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40、平安喜乐

　　泡温泉的计划胎死腹中。眼看春节将至，陈亦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边晒太阳嗑瓜子边环顾客厅问：“你们家过年的门对和年货是还没买？”问完，他见宋禺斐一脸茫然，又解释：“门对，就贴门口的对联啊。”
　　果不其然，宋禺斐摇头。
　　“那年货呢？卖瓜子、蜜饯的这些商店年前可都关门。”陈亦纳闷，“不备年货？那别人来你们家拜年，拿什么招待？”
　　“没有别人会来拜年。”
　　“谁说的，我给你拜年！今年三十我估计得去我爸那儿吃年夜饭，年初一他们会过来......年初二！年初二我来拜你和小姑年！”
　　宋禺斐神色有些复杂，“你要......给我拜年？”
　　“嗯。”陈亦理所当然地点头，他突然想起来，前两天老陈出门下棋，好像多买了副门对回来，等会儿回去他得问问，要真多一副，刚好可以拿过来，省得买了。
　　第二天陈亦起了床，刷着牙溜达到厨房，见老金同志正在包饺子，这才知道今天是小年夜。听见说他又要去找宋禺斐，临出门前，除了多的那幅门对，老金同志又特地装了袋她包的饺子让陈亦捎上。
　　陈亦吭哧吭哧爬上楼进屋时，宋翎被勒令坐在沙发不准动，而宋禺斐则带着娜娜在屋里大扫除，一上午又是洗又是晒，忙活了小半天，直到陈亦带着饺子来，他才发现这不知不觉都已经快11点。
　　煮水饺的活自然落在了宋禺斐身上。陈亦吃着橘子，悠哉悠哉地站在他身后，等水烧开，见他把饺子一颗颗地送进滚水里，一时兴起，便提议道：“下回咱买馅剁馅自己包怎么样？”
　　“好。”宋禺斐扭头笑回。
　　饺子煮熟装盘盛上桌后，宋禺斐又翻出小碟倒醋。等他端着醋碟过来，陈亦一把拉他坐下，然后包揽起给他们分饺子的活儿，“我们老金说了，除了猪肉白菜的馅儿，她另外还特地包了蜜枣的，寓意来年又甜又蜜。好了，考验运气的时刻到了，就看咱谁运气好能吃到！”
　　他挑挑拣拣地把饺子平均分到每人盘里，见娜娜拿勺挨个拨弄，立刻阻止：“哎不行不行！先说好，进嘴之前不能先戳破，戳破了的不算。得有点惊喜，惊喜知道么，娜娜？”
　　“哼！”娜娜傲娇地嘟着嘴，听话地用勺抄起饺子咬了一大口，嘴离开鼓得跟只仓鼠似的。
　　陈亦乐了，胳膊肘顶了顶宋禺斐，朝他那碗水饺抬了抬下巴，说：“咱俩比赛，看谁先吃到。”
　　不是看谁能吃到，而是看谁先吃到。
　　宋禺斐立刻便明白他刚才为什么抢着要给他们分水饺，原来是早有预谋。
　　“我吃到了。”宋翎自己都没想到，她夹的第一颗就是蜜枣馅儿。
　　陈亦嘴巴张成了O字，“姑，你这运气绝了！”
　　娜娜见妈妈这么快吃到蜜枣，忙不迭抱着她手臂撒娇，让她帮忙找出蜜枣的，她要做第二名幸运儿。
　　娜娜，宋禺斐，最后是陈亦，他们每人碗里都有颗寓意甜蜜的蜜枣馅饺子。
　　“耶！我们都吃到了蜜枣，我们都甜蜜！”娜娜仰着粉扑扑的小脸，兴奋地坐在椅子上直扭。
　　陈亦剥了颗糖蒜丢进嘴里，灵机一动，笑着问娜娜：“那下回包饺子我们往里头搁蒜好不好？还是看谁先吃到，吃到的人就——蒜你行！”
　　娜娜没听懂他的冷笑话，只是嘟嘴，嫌弃地摇头：“我不要，我才不吃蒜呢！”
　　“既然如此，”陈亦把刚剥好的糖蒜举到眼前，“那我就蒜了。给，赏你了！”说着，他把糖蒜伸给宋禺斐。原以为他会接走，谁知他想也没想就手叼了，濡湿柔软的嘴唇带着温热触到他的食指，转瞬又离开。陈亦心里咯噔一下，被他嘴唇碰到的食指就像突然触了电，一股电流立刻沿着指尖往头顶窜。他喉结滚动，拿眼去觑宋禺斐，只见他浑然不知，跟个没事儿人似地吃着他面前的那盘水饺。
　　“......”
