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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 ...

  •   命运是双无形的手,宋禺斐不是没有疑心过它还将怎样试图摆弄他的人生,只是他怎么都没料到,它竟然要以这种摧枯拉朽的方式扼紧他的咽喉。
      抢救室的灯暗了,紧接着沉重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几个身着手术服的医护人员边说着什么边走出来,等候的两名民警见状立刻上前和刚做完手术的医生攀谈。宋禺斐受够了无法掌控的等待,也受够了再从其他人口中听到宣判,他深知他该走过去,可眼睛被当中一名医生手术服上的猩红所刺,再挪不开脚。
      陈亦贴近,他把宋禺斐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在手心。连他都心急如焚地怕成这样,那宋禺斐呢?他难以想象。
      “没事。”像是回应陈亦的担忧,又像是再次告诉他自己宋翎没事。说完,宋禺斐朝医生和民警走过去。
      “对不起啊孩子,我们尽力了。她的头部实在伤得太重......”
      宋禺斐自始至终都沉默着,他沉默地接受着医生的宣判,沉默地听着护士细心交代其后的事,沉默地望着堵在他面前低头不住道歉的老人。
      “她还在里面......”做完手术的医生疲惫地离开,留下护士在手术室内收拾器材,以及被他们落在手术台上的宋翎。宋禺斐想要进去,却被一名护士拦在外。“让我进去”,“我要进去”,陈亦揽着他的肩,听到他嘴唇翕动,来来回回呢喃着这两句。
      很快,宋翎被推了出来,擦身而过时,宋禺斐不由自主地伸手,想要掀开那块白布确认躺在上面的究竟是不是她,然而护士脚步匆匆,丝毫未作停留。手术室的门在他的身后再度阖上,门外只剩下虚无的他和茫然的陈亦。
      不知不觉已经夜半,陈亦六神无主,脑袋乱哄哄的,想帮忙,却无从着手。他寸步不离地跟在宋禺斐身后,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他跟着,这一夜,宋禺斐恐怕不会留下宋翎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医院。
      他们在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昏暗的车厢内,陈亦清了清嗓,极力表现镇定地开口问:“累了吧?靠到我肩膀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宋禺斐没有坚持,听话地将脑袋放到陈亦的肩头,睫毛颤了颤,轻轻落下。他没有睡着,离开医院后,他心里仍旧很乱,但头脑很清醒,他将接踵而来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事无巨细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好像总能很快就接受任何现状,他不知是该侥幸还是该可悲地想。
      出租车将停未停的刹那,宋禺斐倏地睁开眼,他坐正身体,临推门下车前不忘叮嘱陈亦回去后早点休息,明天帮他向老汪请两天假。
      陈亦拉住他的手腕,“你一个人怎么能行?我陪你!”
      “别落下课。”他没有多说,随即下车,“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在冷清只有路灯的夜里,宋禺斐拖着细长的影子,走进小区前,他忍不住停下脚步,朝那个方向望去,那里依旧围着警戒线,昭示着几个小时前曾发生的悲剧。没有多作停留,他逃似地自侧门而入,随后整个人融进路灯背后的黑夜。
      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背影,陈亦才把目光移到四楼黑洞洞的阳台,他无法想象今晚宋禺斐该怎么挨过去,面对空无一人的家,他会不会害怕?或是难过得根本睡不着?他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待着的,即便自己帮不上什么忙,陪着他也是好的。他徒自纠结,最后在司机的催促下,拿手背蹭了蹭发酸的鼻头后,报了地址。
      第二天,陈亦一到学校就去办公室找老汪,请完假,忐忑地上完第一节课后,他绕到无人的楼梯口给宋禺斐打电话——照旧是响了两声,接着只有客服的女声一遍遍地回复他“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改为发短信,问他现在在哪儿,怎么样,看到短信给他回个电话。然而直到中午,陈亦也没有接到宋禺斐回过来的电话,他再拨过去,客服的女声终于回得不再是那句,这次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就因为这两个字,陈亦一整个下午心里都七上八下,没踏实过。他不知道的是,昨晚回去后,宋禺斐在客厅的沙发坐了整宿,一整晚都盯着阳台水泥地上那株花盆碎裂的兰花出神。直到天亮,洗漱过后他换了校服出门,先到楼下黄奶奶家看了眼尚在熟睡的娜娜,接着去了趟派出所,一待待了半天,中午又随一名民警到医院取死亡证明,等到他想起陈亦可能联系过自己,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
