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游》笔砚斋

9、第九章、出走台州

　　天刚曚曚亮，云兮就已经起床，拿了个盛谷子的簸箕在院子里喂鸽子。晨风阵阵，竹影绰约，山谷暗香浮动，一个身影从竹林中出现。

　　云兮说：“你来得倒是早。”

　　那人一身绯绿色锦袍，面若冠玉，风采不俗。听了云兮冷冰冰的话语却是一点也不介意，笑答：“学生知道先生有早起的习惯，此时来访，方便说话，也不会打搅到先生。不知学生昨日和先生所提之事先生考虑如何？”

　　云兮犹豫了片刻说：“我闲散惯了，无意于出山为官。”

　　来人忙说：“先生何苦如此执着。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家师在时，常说先生不但为当世名流且智谋机变更胜于家师百倍，像先生这样的人，倘若不出仕一展才华岂不是可惜了！更何况如今晟朝政治腐朽，贪官污吏，民不聊生，前途一片黑暗。反观我大显有英主名臣良将，正是先生大展宏图的好机会。”

　　“段瑞。”云兮沉声说，“我和你师父都曾从师于卞英先生，算起来我是你的师叔。人各有志，北方鲜卑族虽强于晟朝，说到底还是外族，你可以投靠鲜卑大皇子做谋士，但是我……暂时不想出仕，你也不必多言。”

　　段瑞还想说，忽然看见一个梳着两条辫子，一身月白色暗花对襟褂子，扎着蔚蓝色围裙，脖子上挂着一个银项圈的小姑娘走过来。

　　“云先生。”玉垒问，“您有客人？”

　　云兮不说话，拿眼睛看段瑞。段瑞会意，便做了个揖告辞。

　　“玉垒，你给我带什么好吃的了？”云兮问。

　　玉垒收回诧异的目光，忙举起手里的食盒，笑道：“新出笼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外加小米粥和精致小菜！”说着就进屋把菜碟摆在桌上，“云先生，你别看这顿早饭简单，我可是天还没亮就起来做了！”

　　云兮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缺口处还冒着蒸汽，同一瞬间身体里升腾起一股浓浓暖意，“玉垒，你做的真好吃。这些年我到处漂泊流浪，都是风餐露宿，有上顿没下顿，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丰盛的早饭了！”

　　玉垒突然想起昨天回果园时碰到启星，他引用岳麓书院的学生们的可靠消息说，云兮出自没落贵族，曾祖辈曾封侯，但是到了云兮的父辈，家境衰败，入不敷出。云兮当家以后，便干脆变卖家产出外云游，先后拜名士为师，见识不凡，却屡屡拒绝考试为官。因为岳麓书院王院长十分欣赏他的为人和才华，便力邀他来书院讲学。谭玉垒一直觉得这种曾经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一旦穷苦潦倒，其实还不如普通人过得好，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掉毛的凤凰不如□□。

　　“那先生你多吃点儿！”玉垒把自己碗里的那份也推给云兮。

　　“玉垒……”云兮看着桌上满满一盆的包子笑了，“你该不会以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还吃不饱吧？”

　　玉垒尴尬的牵了牵嘴角，说：“那以后先生教我读书，我给先生做饭吧？”

　　“好啊！”云兮说，“除了医术，你还想学什么？”

　　玉垒歪着头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说：“小时候我爹也教过我和妹妹琴棋书画，可是我没什么天分，只有棋还下得凑合。我妹妹倒是学的样样皆通。后来我对自己的总结就是我的脑力不允许自己一心多用，我只安安心心学好医术就可以了，将来行走江湖还可以悬壶济世！”

　　眼前嗓音清脆、面容俏丽的女孩一脸的专注，云兮若有所思的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考虑事情这么长远。”

　　玉垒忙更正他，“先生我不小了，已经十五岁了。而且我总觉着人活一世，总要为自己做些打算；好也罢，坏也罢，总得做个选择才不辜负自己在这世上走过一遭儿。云先生，要是你，有机会让你去选择你会怎么做？”

　　云兮垂下眼睑，没有说话。窗外一对南飞过冬的燕子蹲在房檐上，相互梳理着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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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瑞穿过层层里弄，逶迤来到街角深处，阴影处背对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公子。”段瑞毕恭毕敬的做了个揖。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徐景然压低声音问。

　　“他似乎还有顾虑。”

　　徐景然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回去照直禀报就是。对了，你听说过岳麓派九弟子蒋方舟这个人么？”

　　段瑞摇摇头，“我没留心过江湖上的事。”

　　“哦……”徐景然点点头说,“我曾在段三娘的妓院见过他，这个人……怕是不简单，叫我们的暗桩注意一下。”

　　“是。”

