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不在人间》水弘雨非

8、第 8 章

　　见她眼眶微红，栋赶紧过来环住了她：“我不是那个意思……哎，我这是气自己！是我太没用了，才会让你这么辛苦。但孩子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啊，你真舍得不要他吗？”

　　云没回答，但心里确实很犹豫。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之前哪怕是在同居阶段，她和栋也都是各自开销的，水电房租都是栋在出，她并没有感受到来自于生活的真正压力。

　　但婚后栋把工资卡交给了她，她才发现栋的工资真的低到了自己意想不到的地步。她甚至无法想像，以前栋到底是怎么分配这些钱的。她怎么就没发现他穷到这般田地呢？

　　然而婚已经结了，他们已是合法夫妻。夫妻的财产本就是共有的，她的工资化作日常开销也合情合理，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云并不介意这些。只是原本用来买漂亮衣服的份额调整成了水电家用而已，她觉得自己可以接受。

　　但……生孩子？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她的同事也有不少已婚的，日常聊天时，她也多少知道些奶粉和尿布的价格，海淘和转运的艰辛。那可不是她日常少买几件衣服，放弃几管口红就能填补得上的大窟窿。

　　但真要放弃掉这个孩子，她又实在有些舍不得。母性是个很微妙的东西，明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云却觉得自己确实已经拥有了这个孩子——活生生的，她和栋爱情的结晶。

　　何女士和老刘对她怀孕一事，都表达了比较明确的不看好。

　　何女士说得相对委婉：“你们还太年轻了，现在正是奋斗的重要关头，要生孩子还是等再过两年吧？”

　　老刘则更直白：“生下来怎么养？就算是养条狗，一个月也得要两三千才能养得好吧？你男人那点钱养狗都不够，还想养孩子？”

　　话听着是不舒服，但道理云也是明白的。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可是栋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孩子表现出了云意料之外的热情：“生吧！我想听他叫我爸爸！以后就是我们父子俩一起保护你了！”

　　云很不安：“我爸妈说的也都是实话，我们养不起。再说你怎么就知道肯定是儿子呢？如果是女儿呢？”

　　“我有预感！一定会是个儿子的！”栋很激动，“放心吧！再说我们不也这么长大了么？你看我家那么穷，我爸妈不也把我拉扯大了吗？”

　　同样对这孩子抱持着过度热情的，还有栋的父母。从知道云怀孕开始，云的婆婆就每天来他们小夫妻的家里，变着法子给云做好吃的，有时候甚至能折腾到深更半夜。没有公交车了，她就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对付着睡一晚。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云再不想要这孩子，也不能当着殷勤到这地步的婆婆的面，说自己要去打胎吧？

　　而这孩子又非常乖巧，乖巧到云基本感受不到正常孕妇会有的痛苦。孕吐什么的甚至没发生过几回。

　　一拖二拖的，就又拖两三个月。

　　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是在云吃完早饭准备上班的时候。她正穿腰换鞋呢，突然从腹中传来一阵奇妙的动静，让她惊住了。

　　这是第一次，她真真正正地感觉到——自己怀孕了。

　　婆婆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了然的笑：“孩子动啦？”

　　云无法形容自己的震动，她怔怔地落下泪来。她的孩子，在她的体内生长着，那么真实，那么奇妙。

　　云决定要留下这个孩子。

　　这个决定意外地没有遭遇到任何来自父母的阻碍，何女士和老刘都平静地接受了她的决定，平静得让云都没能忍住，问了为什么。

　　“你们不是都不想我生下来吗？为什么我决定要生了，你们却又都不反对了呢？”云私下问了自己的母亲。

　　何女士笑得很无奈：“你已经成年了，也已经结了婚，现在还有了孩子……你不再是个孩子了。以后的人生路，需要你自己决定怎么走下去。父母的意见也好，别人的看法也罢，都只是参考，最后决定的人——是你自己。”

　　云听得似懂非懂：“那以后你要不管我了吗？生孩子很花钱的，我、我可能……”

　　何女士叹了口气，给了她一张银行卡：“你真有困难时，就从这里面拿钱吧。你爸和我各给你准备了十万块，加起来应该够你用到孩子周岁了吧？”

　　云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妈，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当晚，她就愉快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栋：“有了这笔钱，我安心许多。至少我们的孩子不用吃苦了。”