　　“奇怪，我腌蒜的时候没搁白酒啊，你脸怎么红成这样？”宋翎指着陈亦红得明显的那张脸，疑惑道。
　　“啊？”陈亦捧着右脸，心虚地转头看了眼右边的人，支支吾吾地回：“额，你们不觉得有点闷？我，我去给门窗开个缝！”
　　拉开半扇玻璃门窗，陈亦心怀鬼胎地坐回餐桌，三两口清光了盘里剩下的几颗水饺后，人就溜到沙发，打开电视机，握着遥控器瞎调台。
　　吃完午饭，赶在回家前，陈亦主动请缨要帮宋禺斐贴门对。其实长这么大，他自己也是头一回，以往都是他们家老陈同志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给贴了。
　　“万事平安幸福日，千家喜乐吉庆年，门楣是平安喜乐。”有福又有乐，光听就觉得能给新年带来好彩头。
　　“怎么样，没歪吧？”陈亦一手勾着宋禺斐，一手叉着腰，摇头晃脑地左右对比自己贴没贴歪。
　　望着红底黑字的门联，宋禺斐忽然有点期待春节的到来。因为是小年，家家户户都有扫尘的习惯，陈亦没待太久，贴完门对就赶紧骑车回去帮忙大扫除，家里每年擦拭门窗玻璃的活都是他的。春节是中国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节日，尤其对家里的老人，什么时候该张罗些什么，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无巨细，全记着呢。
　　宋翎在宋禺斐的坚持下，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之后就又回单位照常上班。节前的假尤其难请，因此她年年都是坚守岗位直到廿九，至于过节家里一应大小的事自然是落在宋禺斐身上。对此，宋翎倒也没什么好不放心或是想要交代的，春节的意义，于她而言就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少了走亲访友四处拜年，却也多了时间陪伴家人。
　　展眼到了年三十，大清早陈展晖就派了车来接陈家二老和陈亦。他在市中心最豪华的地段有一套别墅，陈亦小时候在那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他跟他爷奶生活，之后就没怎么再去过。这回再来，眼见屋里的布置摆设古色古香，显然不是出自他爸的审美。
　　大概是怕他不自在，陈展晖招待自己亲儿子招待得略微有点殷勤，一会儿给他拿饮料塞水果，一会儿嘘寒问暖问他考试考得怎么样。反倒是陈亦名义上的后妈，妆容得体，举止也得宜，泡了茶，陪着二老坐在沙发，如果不问她话，她也绝不多嘴。陈亦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他爸这么多年老板真是白当了，还不如他自个儿老婆沉得住气。
　　去年年三十，陈展晖带着老婆孩子在国外旅游，今年为了弥补父母和陈亦，他特地早早预定了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厅，五个大人连同一个孩子，他足足点了十八道菜。老金同志怪他乱花钱，说有这花的还不如做生意别那么累，不能仗着还挥霍得起就不顾身体。
　　陈展晖被自己老母亲心疼一回，心里别提多受用，斟着茶，笑了满脸褶子地道：“嗐，一年到头赚点钱还不就图家里人吃好穿好。妈，今儿大年三十，儿子就希望您跟我爸吃得开心，身体健健康康！这样就都值了！”
　　“来，琪琪，给你爷奶朗诵一首你在学校里学的英语诗歌！”陈展晖朝脑袋才露出餐桌桌面的小男孩招手。
　　他叫琪琪，是陈亦他爸二婚生的儿子，过了年满七岁，现在在一家国际学校读小学一年级。对于这个统共没见过几次，真要回想也记不住脸的弟弟，陈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不过他坐在对面，恰好将他因为突然被点名而小脸又怯又慌的表情尽收眼底。
　　“爸，人学校都不带像您这么突击检查的。凭什么琪琪就得给咱表演节目？多大点孩子，您就不能让他好好吃个饭？”
　　陈展晖再婚前，有一年春节，陈亦被他爸带到个饭局，这种要求也遭受过一回，当时的感觉并不好，这也是为什么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这事儿。而且每到逢年过节，看到个别亲戚动不动就让家里孩子唱首歌、跳个舞的，他都特别心疼那些不敢违抗大人的小孩。