      等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他回到小区时也将近九点。因为脚步轻,楼梯间的感应灯一直就没亮过,他机械地一阶阶爬着楼梯,然后在三楼和四楼的拐角不期然见到陈亦伸直了长腿坐在那,显然已经等了他很久。
      “你可算回来了。”陈亦拎起搁在脚边的外卖包装袋。放学来的途中,他惦记他可能没吃饭,所以特地买了带过来。谁知敲了半天门,他人并不在,外卖搁到现在,也早就凉了。
      宋禺斐掏钥匙开门,侧身让他先进了屋,随后开灯关门。家里还是他昨晚回来时那样,包括阳台那盆依旧碎裂在地的兰花盆栽。看到陈亦提来的外卖是两人份,宋禺斐就知道他也还没吃,他让他先坐会儿,自己接过外卖,转身拿到厨房用微波炉加热。
      陈亦坐在沙发,看到电视柜旁边的书架上那张三人合照——那是宋禺斐中考那年的暑假,小姑带他和刚学会走路的娜娜在世纪公园拍的。她笑盈盈地来给他开门还恍如昨日,然而人却这样说不在就不在了。陈亦长这么大,并没怎么真切地感受过死亡,对于宋翎的意外,他除了难以置信一个鲜活的生命原来可以这样脆弱,心里也特别愤怒,愤怒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她这么好的一个人身上,也愤怒世事竟然可以讽刺到让一个人因为她的好而遭遇不幸。他在客厅坐不下去了,起身跟到厨房,站在厨房门口,问起宋禺斐他今天一整天都去了哪儿,接下来的事需要他怎么处理。
      其实下午,宋禺斐就已经联系殡仪馆确定了火葬的时间。至于吊唁,他并不打算操办,一来她离开的事,他只向她工作的单位作了说明,至于亲戚,这些年疏于联系,大多也早不来往,自然也没有奔走相告的必要;二来是他的私心,他只想和娜娜在没有外人打扰的情况下和她告别,然后一起安安静静地送她。
      “娜娜呢?你打算怎么跟她说?”即便现在瞒得住,但能瞒多久,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妈妈已经不在了。
      “等火葬完,我再告诉她。”微波炉“叮”的一声响,他取出加热好的外卖,“我知道改变不了任何事实,但有些事没能亲眼所见,以后回忆起来多少也会好过一点。”就让她的记忆永远留在小姑送她上幼儿园的那个早晨。
      俩人面对面坐在餐桌,比起沉默吃饭的宋禺斐,陈亦反倒是食不知味的那个,他不时嚼两口饭就抬眸觑一眼对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禺斐慢条斯理地解决了盘里大半的虾仁滑蛋饭,他搁下调羹,掀眼皮直直望向陈亦,半晌,说:“想说什么?说吧。”
      “啊?”陈亦被他看穿,索性不再纠结,说:“要是你放心,之后不如把娜娜暂时交给我们家那两位老同志,你觉得怎么样?他俩向来喜欢小孩,这事儿肯定特愿意,这样你也可以专心备考,娜娜上幼儿园也有人接送,或者干脆你也住过来——”
      “陈亦,”宋禺斐沉声打断他,“娜娜不是我的包袱。”
      陈亦怔了怔,拧起眉,反问:“我什么时候说娜娜是你包袱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解释:“我知道娜娜对你有多重要。但且不说你现在高三,马上就要高考,就眼前的情况,你确定娜娜一个才5岁的小孩能接受她妈妈突然去世这件事儿?就算她小小年纪能接受,可她还小,她既需要人陪,也需要人照顾,你真的能行?再说往后,你上大学,她要念小学,难不成你还能天天把她带在身边?我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娜娜我也疼她,我不也是想她好。”
      “对不起。”宋禺斐低头,他知道陈亦是出于关心,“一直以来,她因为我放弃了那么多,也失去了那么多。你能想象吗,一个年纪轻轻的未婚妈妈有多不容易?既要忍受外界的眼光,又要省吃俭用把一份钱掰成三个人花。最难的那段时间,她总在夜里一个人躲到厨房哭,还不敢哭出声,因为怕吵醒娜娜,也怕让我听见。这些年,她把我和娜娜都照顾得很好,唯独亏待了她自己。或许你说得对,我连她都没能保护好,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逞能,大言不惭地自以为能照顾好娜娜。”
      陈亦听不得他的自暴自弃,他如鲠在喉,倾身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别这么说你自己,你很好。小姑她一直都很依赖你不是吗?娜娜也是,你看她多崇拜你。她现在只有你了,既然......算了,虽然很不容易,但你还有我,以后我们一起照顾她保护她!
      “谢谢你,陈亦。”
      “有什么好谢的,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他摇了摇自己手里那只手,是回应也是承诺。
      宋禺斐回以微笑,等他吃完,他起身收拾碗盘,同时瞧了眼挂钟,说:“快十点了,你快回去吧。”
      “怎么一吃完饭就撵人。”陈亦夺过他手里的盘子,“不回!我已经打过报告了,今晚睡你家,就连换洗的内裤我都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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