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37、我看你才是大傻子

　　“......我知道我说了你反正也不信，但他妈的他就是个疯子！呵，刘勇不就是随口说了句你妈逼，结果他照人心口就是一脚，发了疯似地连踹带踢，要不是我们几个拦着......刘勇被他揍得躺在地一动不动，可他呢，从头到尾眉都没皱一下。你当他那种人是哥们儿，就不怕他疯起来要了你的命？”
　　陈亦骤然想起邹晓栋说的那几句废话，他直直望着宋禺斐，而他兀自沉默，始终垂着眼睑。他很想不管不顾地质问他“你去见的是不是那个黄棣？”，也想劈头盖脸地骂他“你随身带把美工刀，你想干吗你？”
　　但最后都只化成了一声无声的叹息，又失落又生气。
　　他伸手顺着宋禺斐的手臂，虚握了握他的手后，取走他握在手里的美工刀，沉声说：“聪明人别干蠢事。”
　　“你不应该管我的事。”宋禺斐攥紧了空空如也的手，顿了顿，艰涩道：“我知道他们找过你，你何必自找麻烦。”
　　“我不觉得帮朋友一把是什么麻烦！倒是你，能不能别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不吱声？难道我就这么靠不住？”陈亦说着心头突然泛起了委屈。自己拿他当好哥们儿，可他倒好，一会儿知冷知热地对他好得不得了，一会儿又当他跟别人没两样，问他的话，不想回答还给他装聋。
　　宋禺斐掀起眼皮，望着他，摇头道：“你不懂。如果不能管到底，不如一开始就别插手。这件事，你别管。”
　　他话一说完，陈亦睨了他一眼，紧抿着嘴，越过他就要走。才跨出两步，衣袖反被宋禺斐扯住。
　　“你去哪儿？”意识到他要走，宋禺斐下意识地动作，他上一刻话说得决绝，这会儿又眼神慌乱得仿佛不愿他离开。
　　陈亦扭头，气极反笑：“我翻后门回去取车，你先到校门口等我。”
　　宋禺斐咬了咬下唇，点头，照做了。陈亦冲他背影望了会儿，鞋尖踢了踢脚下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心道：晚了，这事儿小爷我已经插了手！
　　陈亦送完宋禺斐回到家，进房间翻出银行卡后就又急急忙忙地出去，去银行取钱。两万块的现金，他随手拿厨房的红色塑料袋装了，第二天带到学校。
　　“哎哟，妈呀！”
　　“我没你这种睡得跟死猪没两样的儿子。”
　　许威睡得正香，猛不丁被人一巴掌拍在后脑勺，吓得他起床气都没了。“成天就知道欺负我，怎么就没见你对人学霸也这样......”他打着呵欠嘟囔。
　　“别唧唧歪歪的，没听见铃响呢？走了！”
　　“去哪儿？”许威睁着刚睡醒的小眼睛，丝毫没有让他的尊腚离开板凳的想法。
　　陈亦恨不得他此刻就是根萝卜，没好气道：“你丫能不能长点记性，不是跟你说过今儿放了学陪我走一趟。”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儿。”许威瞄了眼宋禺斐的方向，伸长了脖子问：“怎么不找学霸陪你？不会是又闹矛盾冷战了吧？”
　　陈亦薅了把他那头堪比鸡窝的头发，啐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又祸祸我！哪条狗能吐出象牙来？有本事你倒是找来让我见识见识啊！”
　　许威龇牙咧嘴，身体力行地演示着什么叫嘴欠。陈亦见他叨逼叨个没完，懒得再跟他贫，丢下了句“给你三秒钟”，便率先步出教室。许威哪用的着三秒，什么书啊本啊试卷啊，他统统没管，抄起书包二话不说地跟上，嘴里也没闲着，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但你俩要没冷战你会找我就怪了......”
