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不在人间》水弘雨非

9、第 9 章

　　云听得眉头直皱：“我在婚前就和你说过的，我不想和公婆同住。既然这里离你爸妈家那么近，那她真要照顾孩子，每天走过来也不费什么事吧？要真不方便的话……我自己照顾也行的。”

　　栋叹了口气：“那如果以后你爸妈过来呢？你要他们住哪儿？也睡客厅吗？都是爸妈，我舍不得我自己的，也舍不得你的啊！”

　　云才想说自己的父母才不会来住，却听栋又开了口：“再说了，我们也都是有朋友亲戚啊！逢年过节，他们如果来家里玩呢？要晚上不想走了，你也让人家睡沙发吗？再说了，现在谁家没个客厅啊？”

　　云很想说：“别人家有的，我们就一定也要有么？”但看着栋那么期待的眼神，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想到他从小住的是那么破旧的小房子，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理解他希望房子能大一些、再大一些的心情。不是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么？人终其一生，都是在补偿年幼时的自己。

　　不过要让她放弃掉自己的婚前财产，她也还是不太愿意的，所以还是低着头没答话。

　　栋苦笑着叹了口气：“我也明白的，你到底还是没把我当成自己人。我们都是夫妻了，你却还防着我。说起来我们都快拥有共同的孩子了，却还没有共同的房子……你想过没有？我以后要怎么对儿子说呢？难道要我告诉他：‘你住的房子都是你外公外婆出的钱，你爸很没用’吗？”

　　栋一脸落寞，让云看着又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起来。这男人从小过的就是苦日子，和自己在一起以后如果还要让他过这么没有尊严的日子，云打心眼里不愿意。

　　她咬了咬牙，把自己的房子挂牌卖了。按着栋的意思，贷款买了套三室一厅，写了两个人的名字。一进一出，加上有两人共同贷款的部分，这套新房子基本没动到两边家长的钱。

　　最后交易结束后，云手里反倒还留下了四五十万现金，都被她存到了银行里。她觉得也挺好，正如栋所说的那样——夫妻嘛，何必那么计较？都已经是一家人了，还算那些钱又有什么意思？

　　眼见自己预产期临近，新旧房子交接的事云也不管了，在婆家附近的小宾馆定了一间客房，先暂时住着。只等栋把新房子的装修盯出来，出了月子她就能住进去了。

　　然而栋却又一次不安分了起来。

　　他先是和云说自己上班很辛苦，工资却那么低，感觉自己像个废物一样，过日子还要老婆贴补；然后又和云说起自己的从前，说以前初中里有个要好的同学，毕业后也是没读高中，现在自己创业做得风生水起。

　　云只当闲聊听着，听多了还会劝他：“我们智商也不高，都不是经商的料，别和人家比了。我觉得安安稳稳拿死工资，也挺好的。等以后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更需要安定的生活了，不是吗？”

　　栋却一脸不快：“反正你就是觉得我没用。”

　　云很迷惑：“那你想怎样呢？去创业？你能做什么呢？”

　　这男人她喜欢了好些年不假，但他有多少才华，她却还是很清楚的。

　　撇开自己的爱情滤镜来看，他其实还不如自家大姑夫有用呢！路姑夫至少写得一手好字，文章也作得极好。有时候云也会想，路表妹会那么聪明，说不定就是因为得到了路姑父这方面的遗传基因也说不定。

　　栋板下了脸：“我是没什么本事，但我兄弟多！我有兄弟愿意帮我一把！他现在要开新店了，要是我在现在肯入股，他愿意分我一半股份！以后收益我也能拿一半！”

　　“入什么股？”云听得一头雾水，“他的公司上市了吗？”

　　“哎呀，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栋急了，“他要开一家新店，现在正缺资金呢！我要是现在能投四十万给他，将来这家店就有一半是我的了。”

　　云眨了眨眼：“你哪来的四十万？”

　　“……这不是，我们买房还有剩下的吗？”栋腆着脸说了。

　　云哑了。她实在没想到，丈夫还想着自己这些钱。

　　她摇了摇头：“我房子都交给你了，你总得给我留些钱傍身吧？马上孩子要出生了，用钱的地方有得是，你总不能让我一家一当都交出来，最后和孩子去喝西北风吧？”

　　“怎么就喝西北风了呢？”栋直着嗓子道，“我这不也是为了将来打算吗？我兄弟能赚钱，之前的店都是大赚的！他这是在挑我生意呢！这钱给过去，等过几个月店装修好了营业起来，就都是净收益了啊！不比你存在银行的强？”

