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过度》居九戒

29、临场作战，气势最重要

　　“背挺直了，头抬起来，别看地。”
　　学霸不愧是学霸，陈亦还当他踢足球不行，其他运动项目也多少缺点天赋，没成想在滑冰上宋禺斐倒让他大跌了眼镜——在一旁观察了陈亦和场内其他人的动作、姿势后，他只试着滑了一圈，就能像模像样地绕场滑。陈亦插兜绕着他转，见动作无可挑剔，便帮他纠正身形。
　　宋禺斐扬着唇角睇了他一眼，而后越过他，往场中央滑。
　　陈亦跟上，“嘿，刚学会走你就要跑，也不怕——”
　　他“栽跟头”三个字还没吐出口，宋禺斐就因为脚下速度没调整好，眼看身体就要向后仰倒，得亏陈亦就在他身后，一个漂亮的半弧滑到他旁边，伸手拉了他一把，帮他重新站稳。
　　“我怎么说来着？还真不能夸你。”陈亦松开手，找回自信道。
　　宋禺斐浑不在意，只抬头似真似假地问：“你夸我了，我怎么没听到？”
　　“嗯？”陈亦慢了半拍反应过来，故意抬杠：“没听到是吧？那不好意思，好话不说第二遍，您下回记得录下来！”
　　“好。”宋禺斐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
　　陈亦：“......”
　　怕他们疯玩，出了汗后不及时穿外套容易着凉，宋翎难得睡了个午觉后，下午特地去菜市场买了一堆火锅材料，又怕他们会在外面吃晚饭，于是又给没把手机丢在家的陈亦打电话，通知他们回来吃。
　　听到有火锅吃，最开心的就要数许威和娜娜这一大一小。差不多玩到三点多，他们就打道回府了，回去后，陈亦、许威带着娜娜在客厅玩，宋禺斐帮着宋翎在厨房又洗又切，直到所有食材被一一摆到餐桌，锅里的火锅底料渐渐开始沸腾，所有人围坐到一起。
　　“冬天哪还有比吃火锅更让人感到幸福的！”许威用手挥着锅里飘出的香味，连连感叹。
　　毕竟跟着他玩了一天，娜娜很给他面子地立刻附和：“没有！”
　　俩人说完还煞有其事地击了个掌，宋翎好笑地望着他们：“你们俩，洗手了没有就上桌？”
　　“听到没有也总，洗手去！”
　　许威嘴馋人怂，洗完手上桌就逮着宋翎一顿猛夸，从火锅底料买得好夸到牛肉蔬菜挑得鲜，后来就连碗筷干净都夸上了。
　　宋翎拿他没办法，只问陈亦：“他刚才吃了几斤糖，嘴怎么比抹了蜜还甜？”又对许威说：“别的好说，碗筷可不是我洗的。”
　　许威立刻拍手称道：“哦对对对，我们学霸牛逼啊。不仅会洗衣做饭，还会奶孩子！”
　　什么“奶孩子”不“奶孩子”的，许威说话不过脑子，也不看场合，陈亦觑了宋禺斐一眼，没想跟他的视线撞个正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做贼心虚地拿手背蹭了蹭鼻头，转头教训起许威：“就你话多，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也总，你这也管忒多了吧，我夸我们学霸你也管。”许威抗议。
　　宋翎笑了，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边往锅里下料，边深有感触叹道：“许威也没说错，现在想想，娜娜刚出生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产后抑郁，只要一听到她哭我就也跟着哭，根本没法照顾好她。幸亏有小禺，每天早上上学前冲奶粉换尿布，中午在学校饭也顾不上吃就赶回来，不仅管小的，我这个大的也没让他少操心。他那时候才多大？13、4岁，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结果为了照顾我们既学做饭又要洗衣......说起来我这个小姑当的还真是失败......”
