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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反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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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秦佑之便将从狗洞中扒出的纸条拿给游氏。
游氏看了丫鬟所书,道:“看来那孟泽确实没做戏。他和秦连生关系好,他没必要连他都瞒。”
遂又沉思片刻,衡量一番,继续道:“那丫鬟是个不错的,消息送得及时,待有机会,就满足她所求。”
“那……剩下的银子?”秦佑之实在不想将这烫手山芋揣怀里了。
“明后天你就送去吧。”游氏说完便挥挥手让他下去。她可还没用朝食呢,饿得慌。
……
夜风萧瑟,月色晦暗,秦佑之提了盏烛火幽幽的红灯笼。随手捡了根木棍,拨开路上挡路的杂草瓦砾,着急忙慌地赶路。
眼见着清风寨旧址近了,小心四处张望着有无人烟踪迹。还特意将灯笼上的黑色纱布放下了些,避免引入注意。
秦佑之按照约定,寻入清风寨旧址厨房,将银票换成的50两散碎银子,埋进灶间。
刚挖了个坑放进银子,便听见后面有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一只黑猫,睁着绿油油的眼睛跑远了。
秦佑之被唬了一跳,心中七上八下道:下回我可再也不来干这种苦活了,谁想的主意让谁来。
不过现下抱怨也无甚用处,只得继续手上动作,将泥土、灶灰埋上。
“二叔,埋好了吗?”秦连生的声音在秦佑之身后响起,声线温和,像在闲话家常。
秦佑之下意识便答:“埋……”好了,这二字还未说出,突然脑中咯噔一声,想起自己如今是在清风寨,不是秦家。
惊恐回头,借着灯笼昏暗的光,便看见站在厨房门口,被幽幽烛火映得像纸片一样的秦连生,还有他身旁身着深绿色官服的孟泽。
秦佑之咽了口唾沫,心怀侥幸道:“哪有?连生,你看错了。”
“那二叔,是专门来欣赏月光的?”秦连生闻言一笑,抬头看着已躲入云层,难觅其踪的月亮,问。
门外突然有火光亮起,秦佑之下意识眯了眼,便看见四五个捕快带着一个壮汉过来,那壮汉正是当初与自己交易的“土匪”王旌。
“完了!”看见王旌,秦佑之便知事情已经败露,吓瘫在地上。
……
“那秦佑之,昨夜真被逮着了?”秦嬷嬷满脸喜气边摆着饭食,边问。
秦连生用筷子夹了一著到碗里,道:“是。昨夜你少爷我和孟大人一块儿去的。”
“那便好!那便好!老天保佑!”秦嬷嬷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秦连生看秦嬷嬷拜得一副实诚模样,笑着问:“人是我们抓的,嬷嬷拜老天做甚?不如拜拜少爷我或者孟大人。”
说完,还理理衣袖,故做出一副要受拜的模样。
“呸呸呸,别胡说。”秦嬷嬷连忙道,还不住向老天告罪:“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佛祖老君孔夫子满天神佛请勿怪罪。”
“这小老太太信得还挺多!够周全!”秦连生心中暗叹着,用起膳食。
秦嬷嬷终于将各家神仙都拜完了。看秦连生吃得欢快,露出欣慰笑容,又夹了些菜到秦连生碗里,道:“我刚才向神仙们许下愿了,希望这次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把老秦家一家全逮住了!定能灵验。”
秦连生实不愿打击秦嬷嬷的积极性,只咽下口中食物,喝了口汤,道:“但愿吧。”
……
老秦家,游氏已得了消息,拄着拐杖,让丫鬟扶着,紧赶慢赶往大门走。
“母亲!”游氏正要让丫鬟打开大门出去,就听见秦柏之急切地唤自己。
转身一看,就见着秦柏之急冲冲赶来,也不管地上雾水湿冷,直愣愣跪下。
一张还算端正的脸上涕泪横流,哪里还见得着平时“秀才老爷”的做作模样?
“柏儿?”游氏本以为秦柏之只是惊慌,想安抚秦柏之,便探出皱纹密布的手,去摸他刻意靠拢低垂的头。
但又忽的想到了什么,猜到秦柏之的意图,有些不可置信,带着犹疑问:“你这是……要阻止我去救你的哥哥?”
秦柏之并未直接回答,只问:“二哥已经被他们抓了现行,母亲打算如何救?”
闻言,游氏顿时明悟秦柏之言下之意就是不救,不禁质问:“如何救?意思是一时想不着法子就不要救了?就不管了?”
秦柏之垂头静默不答。见秦柏之如此模样,游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仰面望天,心中戚戚。
游氏虽平素向来嫌弃自己这个大儿子办事愚钝,但是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也是真心疼爱的。
此时却见自己的小儿子对嫡亲兄长见死不救,心中既悲且痛,哀呼:“他是你的亲生哥哥,你如此作态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游氏将拐杖敲得笃笃作响,一张老脸上泪水涟涟,气得用手胡乱拍打着秦柏之。
丫鬟见状不妙,早早地躲进角落里,做壁上观,生怕主家注意到自己。
游氏将秦柏之素来收拾得齐整的衣袍、发髻打得凌乱。秦柏之跪在地上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任由打骂。
打得累了,游氏停下动作,惨然一笑,问:“你是为了你的名声,对吗?”
