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5回 入住杨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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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宣政元年（公元578年），长安。
长安素来繁盛，此时却丝毫不见喧哗的景象，街上许多朝廷侍卫取代衙役捕快巡视，机灵敏感的长安人都知道，这表示着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隋国公杨府的大门前，杨廷和管家杨用站在大门外焦急的等待着。
杨廷伸出袖子擦拭着不断落下的汗水，瞥了杨用一眼，杨用鬓须髯，眉眼细长，嘴角有痣，头上裹着纶巾，双手插在袖子里，如松柏一般立于门前，眼睛微闭，脸上不骄不躁，一副不动如山的沉稳。
等了半晌不见人来，杨廷焦急的走下楼梯，顺着街道张望，杨用也缓缓闭起眼睛，从鼻子里沉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睁开，又是不动声色的模样。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杨廷连忙回头对管家作揖道：“先生，这便是老爷的马车！”
杨用点点头，待马车停在门前，才缓慢的走下台阶。
“杨用恭迎老爷！”
车帘缓缓拉开，露出一个身着鹅黄衣裳的少女，头发大约披散下来，只在头侧松松的挽了一个髻，大眼睛明亮异常。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嘴角噙着复杂的笑意，让杨用感到一阵异样。
女子看到杨用微皱了一下眉头，脸上笑意更甚，道：“呵呵！杨坚，你家管家好像很怕我啊！”
“兰陵丫头，莫要拿先生开玩笑！”
“知道了……”
兰陵扶着杨坚下车，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俊俏的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严重依旧是一片迷茫。杨廷和杨用连忙去扶，杨坚脸上才有了些喜色，头转向杨用，说：“临之，这些日子多亏你了。”
临之是杨用的字，只有杨坚才会这么称呼他。杨用颔首，回道：“只等老爷回来主持大局。只是没想到老爷的眼睛……唉……”
杨坚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众人整顿了行李，匆匆进府，兰陵扶着杨坚走进内院，红漆大门在他们身后缓慢而沉重的关闭，她回过头去，不经意间瞥见在门缝中慢慢变窄的世界，竟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惊。
内堂里，杨用一挥手，下人们皆是一拜便迅速退下，兰陵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站在了上座的杨坚身边。
杨用平静的盯着兰陵看了一会儿，这才问杨坚：“老爷，这位姑娘是？”
杨坚咳了两声，笑道：“她叫赵兰陵，是我在武陵捡到来的！不必见外。”
兰陵的脸登时红了起来，没好气儿的说：“谁是你捡来的！”
杨用抬头看看杨坚，脸上的惊讶立即沉淀成一片平静，嘴角甚至挂上了微笑：“原来是赵姑娘。”
“儒儿怎么样了？”杨坚正色问。
杨用脸色凝重，噗通一声跪于地上，杨廷和玉楼见状也悉数跪下，“回禀老爷，小少爷……已经走了。”
杨坚听了脸色又白了一分，立即捂住嘴咳嗽起来，兰陵心沉了下来，连忙扶住杨坚。
杨用拜了一拜，道：“宫里的关系这些日子全都不灵了，朝野上下都在传老爷意图谋反，现下连素来交好的韦大人都不愿意相助，皇上的心意恐怕是……如果小少爷已去的消息传出去，谣言恐怕会更甚，所以我没有让人发丧。”
杨坚擦掉嘴角的血丝，问道：“大夫人呢？”
杨廷已经哭得满脸是泪，回道：“今早有宫里的太监偷偷传话说皇上要斩了二夫人，大夫人就去找太子殿下求情，谁知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已经被下旨软禁在府中，夫人百般无奈，就跪在了皇宫殿外求皇上网开一面，可是皇上不为所动，夫人还在那儿跪着呢……”
兰陵听了，心里又是酸痛，又是惊讶，陷入迫不及待的想见她一面又不敢相见的矛盾之中。大敌当前，却有妻如此，他的心真的会向自己靠拢么？
“我来算算出路。”兰陵平静的说。
杨坚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颤动着，摇了摇头，“生死自有命数……”
“那么，有知天命之人相助，也是你的命数。”兰陵蹲在他腿前，眼睛一直望到他瞳孔深处，细腻的声音像一块丝绸，温柔的包裹住他的心，让他不自主的点了点头。
兰陵拍了拍他的膝盖，安慰道：“放心。”转而对身边的玉楼说，“将我的包袱拿来。”
这次兰陵特地带来了匕首、八卦时盘，纯铜的箭头和红绳。这次她没有用水，而是直接用匕首割破了手腕，让自己的鲜血洒在八卦时盘上，竖起红绳拴住的箭头，掐算了几次便闭起眼睛。
杨用双手插在袖子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周易奇门遁甲他也算是行家，但是这个女子的手法完全是有一种特别的力量在牵引，基于八卦却不似八卦。有那么一会儿，她的时间似乎停止了，她甚至不呼吸，只是闭着眼睛，似乎试图在接近什么，那么平静而沉寂，他甚至以为她已经死去了。