　　“没有。”宋禺斐望着冒着白气的火锅，语气坚定地打断宋翎。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起初是害怕与弥补，那么后来就是心甘情愿。
　　宋翎释怀地笑了笑，“不说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来，都敞开了吃！别的没有，料管够！对了，要不我再给你们开瓶红酒？前两天下班路过弘毅广场，刚好那里在搞年货特卖，我看红酒买一送一就买了两瓶回来。”
　　“下回吧，他们喝了酒回去让家里人闻出来了不好。”
　　“啊？难得过节开心嘛，喝一点应该闻不出来吧？”宋翎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眼睛不自觉地望向陈亦他们求助。
　　“没事！再过几个月我们就都成年了，又不是小孩。再说，只喝一点我爷奶他们根本不会说我什么。”陈亦接收到信号，帮腔道。
　　宋禺斐抿了抿唇，犹豫了两秒后，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妥协：“浅尝即止，不能多喝。”
　　“不多喝！那你们等着，我给你们开一瓶！”宋翎转身走进厨房，垫着脚从顶上的橱柜里拿出一瓶，又弯腰拉开底下的抽屉找开瓶器，“小禺，我们家开瓶器搁哪了？我记得我上回就搁这儿了呀......”
　　宋禺斐起身，走过去，长臂越过宋翎，自她面前墙壁的挂钩上取下开瓶器。
　　“还真是灯下黑，搞了半天就在我眼前。”宋翎啼笑皆非地转身，望着宋禺斐吐了吐舌。
　　陈亦撑了脑袋瞧着这一幕，如果前一刻他还觉得宋禺斐管得太多，那么这一秒，他们姑侄之间的这种依赖与包容，比眼前热气腾腾的火锅还要让他觉得心里暖。
　　一瓶红酒基本被宋翎和许威两个人包了，至于陈亦和宋禺斐，他们一个不能和，一个不爱喝，都只就着一杯到底。酒不及过三巡，除了宋禺斐之外的三个都喝嗨了，宋翎喝多了管不住话匣子，想起一桩是一桩地给陈亦和许威讲娜娜和宋禺斐从小到大的事，什么中考不用复习直接进考场，唱歌虽然五音不全但画画画得特别好......语气里满是骄傲和自豪，一点儿不带谦虚的。
　　估计是听着觉得励志，许威也难得认真地犯了愁，他长叹一声，说：“之前吧，听老汪说什么高考是个分水岭，我还没当一回事，现在想想可不就是么，甭管咱未来怎么样，最起码眼下分数和高考，它就是能决定咱站得高不高、望得远不远。学霸你就好了，明年八成是保送，高考这玩意都可以不用参加，哪像我跟也总我们，熬到高考完还不定结果怎么样呢！”
　　“说得就跟你平时多卖命在学似的。”陈亦忍不住挤兑他。
　　“怎么着，看不起人啊也总？还别说，我现在是真想好好学了。上回听戴娇珩她们几个在聊天，说是艺校文化课分数要求低，我就琢磨了，你说我除了长得帅，人还身怀十八般才艺，能唱能跳的，那我要是报考艺校，还不得稳进？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样我就能给我妈拿回去一张本科文凭，多给她长脸啊不是！”
　　陈亦这回没再怼他，点点头：“虽然你说的那些长得帅什么的，我没瞧出来，不过你要真报考艺校，我倒是举双手支持你。”
　　“娜娜也举手支持！”宋娜娜小朋友说着举起握勺的右手。
　　“噢我的娜娜，我太感动了！”许威作势要抱她，“不枉我今儿带你玩了半天，没白疼你！”
　　宋翎摸了摸娜娜的小脑袋，也鼓励许威：“有目标是好事啊。高考吧，你们不能不把它当一回事，可也不能太当一回事，没必要怵它，它就跟打仗一样，临场作战，气势最重要。你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储备粮食，磨炼基本功，然后等到了那天，就让它放马过来！”
　　“小姑，”陈亦感叹，“你把我说得都有点小激动了。”
　　“别光嘴上说说。许威想考艺校，那你呢？有没有想去的学校，或者想学的什么专业？”
　　“没想过。”陈亦是真没想过，他这人顾前不顾后，得过且过惯了，哪怕现在班里大多数同学人人一套备考计划表，他也这周不知下周事，更何况是明年。“不过，有可能的话，我倒挺想去我们老陈同志长大的那个城市看看，老听他在我耳边念叨他小时候见的吃的那些，我想去瞧瞧到底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