　　陈展晖没想到他已经懂事到知道维护弟弟了，脸上立刻喜笑颜开，连声道：“好好好，你这个当哥的都这么说了，我还哪敢再叫你弟弟站起来！琪琪，快谢谢你哥哥。”
　　“谢谢哥哥！”小男孩脆生生地道谢。
　　陈亦冲他笑笑，看着他，他突然想起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娜娜，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是也正吃着年夜饭？宋大厨今晚又准备了哪些好吃的？
　　趁着服务员布菜，陈展晖给二老介绍的空挡，陈亦手在餐桌底下给宋禺斐发了条短信，望着“发送成功”四个字，他又想起他那被当成摆设的手机这会儿还不知道被他扔在哪个犄角旮瘩，自己这条短信也不知道他哪一天才会无意中发现。
　　他“啧”了声，把手机扣到餐桌，握起筷子顺手夹了根转到面前的凉拌菜心。
　　“我这没看错吧？肉食动物也肯吃素了？”
　　“爸，您还当我三岁呢？”陈亦脱口而出，“我们学校学生到了饭点，一个个都跟土匪似地杀到食堂，抢不到肉可不就得吃素么！”
　　陈展晖敛去不经意间流露的尴尬和愧疚，换上欣慰与满足，“多吃点蔬菜水果好。你这个年纪本来就比较容易饿，加上现在高三，学习压力又大，平时吃东西一定要注意，知道吗？你蔡阿姨就时常叮嘱我要膳食均衡，你也是！爷奶年纪大了，你要懂点事，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遵命！”陈亦怕他爸没完没了，立刻识相地点头称是。要不说遗传神奇呢，在这点上，陈亦跟他爸挺像的，没心没肺的时候心宽得跟海一样，什么都不计较，但碰上较真的事或者在意的人，情绪一上头就容易唠叨，十足是个话痨。
　　反扣搁在桌上的手机突然一震，陈亦抓到救命绳般立马拿起来看，乐了：嘿，他手机今天没当摆设！
　　宋禺斐回他：正要吃，你呢？
　　陈亦这回没藏到餐桌底下，光明正大地按着键盘：跟我爸他们在外面已经开吃了！感谢你！你短信救了我！！
　　宋禺斐：？
　　陈亦：我爸正唠叨我！你们晚上做什么好吃的了？
　　宋禺斐：桂花鱼、炖肘子、油焖虾、笋干烧肉、烩三鲜。
　　陈亦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抬头望了眼自己眼前这一桌菜，不知怎么，竟然觉得这些都被宋禺斐他们家那一桌比下去了。
　　陈亦：哪个是你做的？想吃！！！
　　宋禺斐：好，等你来。
　　陈亦：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见宋禺斐没再回过来，估摸着是吃上了，陈亦便也心满意足地收了手机进口袋。既然是年夜饭，少不得要给长辈敬酒，他提起高脚杯里的红酒，恭恭敬敬地先给老陈老金两位老同志拜了年，灌了一大口，又一鼓作气接着敬他爸和蔡阿姨。
　　老金同志见他这么个喝法，不由蹙了眉，连忙拉他胳膊，深怕他光喝酒不吃菜，喝醉了。陈亦乖乖听话，立刻坐下开始夹菜吃，吃得差不多了，又朝坐他对面、时不时带着好奇偷偷看他的弟弟举起酒杯，和他的那杯椰奶隔空碰了杯。
　　“喝那么急做什么。”老陈同志颇不赞成地夹了块土鸡肉到他碗里。
　　陈亦咧着嘴，笑眯了眼道：“好好好！再喝最后一杯就不喝了哈！”
　　老陈同志“哼”了一声，倒也没阻止。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孙子，他还能不了解、不放心？看着像个没长大的皮猴，但实则懂分寸也知进退，酒量在2杯，他就绝不可能喝过3杯。
　　“臭小子，就知道哄咱们！喝一杯得了啊，还是个学生喝什么酒？别带坏了弟弟——”
　　“不就喝一杯红酒，怎么就能带坏弟弟？”老陈同志打断自己儿子，护起自己孙子的短来。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我不管，同样地，小亦的事你也别管，反正你一直也没管过他。”
　　“哎唷，行了！”老金同志发话了，“你们父子俩要争要辩，你们自己出去争辩个够。别在这影响我们几个吃饭。”
　　陈亦窜起身，说：“怪我怪我，待会还得领两位老同志回家，是不能多喝。要不咱们最后碰个杯？碰完我陪琪琪一块儿喝椰奶！”
　　“新年快乐！”始终不发一言的蔡阿姨起身，率先朝陈亦举起酒杯。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