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者行路》九恪

21、三十年前的旧信 21

　　调停会那群疯子，向来舍得在装备上花钱如流水。装备部的技术宅们一掷千金，网罗了从军方到民间的各式武器。他们时常假想，时空游质造成世界范围内的感染时，只有像英国这样的岛屿才是地球上最后一片净土。让人不由得怀疑，他们的这种幻想是受了《瘟｜疫｜公｜司》的启发。

　　数以万计的感染体爬上海岸线，就像黑压压的一线乌云，战争一触即发。那时的情况就会像诺曼底登陆的重演，只不过攻守方调换了。狭长的英吉利海峡成为了阻挡infection向前狂奔的唯一屏障。

　　为了应对这种末日，调停会的武器库里存放着大量的冲｜锋｜枪、火箭炮、海受体舰空导｜弹等等打击装备。必要时，百代们还掌握了MoD（国防部）手里超过200枚核｜弹头的发射秘钥。如果不是装备部做过力学分析，要想炸沉大陆，英国这座无遮无依的小岛铁定第一个被淹没。调停会有很大的可能将采纳装备部的提案，通过炸毁感染严重的大陆架，来获得自保。

　　但在武器上花的预算太多，导致其他各方各面，调停会显得十分寒酸。就拿配车来说，英国调停者的统一标配是Dacia：来自罗马尼亚小众到不能再小众的车型。调停会采购它，只因为它价格便宜，性能又凑和得过去。

　　每次坐在咖啡店前，看到调停会的小蓝车从面前嘟嘟嘟跑过，赫希就会生出一种脱力感。她默默把脸转到一边，装作不认识这些家伙。心里想着，自己这种身价的人，怎么会认识这么一群穷困潦倒的疯子呢？实在是太掉价了。

　　但凡要点脸面的调停者，都宁愿开自己的车去执行任务。法拉利、宾利、迈巴赫，比比皆是，最次的也是Jaguar XE那种级别的。赫希咽下咖啡，没想到这年头，打工的都比老板要赚钱，同事们的经济实力真是不容小觑。而调停会也巴不得赫希他们开自己的车，还不用补贴油钱和保险。

　　但现在，调停会穷鬼的阴影又再次出现了。

　　“看得出来，你们英国调停会的薪资水平不高。”苏辰如实评价。

　　“…”赫希一晚上和对方呛声，此刻终于败下阵来。她无言以对，没想到最后竟是调停会的同伴们，把她苦苦支撑的逼格给摔得粉碎。

　　“你想笑就笑吧，关于我们穷这一点，我一句话都不想反驳。”赫希恨恨地说，“但你笑完，就该轮到我笑了。”

　　苏辰收敛了笑意，点点头：“你说得没错，你和他们是同一阵营的，就算染指了这个秘密，他们也不会把你怎样。但我要是被抓了，有十张嘴我也狡辩不清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我的余生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得蹲在监狱里打牌，要么就得和上帝打牌。”

　　虽然之前，他在别墅外的一辆车上做了手脚，让车子抛锚了。威尔斯教授也如他所料，选择开车把学生送到最近的地铁站。但教授绝对想不到，苏辰在车的后备箱里，还安装了一份小型炸｜弹。

　　苏辰提前给地铁的安防打了匿名电话，告知有人会携带爆｜破物质进行袭击。警卫已经严阵部署下去，照苏辰的估计，威尔斯教授一出现在地铁站，就会被警方团团围住，至少会被扣留一个晚上。当然，教授的安全不必担心，政府自然会出手保全他这个物理学家。而调停会的注意，也会被吸引到那边去。

　　但没想到，英国的IMO反应还挺快。他们马上明白这是一个调虎离山之计，打匿名电话举报的黑手，人就藏在别墅，于是便派执行员赶来回收秘密。

　　说到底，苏辰想，还是他给赫希讲故事花了太长时间。赫希的反应太有趣，自己说一句她就会接一句，两人的思维处在同样跳跃的频道上。就像两只疯兔在地上挖洞，不知道下次，他们会从哪个洞里钻出来。也许两只野兔会撞在一起呢？

