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从不在人间》水弘雨非

4、第 4 章

　　嗯，她是不稀罕，但她亲妈稀罕啊！她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趁着表姐上洗手间的机会，过来拜托她了。

　　云也没在那令自己极不愉快的话题上多作纠缠，撇了撇嘴角：“你也是……干嘛非要和他硬杠呢？大家都知道他脾气犟，又极好面子，你上次和他吵得楼上楼下都听到了，害他每次进出都虎着个脸。”

　　路表妹又怎么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赶紧笑了笑接过话头：“行，那今天先拜托表姐帮忙，等下周末我再带了烟酒上门给大舅赔罪去！”

　　云把话传了过去，老刘听着自己这面子里里外外都被照顾到了，也不想真和个小辈多计较。当场喝过路表妹敬的酒，又约好了下周家里见，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毕竟在老刘看来，和外甥女吵架什么的，本来就太掉价了。再说了，他今天过来这里，为的是什么？为的是自己女儿的婚姻大事啊！

　　酒过三巡，他脸上已经泛起了红，还坚持着要向小妹婿敬酒，搜肠刮肚想利用自己那点英语词汇量来表达欢迎和感谢。奈何他的英文水准和John的中文水平差不了多少，两人费尽心思也只能回来打着招呼，一句实际的都没有。

　　刘小姨明白自家大哥在想什么，过来圆了几句场面话，又低声和老刘说了句：“现在人太多，等晚些吧。我们还没定住的地方呢！”

　　老刘心领神会，中途出去买了个单，顺便就在酒店楼上给妹妹订好了房间。

　　刘小姨等宴会结束，和其他兄弟姊妹话别后，就落落大方地住进了老刘开的套房，顺带把大哥一家人都请上去坐一坐。

　　云直到刘小姨拉着自己的手开始问情史，才明白这场名义上的接风宴，其实是针对自己的鸿门宴。可亲爹妈坐在一旁虎视耽耽着，她也没办法甩脸给小姑看，更没法硬梗着脖子说“我不想告诉你”。只能刘小姨问一句，她勉强答一句，应付了事。

　　这场拉锯战硬生生撑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展开局面。

　　见她始终不配合，刘小姨也不再和她多绕弯，开门见山地说了：“云云，你也知道，小姑向来喜欢你这孩子，也想你有光明的未来。你和这个叫栋的小朋友，小姑觉得也挺好，毕竟几年了，也有感情在。但是你知道吗？生活不只有爱情，还有柴米油盐。你真的愿意跟他吃苦吗？”

　　云刚张开嘴，脑子里却闪过路表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想到之前在洗手间的对话，她那句“我愿意”竟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刘小姨并不知道有路表妹这一茬，还觉得是自己这番话说动了云，赶紧趁胜追击：“云云，你还小，不知道没钱的苦。像小姑才到美国的时候，钱不够用，那日子苦得……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能撑过来的自己是很了不起的。但那样的苦是一时的，你愿意这样苦一世么？
　　你和栋也不是几天时间，小姑相信他确实对你很好，才能让你对他这样死心塌地。但你想过没有，现在你还年轻貌美，又有父母为你撑腰，他当然会对你好。等你嫁过去之后、生了孩子以后呢？
　　美貌和青春都是会消失的，甚至你的父母也会比你早离开这个世界。能支撑起一个家庭的，还是你们自己的经济实力。你看你父母，你再看看你大姨他们家，这生活质量差多少啊？！”

　　云嗫嚅着，没能答话。

　　刘小姨自觉今天颇有成效，但要打散一对鸳鸯，绝不能急在一时。就算今天她真把侄女的想法给扭过来了，转天她和男朋友见了面，谁知道会不会又扭回去了呢？倒不如徐徐图之。

　　老刘对此没有意见。说服女儿这件事，自己和妻子努力了两年，屁用没有，还不如留洋的小妹妹说这一个小时的。可见读书的重要性！

　　他在感动之余，也不忘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谢意——这三星级酒店的套间，直接给小妹妹订了半个月。

　　刘小姨也没客气。恰如云所猜测的那样，她和她的丈夫在美国也不过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庭而已。这次回国的机票费用，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笔额外的大开支，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要久住宾馆的准备。