　　栋抱着她安静了好一会，什么都没说。

　　“你怎么了？你不开心吗？”云用力捶他，“我爸妈还不是都为了我们？”

　　栋勉强笑了笑，还是没回答。

　　“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呀！”云被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弄得一头雾水，“我爸妈给我们钱，你是不是又有想法了？”

　　“不是的。”栋终于开了口，字斟句酌的，“我是在想……孩子出生后，我们家就不够大了。孩子住哪？”

　　云愣住了，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父母给她准备的这套房子总共就四十来平，是套一室一厅。虽然朝向和户型都很好，但怎么都不可能再多隔出一间婴儿房来。

　　孩子总会长大，以后要住哪呢？

　　栋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地提了个建议：“不如……我们把这套房子卖了吧。然后加上你爸妈给你的这笔钱，也让我爸妈凑点，我们索性买套大一点的？这样孩子就有地方住了。”

　　云又一次犹豫了。

　　这套房子虽然现在是他们小夫妻两个住着，但本质上却是她的婚前财产。听栋的意思，是要把这套房子加上何女士给她的那二十万，全贴进新房子里去。且不说这样一来，栋的父母那边到底会拿出多少钱来参与进新房子，至少她的婚前财产就凭空消失不见了，彻底转化成了婚后夫妻共有财产。

　　栋看她这副样子，笑了一声，低下头去：“我知道，是我没用。我想给你和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还要靠着你的嫁妆。但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样，从小就没有自己的房间。家里来客人时就只能挤到厨房去做功课……那样的日子，我不想我的儿子再经历一遍。”

　　云听得心里也揪着疼。

　　孩子是她身上的肉，尤其现在她已经能感受到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动弹了，她又怎么舍得让孩子将来受苦？可换房子不是一件小事，她觉得自己还得再仔细考虑考虑。

　　栋大概也看出她的不愿意，倒也没有逼得太紧。只是在之后的两个月里，他说什么都会带到“房子太小，孩子吃苦”这话题上去，点到为止。只要云一变了脸色，他又立刻会说：“我不提了，我不提了行吧？”

　　何女士听到这事，却是冷笑了一声：“真是好算计。一室一厅换两室一厅，要是把你的房子和钱都贴进去，他家就统共用不到五万块！五万块就可以在这城市买到半套新房子！依我看，还不如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先打掉，过两年看看情况再说吧。这一家子太能算计了！”

　　肚子已经渐渐显怀，真要打掉，也只能去做引产手术。云思来想去舍不得，房子又不敢轻易动，这事就这么先拖了下来。

　　最后让房子事件破冰的起因，是在她六个月时，某天晚上婆婆从沙发上摔了下来。

　　老太太大半夜从沙发上一头栽了下来，额头还好巧不巧磕到了茶几角上。伤口不深，但血淋淋的看得直渗人。栋让云在家里歇着，自己打车送母亲去医院挂了直诊。

　　第二天说起这事，栋还心有余悸：“就缝了三针，还好还好。但想想要是我们儿子将来这样摔一下……不能想，想一想我的心都要碎掉了。”

　　云叹了口气：“那你想买哪里的房子呢？”

　　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我看过了，我爸妈家附近有个新楼盘，才开的，房型通透又明亮，附近也有幼儿园和小学什么的，正合适！”

　　云没敢再和父母提这事，自己偷偷和栋去看了房子。户型是真不错，又是电梯房，价格听着也很让人动心。算下来卖掉自己这套房，再加上何女士给她的那二十万，基本就能直接拿下了。

　　栋却又变了主意：“全款没什么必要，孩子生下来之后开销肯定大。不如我们贷款吧？我也有公积金，一起还贷也不累。”

　　云算了笔帐，倒也很赞同：“如果贷款的话，我拿我妈给我的二十万，你让你家也出二十万，首付倒也够了，没必要再动我那套房子了。”

　　栋脸色变了几变：“其实……我是想买套三室一厅的。”

　　“买那么大干什么？我又没怀双胞胎。”云不解了。要想买三室一厅，她那套小房子怎么都保不住的。

　　栋挠了挠头：“孩子生下来，我妈会来帮带……总不见得一直让她睡客厅吧？她这次都撞到了头，万一再出什么问题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