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44、风声雨声洗澡声

　　“犯什么傻气。”陈亦薅了薅他被雨淋湿的头发，蹙了眉：“别搁这杵着了，这会儿学校门口拦不到车，我们往前走两步，到路口拦。”早知道，他就不该让刚才那辆出租车走。
　　“等等！”他把另一把黑伞塞给他，又提起拎在手里的购物袋，“你外套是不是湿了？脱了。我爸刚好给我买了件夹克，你先换上，还有你这头发，你得赶紧擦干，大冬天淋了雨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用，外套里面没湿——”
　　“湿成这样还没湿？！”陈亦打断他，不耐烦地催促道：“别废话，让你换你就换，不用什么不用。”
　　光拿着伞也不知道撑。陈亦不容分说，抓着他手腕把他拉到一旁的墙根底下，把自己手里的伞交到他手上，然后亲自动手，把购物袋里的夹克取出来递到他面前，望着他，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
　　宋禺斐只得脱下湿外套换上。俩人各自撑伞，站在十字路口拦车。下雨天，不少出租车司机不乐意载客，就是停下问一声去哪，一听地址，就又摇上车窗走了。足足耗了将近十分钟，他们才好不容易拦到车。司机一路将车开到小区门口，陈亦眼疾手快付了钱，立刻揽着宋禺斐的肩，小跑着钻进楼道里。爬上楼，开门进了屋，屋里黑灯瞎火且空无一人，宋翎加班要晚归，娜娜早上托了楼下的奶奶照看，下午跟着一起去了老年活动中心玩，估摸着因为下雨，这会儿也被困在那暂时回不来。
　　宋禺斐去厨房倒了两杯开水出来，一杯递给了陈亦。到底还是受了寒，宋禺斐刚喝下口热水，立刻就连打两个喷嚏。陈亦担心他真的感冒，就让他先去洗个热水澡，好歹去去身上的寒气。
　　“那你看会儿电视。”宋禺斐把遥控器递给他，临转身，又仿佛突然想起，说：“你别急着回去，等雨停了吧。”
　　“知道了，我又不急。”陈亦忍俊不禁，揶揄他：“怎么，难不成你不敢一个人在家？深怕我趁你洗澡的时候开溜？”
　　他贫嘴惯了，宋禺斐一笑置之，转身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便进了浴室。
　　陈亦瘫在沙发，百无聊赖地握着遥控器瞎换台，浴室很快传出水声，他迅速地瞟了一眼，又即刻收回视线，探身捧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嘬了口热白开，眼睛一动不敢动地盯着电视屏，努力心无旁骛地看电视。
　　开水太烫，他又把玻璃杯搁回茶几，明明是轻拿轻放，可玻璃碰到玻璃的那一声脆响还是唬了他一惊。或许是室内太过安静，以致浴室的水声听在耳朵里便愈加清晰。陈亦顿感如芒在背，舔了舔下唇，拿起遥控器猛按了几下音量键，试图让综艺节目里主持人的说笑声盖过水声。
　　电视的音量在只有水声的客厅显得刺耳又诡异。陈亦关了电视，起身拉开紧闭的玻璃门，冷风瞬间夹着雨点胡乱地打到他脸上。他舒了口气，滴在阳台的雨声暂时取代了浴室里的水声。
　　这场冬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下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陈亦烦躁地挠了挠后颈，下下下下下，还有完没完？
　　不一会儿，浴室的水声停了，紧接着门被拉开，宋禺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陈亦怕他冷，赶紧阖上玻璃门，回身，双手背在身后靠着玻璃门，打量起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来。
　　宋禺斐趿着棉拖鞋，蓝灰条纹的家居裤，往上他套了件半高领的卡其色毛衣，头发只随意擦了两下，贴着额头鬓角的湿发顺着下颔正往下滴水。望着这样的宋禺斐，陈亦不自觉喉头一紧，长这么大，开天辟地头一遭，讲话磕绊了起来，“你这澡洗得......挺快的哈？”
　　宋禺斐浑然不知，他见陈亦直愣愣站在那，还当他急着回家在察看雨势，便垂了眸，装作无意地问：“你要回去了？你的外套，我洗了再还给你。”
　　“又不是贴身穿，不用洗。”陈亦坐回沙发，重新打开电视。
　　宋禺斐撸了撸头发，跟着坐过去。刚洗过澡的人，似乎每个毛孔都会散发潮湿的热气，他一坐下，陈亦就闻到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他清了清嗓子，盯着电视屏幕问：“你用的什么牌子沐浴露？味道还挺好闻的。”
　　“舒肤佳，柠檬的。”小姑买的，因为娜娜喜欢柠檬，所以家里一直以来都用这个。
　　“哦哈哈哈哈，那回头我也买一瓶用。”这什么蠢话，陈亦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为了不继续犯蠢，他霍然从沙发上起身，说：“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宋禺斐跟着站起，“不留下吃晚饭？”
　　“就不了，出来的时候也没报备说不回去吃。”其实话一说出口，陈亦自己都觉得没什么说服力，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也只有尴尬赔笑的份儿。