兰陵的眼睛渐渐睁开，身体失去力量，向后倒去，被杨廷接在怀里，杨坚听见响动，连忙摸索过来，鼻尖立即闻到一股血腥味，他惊慌的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杨坚，不用担心了，贵人已经到了……”她虚弱的说。
“贵人在何方？”杨用问时，兰陵已经昏了过去。杨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脸颊，脸上褪去了温度，瞳孔涌出浓重的墨色。
杨用蹲下来，眼睛盯着兰陵，声音阴沉的说：“老爷就不怕她算出来？”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临之？”他充满磁性的声音低沉着，“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杨用嘴角有了些笑意，他捋了捋胡须，意味深长的反复呢喃：“贵人来了……有意思。”
西阳公宇文温正在书房作画，书房的窗户敞开着，他美丽端庄的新婚夫人正坐在葡萄藤下的藤椅上读书。微风吹乱她的发，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将吹乱的鬓角掖回耳后，粉红的舌头轻轻舔过樱桃一样的嘴唇，顿如一阵风，吹皱他一池心水。
宇文温低头看画布上自己描绘的女子，忍不住失望，他画了千遍万遍，从她还是个小女孩儿画到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十几年寒暑，为何依然无法描绘出她一丝一缕的韵致？
藤架下的尉迟容嘉刚觉得有些乏了，便有一双厚实的手掌搭上了她的肩膀，为她轻轻的按摩起来。
“相公今日做了什么亏心事？”她任由他按，玩笑似的问。
宇文温笑道：“容儿作何如此冤枉为夫！”
“我的画像可画好了？”
“没有。”宇文温的声音里透出失落，“不管我怎么画都觉得没有容儿美，干脆等到容儿变成老太婆为夫再画好了。”
尉迟容嘉听了也不恼，只是轻轻的打了他的手掌一下，“只怕到时你连画笔都拿不稳了！”
此时，一个家丁进了院子，拜道：“禀老爷，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求见？”
“他说他是老爷在塞北认识的朋友。”
宇文温眉梢轻轻挑动，想了一下，拍了拍尉迟容嘉的手，道：“乏了就歇着，我出去看看。”见容嘉乖巧的点头才离去。
宇文温来到前厅，正看到拓跋徵站在厅堂正中，多年未见了，他们初遇时还都是乳臭未干的少年，现在拓跋徵站在他面前，已经不是那个咬着嘴唇将眼泪锁在眼眶里的脏小孩儿，而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汉了。
他虽然一身风尘仆仆，但是眉眼之间的执着让他立刻想到塞北之地，云中丘上，他伸出孩童纤细的手臂指着丘下的部民对他说“免征伐、养生息”的样子。
他想寻找一片乐土保护自己的部族免受征伐，而自己只想保护心爱的女人和家庭免受灾难，他们惊人的相似，又是那么的不同！
“宇文大哥！”
“拓跋老弟！”
两人抱在一起，用力的拍了拍彼此的后背才分开入座。
“许久不见，听闻大哥已经成婚了！真是恭喜恭喜！”拓跋徵笑道。
“老弟没来喝喜酒真是可惜啊！”
“这么说大哥的愿望也终于实现了。”
宇文温摇摇头，眼睛望向远处，道：“实没实现得等到满头白发时才会知晓。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比‘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更艰难。”他的眼中那么多的不安，那么多的惶恐，那么多的憧憬，那么多的期盼，混沌得揉和在一起，此时的拓跋徵还不懂他如此复杂的眼神，只是将这句话默默地记在心里。
“倒是你，拓跋老弟，部里怎么会有叛乱？”
拓跋徵面色微沉，“一言难尽。”
“拓跋部内乱，太子想从中赚取政绩，这才命我爹派人去拿你，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
拓跋徵了然一笑，“我明白你的立场，所以此地我也不宜久留。实不相瞒，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讨些佘哲草，不知大哥是否能应允？”
“佘哲草？你要这么名贵的草药干什么？”
“这……”拓跋徵不知当说不当说，他与宇文温是共过生死的交情，但是若是他与杨坚政见不合，不肯赠药岂不是糟糕！
宇文温心下思索一番，便感觉此事与朝廷中人必有关联，不然拓跋徵也不会如此犹豫。现在皇帝病重，性情也是捉摸不定，听说前几日还很得宠的小梁妃这几日却都没得到召见，病榻前只留李妃和韦大人，可是李妃的儿子——当朝太子竟然被软禁了！谁都说不清楚这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正所谓风雨欲来，还是明哲保身、不要卷入其中为好！
“拓跋老弟，我这回真的是帮不上忙，多留不便，请回吧！”
宇文温下了逐客令，拓跋徵也不好在说什么，但是这药却是必须到手。他起身拜别宇文温，转身走了出去，心下已经打定了主意。
宇文温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时，尉迟容嘉缓缓从内堂走出来，到了宇文温身边，宇文温轻柔的将她纳入怀中，不安的闭上双眼。尉迟容嘉美丽的眼睛却一直注视着拓跋徵离去的方向，似有深意。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15回 入住杨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