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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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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理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挣扎了半晌,终于决定下床出去上厕所。
眼下是和城最热的时候,屋顶的电风扇力不从心地搅和着一团热气,白小理睡了一脖子汗,迷迷瞪瞪就光脚往厕所跑,也没在意为什么凌晨一点的客厅竟然还敞亮着灯。等到她纾解完毕,神智也回了七七八八,再拖着脚往回挪时,终于发现了家里哪里不对。
简直太不对了,白小理傻愣愣地站在客厅与自己的父母对视了好几秒,这才把视线重新移向沙发上缩着的另一个人,接着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一个皱巴巴的小男孩。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回望向她,一双眼睛灰沉沉的,存在感轻薄得像一团空气。扑面而来的陌生感让白小理头脑发懵,正要气势汹汹发问这是谁,父亲缓缓开口了。
“小理啊,这个小弟弟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以后要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父亲用商量般的语气叮咛着,也由不得白小理拒绝。小孩子天生的占有欲作祟,白小理下意识就想说不,可是那个小孩正一动不动盯着她,头顶那么亮的白炽灯都照不进他的眼仁。于是她定定与他对视几秒,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只穿了一件背心和三角内裤,于是小脸一烧,二话不说冲回自己的房间把门摔得震天响。
她坐在床边发愣,客厅里是母亲不满的碎碎念。可是她还在羞恼着,气愤一个不打招呼就进家门的男生看到了她衣冠不整的样子。那是一个懵懂知羞的年纪,白小理已经稍稍懂得男女有别,就连上下学也不会轻易跟同路的男生说话。只是她尚未意识到,她眼下所纠结的事情放在漫漫余生中是有多么微不足道,不知道方才那眼短暂的对视究竟是什么样的意义,或许萍水相逢,又或许命运自此纠葛,再也难舍难分。
彼时傅白理8岁,傅白景4岁。8岁的傅白理因为那晚不小心露了小内裤而懊恼着,对陌生来客不理不睬了好几天。而4岁的傅白景则模糊地感知到,这个家里的姐姐,不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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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白景的出现纯属意外。在这之后这个瘦骨嶙峋的小男孩便住在了傅家,时间一长,各种各样的揣测便传了出来。其中流传最广的,是说这孩子实际上是傅家这两口子谁的私生子,藏不住了,不得已带回家摊牌。这种说法充满恶意,却十分符合大众所期待的狗血程度。即使傅家夫妇到处跟人解释,听者依旧一副保留态度,面上信以为真,转过身又冷笑一声:编得真好听。
然而事实确实没有这么狗血,相反,这是一个充满人情味的故事。
那天傅教授带着自己的学生刚做完一组实验,回家时已是凌晨。教师住宅区与校区毗邻,傅教授穿过校园回家,冷不丁发现家属院的铁门门口蹲着一个孤零零的小男孩,不哭不闹,只抬着双疲惫的大眼睛瞅他。傅教授吓得不轻,问他是哪家的也不说话,旋即认定他在等人。
傅教授心善,陪着小男孩等了半天,可是最终也没等到半个跑来认领的大人。小孩蹲着的地方头上刚好有盏巨大的碗口灯,灯光刺眼,蛾子绕成一团挤在灯罩下,不时碰出点声响来。仲夏的和城又潮又闷,蚊子又毒,瘦小的人被咬了几十个包,腿上几个已经抠出了血,肿得跟小拳头一般大。傅教授看着挺不忍心,于是万般无奈去了派出所。
可是值班的警察也表示无能为力。那时没有遍地的摄像头,男孩的家人根本无处可寻。傅教授看着简陋的派出所除了一把扇子和一张行军床,只好做了登记将小孩子领回家,寻思着至少洗个澡,再给那些肿块抹点清凉油。好在傅家的女主人姜元也是个善人,听了经过二话不说就把孩子让进家,又是洗澡又是换衣服。本来两口子打算在派出所那面有了线索之后再将小孩子送回父母,结果一连两周毫无消息,傅家夫妇这才后知后觉,这孩子并非走失,而是被亲生父母故意丢在那的。
所以两周了,这孩子问什么都不说,沉郁得仿佛是个被生活放弃的哑巴。他不哭不闹,除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剩下时间只是安静地坐在沙发一角,沉默的双眼迟缓地随屋子里的人来来去去。傅家夫妇看他这样心也彻底软了下来,于是考虑了几天,最终决定将这个孩子当自己的儿子养。然而那时还没想好名字,就先化用了亲闺女的名字,开始唤他傅小白。等傅小白上了小学该取个正式的学名时,便将他的名字与自家女儿的姓名凑成一对,取一个景字。他们希望他今后的人生能长长久久顺遂下去,不再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