　　等到了“老地方”，许威见着了那几个杵在门口的人，心里立时就明白过来自己身负的重任。他敞开羽绒服，两手往裤兜一插，剔了剔后槽牙，抬着下巴，将那几个人自上而下一一打量个遍。
　　陈亦朝前一步，盯着其中染了黄毛的那个，“黄棣是吧。”
　　他没猜错，一头板寸黄毛的就是黄棣，他嗤笑一声，上半身离开墙，咧着嘴角，挑眉，明知故问：“那谁呢？没来？”
　　“钱就在我书包里。别的没有，第一，你当着我的面把视频删了，第二，你再发封邮件，就说是恶作剧。你要答应，我现在就把钱给你。”
　　“你这人说话做事倒是爽快。只不过吧......”黄棣故作为难，“没亲眼看到宋禺斐向我磕头赔罪，我这心里还是多少有点堵得慌。”
　　“哥们儿，这你也知道，人吧什么都能吃，但就亏不能吃，对吧？所以啊，要不，你现在把宋禺斐人叫过来。我这人呢，虽然有仇必报，但我也公平得很，他阴了我这么一回，我也不多计较，除了钱，只要当着我这帮兄弟的面儿，给我磕个头，赔个不是，这事儿就他妈翻篇了，往后吧我也——”
　　“不可能。两万块钱换我两个条件，你爱答应不答应。”陈亦不容置喙地打断他。
　　黄棣“啧”了声，“哥们儿，你要这样咱就不好谈了不是......”
　　还想坐地起价怎么着？陈亦不为所动。
　　意识到陈亦也不是软柿子，可以任他揉捏，黄棣望了左右两眼，自找了台阶，冷哼道：“行！就当是为了交你这么个朋友，看在新朋友的面儿上，磕头这事我就算了。”
　　谁要跟你做朋友。陈亦心里翻了个白眼，在盯着他当面删了手机里的视频，并且承诺回去就发邮件后，他把书包里那一袋纸钞递给了他。
　　当那一行人抱着一袋纸钞离开后，许威跟着陈亦进了“老地方”。
　　“也总，你哪来那么多钱？到底什么视频，值两万块？！那黄毛就先前被学校开除的黄棣吧？他这是冲着咱学霸来的”
　　他一迭声地追问，陈亦也不知道到底该回答他哪个，索性换个话题问他道：“想吃什么？我请。”
　　“羊尾！不是，甭管什么视频，你就这样把钱给他，他要是拷了备份了怎么办？”
　　“你当你也总我傻的？”陈亦掏出手机，亮给他看。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也是有备而来。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像他那样要挟勒索别人的，哪个不是无赖，尝到了甜头就一而再再而三。为防哪天他再故技重施，自己总得留点东西不是。
　　许威竖了个大拇指，但仍旧对他就这样拿两万块换一个视频感到乍舌，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啊。
　　“今天这事儿，你别大嘴巴告诉别人，谁都不行，尤其是宋禺斐，一个字儿都别跟他提，知道没？”陈亦叮嘱道。
　　陈亦没打算让宋禺斐知道，只要事情能解决就好。就因为昨天放学那一出，他俩今儿一天都有点别别扭扭，宋禺斐怎么想，他不清楚，反正他心里多少有点不爽。不过眼下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就是有牢骚，他也得等考完试再发。
　　转眼到了礼拜五，高一高二中午考完最后一门，彻底解放正式迎来了寒假。而他们高三年级下周才是考试周，这周作为复习周，各科老师就跟约好了似的，各个卯足了劲地向他们灌输，哪里是必考的知识点，哪些又是需要牢记熟背的，这么几天轮下来，陈亦真快吃不消了，这简直比吃撑了不消化还难受。冬天班里的门窗一直紧闭，教室里估计缺氧，下午第一节课还没下课，他就觉着闷得慌，脑子里跟灌了铅一样，晃一晃兴许还能听见响。
　　铃一响，老汪前脚刚迈出教室，他下一秒便“咚”的一声，脑袋砸到课本也没感觉，半阖了眼，连使唤许威替他打杯热水的劲儿都没了。他迷迷糊糊地趴过了课间休息，直到第二节物理课铃响，秦栩朗声喊了声“起立”，他才挣扎着站起身，右脚因为踩到板凳腿，没站稳甚至还趔趄了一下。
　　喊完“老师好”坐下后，他没敢再趴，只得强打起精神从垒得高高的一摞书里抽出物理。书还没翻开，就瞥见桌角搁着本不属于他的黑色封面笔记本，以及笔记本上放着的两颗大白兔奶糖。