　　其实要不是老刘主动为她开好了房，她本来准备在宴会结束后就带着丈夫跟刘奶奶回老房子里住的——美其名曰：带丈夫体会中国的风土人情。

　　现在既然大哥主动承担了这笔费用，她也没有不要的道理。本来就是为了他的女儿回来的，让富有的大哥承担些开销，也无可厚非。

　　云回家的路上全程心不在焉，偏偏栋又连一条短信都没有发过来，更让她莫名生起了闷气。

　　她在这儿和自己一整个家族硬杠，为的还不是他们两个人的未来？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栋就不知道体贴关心她了呢？

　　话说回来，栋也不是完全不关心。要知道，以他的条件，要再找到一个比云更好的对象，那才是天方夜谭！他自己也很清楚，云对他会痴情到这种地步，其实可以说是个极偶然的事件，甚至可以说是他上辈子拯救了一个太阳系的结果。

　　这两年里他对云关怀倍至，为的也是想和她结婚。对云，他虽说不上一往情深，可看着那么美丽的姑娘对自己千依百顺，他作为男性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时间久了，就算对她并没有爱情，但感情总还是有一些的。

　　就像他父母说的那样：“别总想着爱来爱去的，过日子嘛~有感情也足够了。人家千金大小姐都喜欢上你个穷小子了，你却还整天想东想西的，就太没意思了！好歹先结了婚，借她父亲的东风，让咱们家日子好过起来。其他的，到时候再说吧！”

　　栋也明白自己在老刘夫妇心里有几斤几两重，他能指望的，只有云的爱而已。平时他也做到了嘘寒问暖，指东不敢往西，但今天晚上女友是去参加家宴的，他要再三五分钟一条短信，也未免太不识相了些。

　　他还真没想到，云能为这事和他怄起了气。直到第二天晚上，他都没有收到云的短信回复，打电话过去也始终没有人接。

　　栋有些慌了。

　　这简直就像买到了五百万彩票的头奖，却在领奖前夕丢了彩票一样让人不能接受——至少，栋是不能接受的。

　　他等到晚上还没收到任何回音，索性下了班家都没回，径直就往老刘家去了。

　　未来岳丈看不上他，他也没想要讨那没趣，只在楼下一遍遍地发着消息，告诉云：“我在你家楼下。”

　　“我等你，等到你为止。”

　　“你如果生气了，那肯定是我的错。你下来打我一顿吧！等你解气了我就走，绝不会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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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关了自己房间的灯，在一片漆黑中感受着从手机那头传来的绵绵情意。

　　她对栋的感情是真实的，但她对路表妹把她和刘小姨作类比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刘小姨出国时，云还很小。在她记忆里，这个小姑是个长得很像刘大姨的美人儿。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美丽，她会用一些很奇特的方法来保养和打扮自己。

　　比如说，她会保留下刘奶奶淘米的水，晚上用来洗脸，说是用淘米水洗脸能让皮肤白皙柔嫩；再比如说，她会自己去面料市场买些不成米数的边角料，再用自己的巧手拼接出很有艺术气息的服装来穿。

　　那时候的刘小姨，是云和路表妹眼中“都市丽人”的代表。后来她远渡重洋去到异国求学，更是一度成为了刘家的骄傲。

　　可惜好景不长。留学的费用远远超出了刘爷爷和刘奶奶的承受范围，刘小姨的学费后来多是靠着大哥的接济和自己的奖学金凑出来的。最穷的时候，她白天读书，晚上去学校附近的餐馆打黑工，吃的食物还是西点店免费接济穷人的过期面包。

　　这些事，继承了刘家好面子传统的刘小姨自然不会告诉家里人，但她日益憔悴的外貌和不修边幅的穿着，却透过照片向家人传递出了真实的信息。

　　她在那边，过得比在国内还艰难。

　　再后来，听说她在那找到了真爱，嫁了洋人，入了籍。云也听自己父母讨论过，说如果刘小姨要嫁得好了，倒也是件好事。但至于她嫁得好与不好，只需要看接下来她对娘家有没有表示就知道了。

　　遗憾的是——没有。

　　云从那时就觉得，小姑可能过得并不好，只是不好意思明说。等接风宴那天，她亲眼看到小姑和姑丈的穿着，就觉得——确实是这样。

　　可在路表妹拿她们作类比以前，她没有想过自己以后需要面对的是这样的人生——穿着看得出廉价的衣衫，完全没有发型可言，伸出来的手都是粗粝的。

　　她怕了。

　　她想像中的未来并没有这些。

　　栋的消息一条又一条跳进来，她慢慢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