　　不知不觉，苏辰就说了太多。但现在还不能离开赫希，他必须拿走信的内容。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调停会来得晚了一步。但待会，我就会把信和资料交给我的同伴。”赫希双手抱拳，“关于你的身份和目的，很抱歉，我也不会隐瞒。”

　　“所以我这不是求你帮我说句好话嘛。看在我们今晚的交情上。”苏辰心不在焉地说着，倒也没几分着急。

　　“哼哼。这时候想起我来了？没门！”赫希轻笑一声，像个糯米团似的把自己陷进沙发里，伸了个懒腰，“实话告诉你，现在我没把你给铐了，亲手将你扭送到我同伴面前，都已经是看在我俩刚才共同打怪的革命友谊上了。”

　　“真是不讲情面的女人。你这么说，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赫希翘起了腿，在沙发上安然坐着，就像在自家客厅一样闲适。

　　她顺口说：“友情提示，以我对调停会行事风格的了解，你最多还有45秒逃跑的时间。”

　　“但看起来我无处可逃啊。四台车，包围了别墅的四个方向。每辆车上各两个人，驾驶座没有熄火，副驾驶的人已经打开了车门。”苏辰举起双手，表示投降，“真是训练有素的围剿手法。一半的人留在原地待命，来保证团队的机动性。就算我能够逃到别墅外，只靠双腿，又怎么能跑得过随时启动的车子呢？”

　　“还有30秒。”看着灯光下的男人，赫希继续说，“现在他们手里的子弹已经上膛了，声音听起来像是蝮蛇之吻，一种匕首麻｜醉｜枪。它是冷兵器与火器完美的结合，近可搏斗，远可射击。一般的调停者会配有两发麻醉弹，十米范围内可以穿透任何护甲，就算你有猛犸象般的厚脂也没辙。中弹目标会瞬间倒地，感觉自己全身酥麻，血液凝固，如同被剧毒的蝮蛇亲吻了灵魂。”

　　“我知道，所以它才叫蝮蛇之吻，听起来有点浪漫，又有点禁｜断的恶心。”苏辰点点头，“据我所知，麻醉弹里一般会配有两种药剂。B型药剂30秒内见效，中弹目标将会沉睡90～120分钟，之后自然苏醒。而A型则是速效剂，子弹命中后，10秒内麻醉就会制动。如果3分钟内没有注射解药的话，中弹目标将立刻死亡。”

　　“我猜他们不会手下留情送你两发B，保底肯定一发A。所以…”赫希摆摆手，像是挥手诀别，“Good luck！希望你死相不要太难看。”

　　“我也希望自己能够好运。”苏辰也比了个再见的手势，向楼上跑去。

　　一楼全都笼罩在探照灯的照射下，在光明的地方，他就是个移动的枪靶子，根本没有胜算。苏辰只能躲向黑暗，寻求一击制敌的机会。

　　“对了。”在楼梯上，他突然转头说，“能最后麻烦你一件事么？”

　　“说吧，但我不一定满足。”

　　苏辰拍了拍扶梯，假意提醒：“在碰到你之前，我把Ann关在了二楼卧室的笼子里。如果我真被你同伴抓了，记得去把猫放出来。别让人家女孩子在黑暗里呆太久。”

　　“等下，所以在地下室楼梯那儿，我在黑暗中擦肩而过的人，是你？”赫希突然想起，那时她确实感觉到了陌生的气息。

　　可真是让人想不通，苏辰为什么要离开呢？他其实早就等在地下室了。如果他不离开，赫希就完全没机会接触到电脑里传来的东西。而苏辰，也早就能带着那封信的秘密，在夜色下安全脱身了。

　　他转身上楼的原因只有一个，苏辰去找猫了。虽然他嘴上没说，但还是默默把一条小生命记挂在了心底。而Ann要是没被他关住，没准也会让金属巨怪给踩成猫酱，明早教授就可以一边哭，一边把猫猫酱涂到全麦吐司上配着吃了。