　　云被他缠了好些天，实在缠不过他，最后只得答应先拿二十万出来给他：“你投二十万先看看吧。如果不行，好歹我们还有个退路。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真赚到了你再投也不急。但我孩子生出来却是一定要用钱的，这个更急。”

　　栋觉得她说得也很有道理，千恩万谢地拿了钱去找兄弟了。从此他回来得更晚了——除了忙家里装修，还要忙店里装修。下了班他还要两头跑，倒也真难为他还能每晚都回来睡觉。

　　栋不在时，栋的母亲来得就格外勤快了。她依然变着法子给云做好吃的，不过因为宾馆不能使用明火，所以往往是用保温盒装来的。

　　云没敢告诉父母自己把房子卖了的事，所以这段时间索性也不往父母那去了。时不时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平时倒和自己这位婆婆处得还不错。

　　她婆婆直把她侍候到临产，她被推进了产房还听得到婆婆还在外面叫着：“云云你别怕啊！妈给你炖了鸡汤~等你出来喝！”

　　生孩子的过程有多艰难，是云之前从不曾想过的。疼到意识模糊时，她听到自己哭着求医生改剖腹产，但医生却告诉她，要问她在外面等着的家人。云不明白，为什么生孩子的人是她，却连生的方式都不能由她自己决定。

　　所幸最后医生还是为她转了剖腹产——胎儿过大，产妇无力，再不转剖怕是要出事。

　　醒来时日已西斜。云的病房里总共有四个产妇，她们丈夫在房里走动说话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她却没有看到栋。

　　陪在她床边的，是何女士。

　　“妈……你怎么来了？”云挣扎着想动一动，但肚子上的伤口疼得像完全没有缝合一样，让她根本撑不起身子来。

　　“你还是别动了。我找了护工，到点就会来帮你翻身的。你自己乱动，万一扯到了刀口，只会更麻烦。”何女士的脸色不太好看，“产妇餐我也帮你定了，是最好的。晚些我回去，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护工来。”

　　“……栋呢？”云四下张望了一会，确定他不在自己的床边，哑着声音问道，“他去吃饭了么？”

　　何女士望向女儿的眼中满满的全是怜悯：“你生了个女儿……他就和他的爸妈一起回去了。临走前还特地要求把你的单人病房换成四人间！也算巧，我有个朋友在这医院做后勤工作，看到你的转病房记录就赶紧通知我了。不然……只怕你醒过来，连鬼都叫不到一个！”

　　云的心沉沉地坠了下去。

　　栋想要个儿子，她不是不知道。怀孕到生产，他一直用“我们儿子”、“我儿子”来指代这个孩子。云也曾经问过他，如果生的是个女儿怎么办？他却总笑着说：“我有预感，一定会是个儿子。”

　　事实证明，男人的预感就和男人的承诺一样，屁用没有。

　　云觉得自己眼眶有点热，她才想哭，却听到何女士说了一句：“才生完孩子，你想哭也给我忍着吧！月子病是一辈子的事。你不想这辈子都见风流泪吧？”

　　她哽着脖子把泪吞了回去。

　　何女士这才继续说道：“我刚才看过孩子了，长得像你，算是这孩子的福气。这男人有多不靠谱，你现在知道了吗？算了，现在和你说这个也没意思。这样吧，等出了院你就回去做月子，把他赶出去，我请个月嫂来照顾你。正好我下个月也可以办退休了，就早点退了去你那照顾你吧。”

　　云的眼泪到底还是流了出来：“妈……我……我把房子卖了！”

　　“什么？！”何女士大惊失色，“我不是关照过你，这是你的婚前财产，不能动的吗？哎呀你怎么还是哭了？快，忍回去！”

　　她手忙脚乱地给云抹眼泪，又是急又是气：“是不是他让你卖房子的？卖了干什么呀？！”

　　“我、我们买了套大房子，三室一厅的。”云努力去憋自己的泪，但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反倒把她憋得刀口生疼。

　　“买那么大的房子是要做什么？”何女士一怔，旋即反应了过来，“是不是他爸妈也要住进去？房子写的谁的名？你不会把他的名字也写上去了吧？”

　　云不作声了。

　　何女士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偏偏自己女儿现在又是最虚弱的时候，训也训不得。她脸色转了几转，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声：“算了，都是身外之物。你现在还想和他一起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