　　说完，他冲宋禺斐挑眉，问：“你呢？”
　　宋禺斐自始至终只是侧耳旁听，听到陈亦说要去南方，他眼神闪烁了一下，“X大。”这是他曾经的计划。
　　“X大！？”许威有点难以置信，“不是，就咱这的X大？不至于吧学霸，凭你的成绩全国哪所大学进不去，干嘛非去X大不可？”
　　是啊，全国重点大学那么多，为什么非窝在他们这个小城市念一所普通大学。陈亦望着正专心吃着宋翎夹到碗里的食物的娜娜，突然有点明白了，宋禺斐的理由无非跟他相似，因为他们都有无法割舍、想要守在身边的人。认识到现在，他从来没在宋禺斐嘴里听到除了宋翎和娜娜之外的第三个人，包括父母，就好像他也很少会提起他的爸妈。他心里有数了，也就没跟着追问。
　　宋翎似乎也是头一回从宋禺斐嘴里听到X大，她敛了笑，板起脸正色道：“别说傻话，什么X大？你不是说以后想做建筑师，X大哪有建筑专业？”
　　“我说过吗？”宋禺斐笑了笑，“不记得了。”
　　“那也不能X大呀，它有什么好？北京、上海好的大学那么多，你别——”
　　“你不也是X大毕业。”
　　“是，我是X大毕业，所以我才知道你绝对不能去那，你也不应该去那！”
　　“那我应该去哪？”
　　没有在意宋禺斐语气里突然多出的咄咄逼人，宋翎轻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禺，不管你想学什么都可以，我只希望你能随心所欲，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不要、不要因为我和娜娜裹足不前。我们经理已经答应我明年升职，等我升了主管就不用再礼拜六加班，而且娜娜也大了，眼看就要升小学，我们俩能照顾好自己。至于你，你值得去全国最好的大学，学任何你想学的专业。”
　　宋禺斐张了张嘴，嗫喏一声，到底没再说什么。
　　而填报志愿这个小插曲也在他的沉默中不了了之。短暂的凝重过后，餐桌很快又恢复了愉快的火锅氛围，陈亦和许威在宋翎的撺掇下，毅然决然地答应趁距离期终考还有将近一个月的这段时间，进行地狱式补课，而身兼如此重担的补课老师没有第二人，自然非宋禺斐莫属。
　　那晚吃完火锅，宋禺斐借口送他和许威，跟着他们一道下了楼。陈亦瞧出来自打填志愿的话题后，他的情绪就不高，找了借口出来，估计也是有话想说，便给许威使了个眼色，让他先走。他陪着宋禺斐立在楼底下，再次扮演起知心大哥哥，对他说道：“其实你小姑也是为你好......”
　　“你想好了？”宋禺斐开口打断他。
　　“啥？”
　　“去上海念大学。”
　　“嗐，”还当他问的是什么，原来是这个，陈亦咧了咧嘴角，说：“我随口那么一说，你还真当真。”
　　宋禺斐点了点头，颔首看着地面。
　　“那你呢，真想好考X大？”陈亦趁机也问他。
　　他们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宋禺斐闻言抬起头时，眼睛一如既往的湿润又莹亮，让陈亦联想到逢年过节时老金同志戴的那串珍珠项链上的珍珠，然而现在，这双泛着珍珠般光泽的眼睛，却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侵略，反问他：“你想我考X大吗？”
　　陈亦怔了怔，“你这问题超纲了啊，你问我我问谁去。不过，怎么说呢，我其实挺理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不过小姑说得也没错，以你的成绩，去X大怪可惜的。就看你自己怎么衡量怎么选呗，X大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
　　宋禺斐淡淡一笑，噙着自嘲，轻声道：“你们都把选择权交给我，却都没问过我，这个自由选择的权利我到底想不想要。”
　　似乎也没打算要陈亦的回答，说完这句，宋禺斐便打了招呼，转身上楼，留下陈亦仍旧站在路灯下出了一会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