振的,喊他一块吃饭他也没回应,原来真是身体不舒服。好好地怎么就感冒了?冻着了?怎么会冻着呢?难不成......是昨儿早上等自己等的?
      陈亦薅了薅他短得不能更短的短发,想着想着他突然就愧疚了起来。
      放学后,他到宋禺斐的座位拿上他的作业本,又跟许威知会了一声,接着便骑了自行车往宋禺斐家去。
      一路狂蹬,等骑到宋禺斐家的小区门口,陈亦反倒犹豫了。他头脑一热就这样跑过来,招呼也没打一声,是不是不太好,招人嫌了怎么办?再说——他抬头往上回宋禺斐指给他看的那幢楼望去,他指的是哪层楼哪家的阳台来着?
      总不能他在这扯着嗓子叫唤,或者跟个神经病似的一层一层楼敲门去问吧?
      陈亦来回蹬着脚踏,正不知所措,恰好瞥见小区门卫室的保安大爷走出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蹬过去,逢人面带三分笑,问:“大爷您好,请问您认不认识住这个小区的宋禺斐?他是二中的学生——”
      “哦,同学你找小宋呀!认识,认识,怎么不认识?!我们小区好多家长都夸他人聪明又有礼貌呢!”保安大爷热情得超乎寻常。
      陈亦:“那您知道他住几号楼几零几吗?我是他同学,他今儿请假没来,我来给他送作业。”
      听说是同学,保安大爷自动把陈亦也归到品学兼优那一类,立刻便要领他过去,还是陈亦再三推辞,他才作罢,告诉了他地址,又提醒他那幢楼铁门锈得厉害,门铃也坏了,如果推不开踹一脚就行。简单又粗暴。
      陈亦依言找过去,所幸恰好有人出来,他赶紧钻进楼里,吭哧吭哧爬上楼。等人都站到他们家门口了,他又愁了。
      待会儿见到宋禺斐,他该怎么说?说“嗨,我来给你送作业”,还是说“听说你感冒了,我顺路过来看看你”?
      好像都有点尴尬啊。
      “算了,尬就尬吧。”陈亦豁出去,伸手没找到门铃,于是改为叩门。
      没叩两下,屋里有人来给开门,只听见保险锁“咯噔”一声,贴着福神的木门缓慢地自里面拉开一条缝,露出......没人?!
      陈亦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下一秒,一道脆生生的童音在门后响起,紧接着扎了羊角辫的声音的主人自门后探出她的小脑袋,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毫无怯意地盯着他问:“你是谁呀?”
      小女孩个头只到陈亦的菠萝盖,长得白白嫩嫩的,五官也生得好,跟个洋娃娃似的。陈亦看着就喜欢,于是弯了腰,双手撑在菠萝盖上,尽可能显得和蔼可亲地问说:“你好啊,小妹妹。哥哥来找宋禺斐,他是住这儿吗?”
      陈亦话音刚落,小女孩嘟着嘴不乐意道:“我才不叫‘小妹妹’呢!”
      “这样啊,那你叫什么呀?”
      小女孩直摇头,“我不能告诉你,妈妈和哥哥都说过,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我叫什么、我家住哪!”
      嘿,人小鬼大,还挺聪明。
      陈亦笑了笑,转而套路起小朋友:“那要不,你‘不随便’地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宋娜娜,你在跟谁说话呢?”屋里又传出个女声。
      被屋里那人唤作娜娜的小朋友,嘴一瘪,回头冲里面喊:“妈妈,外面有个哥哥说要找哥哥!”
      “什么?你是不是又在那学鸽子?哎哟小祖宗,不是告诉过你,如果有人敲门了就叫我,不要自己去开门......”
      声音由远及近,陈亦直起身,颠了颠书包,来人便站到了他面前——腰间系着围裙,右手抄着个锅铲,看到陈亦时同样也是一愣,随后她把跃跃欲试的宋娜娜小朋友的脑袋揽回来,笑着向门外问:“同学,你是来找我们家宋禺斐?”
      “是,请问他在家吗?”陈亦记起宋禺斐之前说过,他现在住他姑姑家里,那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难不成就是他姑姑?可又不像,她看上去顶多三十岁,是他姐姐还差不多。
      “他在。来,进来吧!”宋翎闪身让陈亦进了屋,又使唤女儿道:“去,悄悄开门看哥哥醒了没有,醒了就把他叫起来。”
      陈亦立在玄关,“他还在睡啊?那要不我——”
      “没事儿。”宋翎柔柔地打断他,“都睡了一天,也该起来吃晚饭了。对了,瞧我都忘了问了,同学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不介意,留下来一块吃晚饭吧?我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
      “我叫陈亦,跟宋禺斐同班。”
      “哦,陈亦。”正说着,娜娜又从后面扑到她妈妈旁边,双手抱着大腿,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依旧好奇地直勾勾盯着陈亦,同时也不忘向她妈妈汇报:“妈妈,哥哥好像是醒了。”
      宋翎低头望了眼女儿毛茸茸的脑袋,哭笑不得:“什么叫好像醒了?那哥哥的眼睛是睁开的还是闭着的?”
      “是睁开又闭着了。”娜娜奶声奶气地回答,视线依旧黏在陈亦身上。
      宋翎轻叹口气,对陈亦说:“既然醒了,陈亦你进去找他吧。留下来吃饭啊,开饭了我叫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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