　　宋禺斐狐疑地看了他两眼，抿了抿唇，说：“那我给你找件雨披，你骑车撑伞不方便。”
　　“行。”
　　陈亦穿着黄色的雨披稀里糊涂地蹬回家，饭桌上，他饭吃到一半刁着筷子发起了呆。老金同志瞧见，伸筷子敲了敲面前的餐盘，嗔道：“你爸下午带你俩吃什么好吃的去了？让你回来晚饭都不好好吃，怎么？我的菜没外面菜馆的好吃是吧？”
　　“哪能啊！”陈亦回过神，马上真情实感地夸道：“这方圆百八十里，谁还不知道我们亲爱的老金同志厨艺最精湛！嘿嘿，我这就是有点困。”说完，他扒了两大口饭以证清白。
　　偏老陈同志今晚就不想吃他这一套，闻言不动声色道：“你哪天早晨不是闹钟闹了七八遍才起，就没见你哪天是不犯困的。”
　　“......”他果然是亲孙子，挤兑起自己来，家里两位老同志还真是齐心。
　　***
　　为了查漏补缺，抓紧时间有的放矢地补重点，正式开始新一轮补课前，宋禺斐特地做了份时间刻度表：他参照上学期几次月考的成绩，将后续补课内容以天为单位做了详细安排，细到具体哪天讲哪门课哪几个知识点。与此同时，他也分别给陈亦和许威列了接下来三次月考需要达到的分数线标准，并且向他们保证，只要稳扎稳打，三次月考不低于列的分数线，那么高考他们势必也能十拿九稳。
　　陈亦没想到宋禺斐竟然比他还积极，感动之余，他也跟着热血沸腾，想憋着劲赌一把，看能不能跟他考一所大学去。受他们俩影响，许威也像换了个人似的，不仅删了手机里的游戏，还主动提议说以后每天放了学都去学校附近的麦当劳补课。上进倒是上进了，只不过这厮仍旧管没管住他那张大嘴巴，补课这事儿他在班里小范围地广而告之，于是三人行先是加入了蒋颖和戴娇珩，接着秦栩、洪天逸和隋婧也听说，队伍直接壮大到八个人。
　　随着高考日渐临近，3月份开始，高三年级每月月中一次月考。作为备考生，他们已经无须老师家长们的督促，早自发地拧紧了背后的发条，丝毫不敢懈怠。
　　这段时间，他们每天放学后花两个小时补课，起初宋禺斐还能有半小时可以利用，后来其他几个人各个都跑来问他这又探讨那的，陈亦算是看出来了，洪天逸他们之所以掺一脚，完全是冲着宋禺斐。眼看他眼下的黑眼圈越来越重，陈亦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他们只疲于应付月考，但宋禺斐除了月考，同时还在准备月底的物理竞赛，现在他周一至周五给他们补课讲题，周六竞赛集训，周日也没得休息，还给他和许威单独补课......这换谁谁受得住？不熬成“熊猫”就奇了怪！
　　“......所以这里是不接否定形容词？”隋婧咬着笔头，一道2分的选择题，硬是锲而不舍地缠着宋禺斐问了将近7、8分钟。
　　陈亦凑脑袋过去，“至于么，英语就是门语言，怎么还搞得跟解数学题似的？”
　　“边儿去，高二还没补完的插什么嘴！”
　　“嘿！洪天逸，能不能管管你们家这位？”好男不跟女斗，谁家的他找谁去。
　　可惜，洪天逸也是个怂货，他爱莫能助地对陈亦摆摆头，并且十分狗腿地指着手边的奶昔问隋婧：“都化了，我再去给你买个草莓的？”
　　“不要草莓，我要巧克力。”
　　等隋婧坐回去，陈亦撇了撇嘴，右手撑着脸，左手夹着圆珠笔敲桌面，伸着脑袋凑近宋禺斐，好心提醒：“别谁你都来者不拒，完了把自己时间全搭进去，得学会适当地拒绝知不知道？”
　　“我很会拒绝。”宋禺斐回得理所当然。
　　陈亦“嗤”了一声，“放屁，我怎么没发现！”
　　宋禺斐微笑着也不辩解，转而说：“听过‘豪猪两难说’吗？两头野猪，一旦靠近，就会互相被对方身上的刺刺伤，所以它们彼此之间必须要找到一个适当且不会受伤的距离。”
　　“哦，”陈亦机械地点点头，故意问：“所以你想说你自己是头猪，还是......那谁？”
　　“你为什么不觉得，我可能说的是你？”
　　“嘿！活得不耐烦了你，你才是猪！”陈亦下巴翘得高高的，要不是碍于俩人中间的方桌，他早上手了。
　　“我是。”宋禺斐欣然接受。
　　陈亦无话可说，只得甘拜下风，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悄声说：“不跟你扯淡。说真的，时候差不多了，咱俩要不先撤，你陪我去趟药店？前两天我们家老金找东西闪了腰，让她去医院她偏不肯，非说贴两天膏药就能好。我拿她没辙，打算去药店再给她买两盒膏药，另外看看有没有什么喷雾可以买。”
　　“也总，你俩交头接耳说什么呢？背着我要去买吃的是不是”也就这时候许威算得上耳聪目明。
　　买个药就完事的事，刚好也可以让宋禺斐早点回去休息。陈亦不想节外生枝，为怕宋禺斐说漏了嘴，方桌底下，他立马用菠萝盖去撞宋禺斐的菠萝盖，并且一个劲儿地朝他使眼色，让他配合。
　　“你丫就知道吃，题做完了么你！”
　　许威求田问舍，哼道：“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哪有力气做题！说到吃的我还真觉得有点饿了，我得再去买个汉堡垫垫。学霸，你还有没有想吃的，我请！”
　　“真大方。”陈亦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许威就吃这一套，立刻扬起下巴，屁颠屁颠地跑到点餐台点东西。趁他不在，陈亦火速向隔壁桌的秦栩她们打了声招呼，接着便领了宋禺斐脚底抹油，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