　　“我今日起程回帝都，晏雨晴……吩咐段三娘照看好她。朝堂上最近怎么样？”徐景然说。

　　“自从上次三皇子带兵大败晟朝，使得我们显国得以脱离晟朝附属国的身份，他在朝上的声望越来越高。如今人人只知三皇子拓跋澄天的功劳，却不知道公子您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皇上如今称帝，看来三皇子高升太子只是个时间的问题了。”段瑞抬眼望了望他，试探性的问，“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徐景然微微冷笑，立刻明白了段瑞的弦外之音，“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跟在澄天身边，尽心尽力的为他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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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玉垒拎起师父给她列的单子，单子的下缘毫不夸张的从她的胸口一直垂到脚踝。看着列单上霍老头儿七扭八歪的蝇头小字，什么“两匹棉布，三坛酒，一袋面粉，一袋米……五斤白菜，三斤雄黄……呃……还有十斤生姜和三头大蒜？！”玉垒面部抽搐的肌肉终于从阵地战迅速发展到全线崩溃，怒吼一声：“师父啊，你是要把年货也一起办了吗？”

　　玉垒收起列单跳上马车，怪不得当初师父非要她和九师叔一起下山呢。玉垒后悔的一撇嘴：早知道说什么也不会放过那只黄鼠狼，抓他做个苦劳力也挺好的。这会儿这家伙指不定美成什么样呢，说不定等回去他还得得了便宜又卖乖，抱怨我甩开了他。此时脑海里又极配合的浮现了九师叔故作委屈的得意样，玉垒恨得牙都咬得吱嘎响。

　　“玉垒，琴已经修好了。你都要买什么？”云兮抱着他的樟木琴从琴行里出来，上了马车。玉垒挺不好意思的把列好的单子给他看，云兮看了只是笑：“看来还是个大工程，我们有得忙了！”

　　玉垒总是觉得云兮的笑有一种使人心平气和的力量。尽管身无长物，他仍保有贵公子的高雅气质，他没有蒋方舟亦或是徐景然那样英俊的相貌，却有着令人舒心的笑容。

　　等到云兮和玉垒喘着粗气把列单上最后一项的十斤生姜搬上马车时，日头已经偏西，玉垒掐着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抱怨道：“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的，弄这么多生姜干嘛？”

　　云兮温和一笑，玉垒揉揉肚子便就近挑了个小餐馆请云兮吃晚饭。菜上桌的同时，笑眯眯的蒋方舟带着包子脸的大师兄郭淮像掐准了时间似的出现。

　　“呀，玉垒，真巧啊！”蒋方舟皮笑肉不笑。
　　“……巧、是真巧，九、九师叔。”做贼心虚的某人是肉笑皮不笑。

　　包子脸大师兄十分同情的看着玉垒，用怜悯的眼神传达了一个信息——得罪九师叔，后果很严重。玉垒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坐在旁边的云兮可能也觉察出两人的气场不对，向蒋方舟点头示意，“在下云兮，是岳麓书院的乐理老师。想必您就是赫赫有名的蒋少侠吧!”

　　“不敢当。”蒋方舟随便的拱了拱拳，冷冷的瞥了一眼云兮，似笑非笑的说：“有劳云先生照顾小师侄一天，我的这个小师侄一向任性的很，不知道有没有给云先生添麻烦？”

　　“玉垒很好。”云兮敛去了笑容，简短的说。

　　谭玉垒总觉得九师叔的笑容不大对劲，也不知道自己放他鸽子这事到底让他有多生气。一直琢磨着以前玉林干了坏事是怎么低眉俯首，痛定思痛的。想的差不多了，也打好腹稿了，正要说话，蒋方舟突然说：“玉垒，你忘了么？掌门人还有事让咱们去办的。”

　　“呃……”谭玉垒想说我怎么不记得还有这么一件事的，看看蒋方舟暗藏杀机的桃花眼，只好顺着他说：“是啊，师叔，我——忘了。”

　　蒋方舟看看日头，好像挺着急的样子，“那快走吧，一会儿来不及了！啊……”他回头又说，“不好意思了，云先生，我和师侄先走一步。郭淮，照看云先生，待会儿把东西送回去。”

　　云兮要说话，蒋方舟拉着玉垒就走。玉垒只得回头冲云兮喊：“先生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去看先生。”

　　蒋方舟拉着玉垒出了餐馆，就抱着她上一匹马疾驰而去。和九师叔共乘一马，玉垒的感觉怪别扭的，终于忍不住问：“师叔，我们这是去干嘛啊？”

　　“不是说了吗！”蒋方舟一副诧异的嘴脸，“掌门人让我们去办些事！”

　　“啊？我是当事人我怎么不知道师公说过！”

　　“坐好了！”蒋方舟避而不答，“我们要尽快出城，三天天之内赶到台州！”

　　“台州离这里少说有五六天天的路程呢！”玉垒叫道。

　　“所以才要尽快赶路呢。”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要不想灌得满肚子风晚上肚子疼就少说话！”

　　喂喂喂喂！玉垒心说，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被带走算不算是被诱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