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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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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着他回到住处的那段路,孤独就像变成了大海,喧嚣不息。
夏迟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好像有的人天生就该在一起,似乎这世间只有他们彼此。
那少年未曾拒绝他。
雪花纷纷扬扬,有变大的趋势。夏迟第一次推轮椅,但感觉不算难推,轮子踩过新雪,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夏迟觉得自己像做贼,好像并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就偷走了一样珍贵的宝贝。
有风刮了过来,夏迟感觉少年穿的实在单薄,便把外套脱下来披着,抬起手,主动为他去挡住另一半的冷。
那个男孩再不言语,始终沉默着。
他们披着风雪,迎着月光,慢慢走进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等夏迟把人带到楼下,让他们彼此都有些尴尬的事发生了。夏迟住在五楼,而这里的居民楼不是公寓,没有电梯可以搭乘。
夏迟低下头,发现那少年也正抬起头看他,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半张脸隐没在围巾里,大约是刚才冲撞的缘故,围巾有些松散,歪歪扭扭的挂在他的脖子上。
就和他的腿一样,歪歪扭扭。夏迟只敢用余光去扫视它们,毫无姿态美感可言。
只有唯一的方法。
他们没有人说话,像是彼此沉默的默许了。
大概是因为已经有过摔在一起的零距离,夏迟并没有太多的负担。他乖乖走到轮椅前蹲下身,露出英挺宽阔的脊背。
“上来,我背你,我一会再下来把你轮椅拿上去”,夏迟想了想,他的体重别说背着爬个五楼,他来回上下三次估计都不觉得费事“你放心,摔不到的。”
身后没什么动静,停顿了两秒,那少年轻笑一声“往后靠一点,不然我抱不到你。”
夏迟转头看了一眼,男孩子表情称得上灿烂,只是有了路灯的照射,又比他想象中纯净的多。
他微微抬起手臂,夏迟这才能真正看得清他的双手,缩成了两个球形,五指全部在手心中蜷着,有指头怪异的从手心中翘了半根出来,就好像多长的一个异端,有些人天生六指,第六个指头就是没有骨头的那种柔软。又或者是学校门口摆摊的小吃,那种没有破壳的小鸡,从蛋中钻出一半的躯体在锅炉上烤着,那瘦弱又残破的样子。夏迟分明知道面前的这两只手并不是那样,但仍然止不住联想。
他感觉到了一股生理性的恶心。
但是,但是,夏迟转回头想,算了。
他往后靠了靠,后背贴在了那两双歪斜的腿上,夏迟一直没敢去看那两条腿,只知道细的很不正常。但是一阵凸起隔着羽绒服让他感受到了冷,夏迟还是少年,但并不笨,并不是没来由的怜悯。
你过的很辛苦吧,他这样想。
身后慢慢有了响动,他该是动的辛苦,那感受就像有人在身后挠痒一样。夏迟蹲了好一会儿,腿都有点麻了,那两只肉团子一样的小手还没搭上来。夏迟反手一摸,抓到了那两只虚软的手臂,往肩膀上一拽,直接拉到了后背上。
“哎呦”,背上的人轻呼了一声,像是有些不满夏迟的莽撞,但很快的,夏迟就听到了一声轻笑,像是山间奔流的清泉。
他捞过那两条细腿,站了起来,感觉手中似乎并没有捏着另一个人的小腿,而是握着两团棉花。背后的人轻轻伏在他的肩头,在这个过程中不断的喘息着,呼吸由重到轻,这让夏迟有些慌乱,赶忙问道“你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我低血压”,悦耳的声音配合着呼吸洒在夏迟脖颈间的皮肤上,他觉得那里温热一片,比盛夏还热“有点头晕。”
“要不要休息一下?”夏迟还不是很懂“我怎么觉得你心跳好快。”
“不用”,关心被婉拒“我只是有一点不习惯。”
夏迟以为是不习惯视线升高,过了很久他才明白,谢吻冬不习惯的,只是忽然有人对他温柔。
脚踩在台阶上,原本速度可以很快,但夏迟怕走快了人再有哪不舒服,只得慢慢往上。这静谧的时刻,暧昧又开始快速的上升。