“母亲,您得为我想想,我就快要府试了。”秦柏之顶着一张三四十岁中年男人的脸,却故意做出一副小儿模样,用手去扯游氏的衣角。
游氏将秦柏之的手拂开,硬着脸,道:“他是我儿子,当弟弟的不救,当娘的救!我豁出去这张老脸,去给秦连生下跪,去给孙氏下跪!”
“呵!当今圣上以孝治国,我倒要看看,她们敢不敢受我这一跪?”游氏冷笑着说完,就招呼着旁边瑟瑟发抖的丫鬟去开门。
秦柏之仍跪着,背对着游氏,厉声道:“母亲!您别忘了!刺杀秦连生的计划,您老也是参与了的!您如此去,是想自投罗网吗?!”
丫鬟听此秘闻,吓得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哪还敢去开门?
游氏头也不回,几丝花白的头发迎风飘舞:“那又如何?我虽是继室,但也是正儿八经八抬大轿进了秦家门的,他们还敢拿我下狱吗?孝道二字还讲不讲了?”
“是。他们或许会迫于孝道不敢拿您怎么样,但您落一个不慈的名声却是板上钉钉。如此,即使我过了科考,以后如何为官?”
讲到此,秦柏之还思虑到了另一种更坏的可能,仰头闭目,咬牙道:“搞不好,我也会被牵扯进来。身上现有的功名都会被革了去!”
游氏的腰佝偻下来,带着几分语重心长道:“柏儿,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母子三人共同所谋。而且你当知道,他是你哥哥,你不应该只顾着自己的青云路。
我如今去,用我这嫡母身份压一压,你二哥起码可以少判几年。就算我们被牵扯进去了,也算是分担,总不至于一家人彻底离了心。”
秦柏之似毫不为所动,仍哭诉自己不易。
见秦柏之毫无悔意,游氏握紧拐杖,继续道:“总之今日,我去定了!”
说完,也不叫丫鬟了,自己伸手去开门。
秦柏之见今日是劝不住游氏了,也不再假装母慈子孝,从地上站起来,冷笑道:“母亲不会当真以为,今日您出得去吧?”
“你做了什么?”游氏使劲拉门都没拉开,才发现门竟然从外面锁住了。门缝里瞧见个人影,正是秦柏之身边的长随。
秦柏之轻轻将身上粘上的泥土拂了去,顶着那张和蔼可亲的书生脸靠近游氏,咧嘴一笑,温声道:“我不过是帮着母亲,做个理智些的决定罢了。”
说完挥手,让一个壮实婆子过来将游氏拉回房。
游氏哪里肯依?呼喊着她信任的几个下人的名字,却无人应声。
此时,她才明白,她在老秦家几十年的“权威”,早被人无声无息的架空了。
游氏被人架着,因为挣扎,钗发皆乱,也没再顾着体面,放声大骂:“孽畜!孽畜!”
刚扶着游氏的小丫鬟仍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生怕牵连到自己。
秦柏之整理完头发,睨了一眼,冷声道:“容我换身衣服就去牢里。至于这丫头,灌点哑药,卖了吧。”
“三老爷!”丫鬟扑过去求饶,秦柏之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
县衙大牢内散发着一股子腥臭味,秦佑之坐在满是腐败稻草的地上,用力撕扯着烧鸡肉,吃得满嘴流油。
秦柏之嫌弃地看着秦佑之邋遢的模样,厌恶地移开目光。要不是有话要说,他才不来这个鬼地方。
“三弟,你是不知道,从被抓进来,我就没睡过好觉。吃得也不好。饭菜清汤寡水的。”因嘴里还嚼着肉,秦佑之说得含糊不清。
秦柏之敷衍地安慰:“二哥受苦了。”
“怎么只有你一人?”秦佑之突然意识到不对,问:“娘呢?她没来?”
秦柏之假装着忧心道:“娘她知道你被抓进来,心里着急,就急病了。”微垂了头,加了一句:“卧床不起……”
“那……”秦佑之闻言忙丢下啃了一半的鸡骨头。站起身,扒着牢房,问:“那我怎么办?”
“你可不能不管我!”秦佑之还是晓得的,他这个弟弟,向来是个面软心狠、冷心冷肺的。
秦柏之拿起折扇有节奏的敲击着手掌,道:“二哥,你我是亲兄弟,我怎么可能不管你呢?只是……如今母亲病了需要照顾,我实在脱不开身。”
听了这话,秦佑之哪里还镇定得起来?
想到自己可能就这样被丢到牢里无人理会,面上露出些狰狞之色道:“我不管那些!如果你敢不管我,我就像孟泽告发你!
你还想考举人?看你到时候秀才功名保得住不?!”
“呵!告发我?”秦柏之握紧纸扇,冷笑一声。一张白面脸上撕去伪善面皮,露出阴翳。一双三角眼,眸色深黑,靠近秦佑之。
秦佑之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下意识后退一步,踩到一块鸡骨头,差点滑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