　　他剥了颗丢进嘴里，口腔内立刻满是甜甜的奶香味，含着糖，他又随手拿起笔记本翻了两页，都不用细看，光凭纸上苍劲有力的字，这笔记本不是宋禺斐是谁的。
　　不当面给他，非得这样偷偷摸摸地把自己辛苦整理的复习重点就这么搁他课桌。陈亦歪着脑袋盯着他的侧影，含在嘴里的奶糖因为软化又甜了两分，连带也驱散了苦了两天嘴巴的沉郁。
　　这都是看在大白兔奶糖的份上。陈亦泄气地心想，嘴角却咧成了个小括号。
　　最后一节课照例是自习，教室里绝大多数同学都在抓紧最后的复习时间，只有极个别人连佛脚也不打算临时抱一抱，装模做样地摊着书，两手藏在课桌底下不知道是在打游戏还是发短信。陈亦伸腿朝许威板凳腿踹了一脚，谁知他头也懒得回，只伸手朝他摆了摆，让他别打扰。
　　“......”他提醒过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原以为老汪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为的就是抓那些不老实复习备考的，没想，他四下扫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到第四组中间的座位，“宋禺斐，你来一下。”
　　乍听到老汪喊他，陈亦顷刻朝他望去，只见宋禺斐不疾不徐地站起身，越过讲台，出了教室门后跟在老汪身后往办公室走去。
　　他人影一消失，陈亦就坐不住了。他绕到戴娇珩桌旁，猫着腰问：“我们订正的数学卷你是不是还没送到办公室？要不给我，我帮你送！”
　　戴娇珩有点懵，不过有人主动帮忙，她没道理拒绝，于是就把压在练习册底下的一摞数学试卷递给陈亦，同时道了声谢。
　　办公室的门没锁，陈亦轻轻敲了两下便侧身闪了进去。老汪的办公桌朝里，此刻他坐在桌后面，宋禺斐背对着门笔直站在他面前，老汪刻意压低了声，只隐约听见他的确是在说匿名邮件那事儿。陈亦边竖着耳朵听，边抱着试卷慢慢往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挪，等挪到人老师跟前了也没反应过来。
　　“戴娇珩这是把你跟试卷一块儿给我送来了？”
　　陈亦霎时如芒在背，转过身，果然见身后老严提着紫砂壶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他做贼心虚，吞了口口水，磕巴道：“严、严老师，我、给您把试卷送过来！”
　　严老师嘬了口茶，“既然来都来了，就别急着走，趁我现在有空，你把你那张卷子找出来，我再跟你讲讲最后那几道大题......”
　　“啊？劳您开小灶那多不好意思！您这会儿休息时间，我就不劳烦您了，有不懂的回头我找、找宋禺斐请教！”陈亦赔着笑脸把试卷搁到办公桌，“那我先回教室了。”说完，他立刻脚底抹了油，逃出办公室。
　　也没走远，就守在门口等人出来。大约过了三四分钟，宋禺斐出来了，他随手轻轻带上门，一转头便见陈亦一直候在旁边。他等不及离开办公室门口，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老汪找你是不是说邮件那事儿？他怎么说？”
　　“他说，”宋禺斐迈开腿，边走边答：“没什么事了，让我好好考试。”
　　“就这一句话，他说这么半天！？就确定没事儿了，是吧？”陈亦不放心地问。
　　宋禺斐倏地停下脚步，他直直望进陈亦的眼睛，如同陈述某件事般，“你答应了他什么？”
　　“啊？”反应过来他问的“他”是谁，陈亦避重就轻道：“没答应他什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以为染个黄毛就有多能耐？我也就找了人专门去开导开导，估计是想开了吧。本来嘛，这种吃力落不着好的事，他只要不是傻子——”
　　“我看你才是大傻子。”
　　“？”陈亦愣在原地慢了半拍，而后冲步出三丈开外的宋禺斐怒吼：“你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