“你叫什么呀?”身后的人主动询问,声音轻轻,是为了打破这层莫名的尴尬。
“夏迟”,夏迟快速答道“我出生在夏天,但那一年还是很冷,所以叫夏迟了,迟到的迟。”
“什么事情都要往好的地方想嘛,也许夏天迟到是为了遇到更好的事和人”,夏迟安静的听着,但心里不以为意,只觉得这个人还挺浪漫的。
“我叫谢吻冬”,他轻声笑“亲吻的吻,冬天的冬。我呢,也是按照季节取的名字。”
“我妈妈说,因为我出生在冬季,所以她爱上冬季,就叫吻冬了。希望我就算经历严寒,也可以像是活在春天。”
“挺浪漫的”,夏迟心想。
那为什么还说不要你。
身强力壮的少年把人背上去倒是不费劲,又下楼把轮椅扛上来,一来一回,倒是出了一身的汗。
“哎,你怎么回事!”夏迟刚进门就吓了一跳,出来的时候把谢吻冬放在沙发上,一回来就看到他已经躺在了地上,肢体还在不规律的震颤着。谢吻冬穿着帆布板鞋,异常干净但似乎很不合脚,松松垮垮的就像要掉下来一样,夏迟几乎能看到他光洁的脚丫,接着就是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夏迟这才发现,这个被他意外捡回来的“车祸被害人”,更应该去的地方是医院。
“上医院去,我给你打120”,夏迟根本不敢碰人,只得任由他在地上抽搐,翻身去找手机“这怎么办啊!”
“不用…别打,别打”,谢吻冬的额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肢体不断加剧的抽搐中,他呜咽道“一会就好了,别打…不用管我,我没有钱呀,没有钱去。”
谢吻冬的身体是夏迟有生以来见到的第一具真实的男性,也是第一具和普通人有这样大的区别,伤痕累累的病态身体。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有了这个机会,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病人就该被照顾,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其他的事。
当那股尴尬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夏迟立刻明白那是什么了。谢吻冬的身躯随着失禁也逐渐安静下来,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夏迟抢先开了口“地上太脏了,我帮你洗个澡吧,换我的衣服,其他的事咱们再说!”
他托着少年单薄的上身,此刻的样子,居然是虚虚的拥住了他。
谢吻冬被夏迟拥在怀里,只在此刻,无端生出一股他感受不到的温热。睫毛轻颤,他悠悠抬起了头“夏迟,你不害怕我吗?”
“怕什么,你会讹我吗?”夏迟笑了一声,带着少年不惧天高路远的雄心壮志与爽朗“都是男生,你是怕我吗?”
这句反问,其实他心虚得很。
对于谢吻冬而言,或许他只是阴差阳错或者萍水相逢。但对他来说,夏迟分明知道,他的人生当中,某些情感选择已经被悄然改变了。
谢吻冬微微歪了歪头,把脑袋靠在了夏迟环抱住他的手臂上,眯着眼轻轻笑了一声。
无论如何,暧昧逼迫着春天到来了。
夏迟仿佛无师自通,他托着谢吻冬的脖子让他慢慢坐起,先整个人靠在自己怀里,再把他拖到沙发上去。其实夏迟抱他完全不费劲,之所以会用拖动的方式,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谢吻冬的下半身。
瘫软,无力,灯光下畸形的格外明显。夏迟觉得像两条大的肉虫,或者是放大版的蚁后,只有皮是真的,但它们并不属于谢吻冬。
谢吻冬像是习惯了这一切,并不在意是被怎样的方法移动。但夏迟显然还是温柔的,他把人拖到沙发上,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谢吻冬的腿脚,但贴心的拿了枕头和洗好的一摞衣服,把谢吻冬的上身固定住,能让他好好的靠在沙发里,不至于再跌落下来。
两只瘫软的小手,被夏迟放在了衣服堆上。谢吻冬微微抬了抬手臂,手掌就随着他的动作甩了甩,圈向掌心的指头却纹丝不动,像在使劲攥住什么东西“放太高了,酸来着”,他眨眨眼,笑起来颊边有一对酒窝“不能倒啦,我很省事的。”
夏迟觉得可爱,但他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