　　一切阴差阳错，就像蝴蝶扇动了翅膀，结果都不一样了。

　　夜雨初歇，云层散去。弯月从头顶的黑云中露出一角，月光像霜一样结在湿润的木地板上。苏辰看着月光下的女孩，神情从怀疑到醒悟、最后变成坚定，看样子她已经独自脑补完了时间线，完成了自我攻略。

　　赫希突然发现，面前的这个小偷还不算一无是处，他的形象突然有那么一点点高大起来。苏辰从一个骗子，变成了有修饰定语的“好心的骗子”。

　　“我不喜欢欠人东西。”赫希想明白了，站起身来，“既然你舍弃了自己追求的秘密，救了Ann一命，那我也还你一命。”

　　苏辰无声笑笑，在心里打了个响指，计划通，人果然上钩了。

　　从破碎的落地窗口，穿着黑色机动服的调停者鱼贯而入。他们手中握着7.66mm的枪管，发射方式设置为了联动式。这种匕首枪拥有40N的板机力，远超普通枪械，因此对枪手的要求极高。从握枪的姿势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确是历经百战的猎手。

　　一位执行员被派去查看地下室的情况。检查完毕，他汇报说：“地下发现了non-life的残骸，已经失活。看样子在我们抵达之前，已经有人把它处决掉了。”

　　“而我们要的东西，很有可能已经被先闯入的人带走了。”领头的队长沉思说，“但时间没过去多久。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已经被我们封锁，他无路可退。那人一定还在这，在这栋别墅里，就在…楼上。”

　　天花板上应时地响起了动静。队长使了个眼色：“派两个人上去，把对方逼下来。”

　　两名执行员俯下腰，手中的武器切换了模式，换做匕首出刃。黑暗中他们没办法使用麻醉弹瞄准，只能靠近身搏斗取胜。敌人不知蹲在哪个角落，正伺机发动攻击。

　　他们沿着墙壁行走。就在探照灯光芒消失的那一刻，从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里，一个黑影踏上墙壁，凌空几步，发出一记凌厉的膝踢，向执行员头部击打而来！

　　执行员下意识地用匕首挡在眼前，刀尖向前一送，割向那人的小腿。匕首的锋芒就像蓝宝石般泠冽，闪过黑影的眼睛。但那人反应极快，双手撑在扶梯上，反身一转，就跃至更高处，几乎瞬间来到了执行者的正上方。黑影趁势，用自己坚硬的靴底向下劈来，如同一柄利斧斩开水幕的气势。

　　要是被那种力道击中，非晕即残，执行员下意识地后跳。但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背后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女孩从转角处的楼梯口往下跳，落到下一层的扶手上。赫希就像只蝙蝠一样，在梯手上不断滑行。她脚尖轻斜，腾空立住，配合苏辰同时直起了脊背，从扶手上跳起。

　　前后形成了夹击，一个执行员被苏辰踩住头，一脚踢晕在水磨石做的扶手上。另一个被赫希踢向了墙侧，人翻滚着撞到墙边。

　　但那人没有立即晕过去。他躺在楼梯上，用手指将保险扳向左侧，红点闪过赫希的肩膀。在他即将按下扳机的那一刻，苏辰转手夺过麻｜醉｜枪。

　　“我说，你力道用得也太小心了吧？真对你同伴下不去手？”苏辰另一只手捂住执行员的嘴巴，重新捧起那人的脑袋，用枪托将人砸晕。

　　“要是下手太重，把他们摔成脑震荡，我很难做人的。”赫希耸耸肩，“我只答应救你一命，可没说要做你的的共犯。”

　　“为什么我觉得离你成为我的共犯那一刻，时间不会太远呢？”苏辰摸摸鼻子。

　　“你说什么？”

　　“…没什么。”

　　赫希打开蝮蛇之吻，拿出子弹闻了闻：“一A一Ｂ。我在楼上用麻醉弹瞄准，你负责把人引到这边来。”

　　苏辰举手：“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不是你去引人呢？”

　　“废话，因为我不想被他们看到脸。”赫希把两枪中的B弹取出，装入枪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