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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旧蕊迷离又闪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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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应该逃跑,无论流川是死是活,首要的是把群芳谱交到牧的手里。但是等他想要如此做时,已经晚了:赤木点了他八处大穴,下手极重。仙道无可奈何地想,有时候报应来得比想象的快太多。他自诩一生来去自由,落到到这种狼狈地步,着实是头一遭。更坏的是他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仙道这才明白何为“无能为力”。
赤木轻而易举从他身上搜出了群芳谱,一面看一面得意:“我决定了,你们两个都没有必要活下来——哦,是你们三个。真是可惜,我实在想从你们中间挑一个做妹婿的。”仙道并不反对,当然也没法子反对。赤木的手已经扣住他的脖子。
小枫枫。小枫枫?小……枫枫!冷冷的声音干巴巴的蹦出两个字“你敢”,只这两个再平常不过的字,刹那间使得方圆之地,一草一木,满是杀气。仙道觉得自己在做梦,要是他能的话,他早跳了起来。流川仿若泥里滚过,脏得可以,不过并没受伤。流川的突然出现让赤木也大大吃惊:“你居然真出得来?”
“那个白痴比你想的聪明。”
变棋之变,实则莫测,变数无常,连布局的人也不免迷陷局中,其套路不定,实实引人入胜。赤木没料到自己会在看似最笨拙的一粒子上失算。不过下棋,讲的是棋路,时机:“可惜你来得太迟,他已经把群芳谱交给了我。再聪明的鱼也有上钩的时候,只要诱饵找得好。一条死鱼不值什么,如果你想要亲自动手,我留给你好了。”
仙道没有半点辩白的机会,只要流川有一点疑忌,空隙自生,赤木便可待机而发,即使不能打败流川,也可全身而退。流川整个人如石像一般,甚至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若换做藤真,当此情形,必定谈笑自如,春风满面,而后信手拈个时机,一招而得,翩然而去。流川却只是一动不动立着。仙道暗叹,他要是动一动,他就不是流川。
流川固立。赤木声调悠闲:“流川师弟不动最好,你若动了,他必死无疑,连神公子都救他不得。”流川直直盯着赤木:“你的性命也要留下。”
“不如你我同时撤回真力,我保证没有人会死,这样我们大家都会活得很好。”
仙道觉得自己活得越来越没劲,现下居然成了顶顶无用的人质,价值等同一本引起江湖纷争的秘籍。想来群芳谱上面记载的武功厉害之至,看赤木的神情势在必得。此书若果真落入赤木手中,只怕会贻害无穷。赤木的危害,流川心知肚明,他若牺牲仙道,仙道决不计较。流川却不动如峰,全力护仙道周全,仙道心中五味杂陈,连自己都辨别不清。
仙道拼命要想出两全脱身之法,却横竖没辙。要是藤真在就好了,无论如何危乱纷扰的局面,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稍加穿引,便能完满拆解。流川不是藤真,这孩子于武学上天赋厚禀,但也只于武学上有天赋。
流川静静地盯着赤木,目光中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之色,“好”字一出,杀气尽敛,赤木大笑而去。流川忙过去为仙道解穴。仙道此时的心情分外沮落,就像一个努力准备县考却终于考砸了的小童生。他刚道一个我字,流川便截住他的话:“你不必解释,是我的责任。”于是仙道便再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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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芳谱已落入赤木手中,他们决定星夜赶往海南知会阿牧。
路上,仙道费了半个时辰,用类似智力问答“是”或“不是”的方法 ,才大致从流川那里打听出少泽山的变故:那天樱木本不在少泽山,是有人对他说的话让他临时回来。樱木到的时候火气冲天,误以为流川对晴子做了什么,流川懒得跟他解释,于是两人大打出手。两人光顾打,谁都没发现山崖上已经被人做了手脚,流川险些坠崖。就在流川将要坠下去之时,樱木出手救了他。流川说到樱木出手相救时,牙根发紧,惹得仙道暗自想笑。但他们还是掉了下去,山颠被人设了机关,正当那时,机括齐发,暗器若暴雨般朝两人疾射,两人避闪不及。好在樱木熟悉山势,山石滚落之前拉着流川退入一个山洞。但设机关的人对山势同样很熟,让掉下的山石恰好能封死洞口,此计可谓万无一失。所幸樱木那四个死党中有一个头脑灵活,追了樱木而来,趁赤木去等仙道之时摆平看守之人,找到石洞,将两人救出。所以流川出现在赤木面前时,赤木几乎大惊失色。
仙道不免沮丧:若不是因为自己,流川已将赤木制伏,晴子也不会再度落入乃兄手中。此前赤木已将晴子转移,无论晴子是他胞妹,抑或是一枚有用的砝码,赤木都不会伤她就是。
“樱木呢?”
“走了。”樱木总算明白一点:晴子不讨厌他,只是不想连累他,所以樱木决心一定要把人找到。樱木的确不像赤木想的那么笨。
“你们化敌为友了没?”
“没。架还没打完。 ”嗯,别扭的小孩还是大大的不可理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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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纵马同行,流川安稳呆在马背上,仙道却时时要飞上一段,再得意一番,引来流川一个接一个“白痴”。
仙道又做白痴仙人状。流川正撇嘴,见他突然顿下身形。仙道脚下杜鹃开得胜大,鲜红如火。暮春时节,漫山杜鹃盛放无遗,喷勃一季华彩,不待来年。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有杜鹃,如火如荼,殷红似血,铺陈得一天一地都是,轻笑流年。时空凝滞在仙道刹那穆然的脸上。此时此地,流泻一地的杜鹃,让仙道着迷近前。
流川纵马赶了上来,突然惊呼道:“小心!”一道红影已闪电般自花丛窜出,一口咬在仙道手上。
一条纤细而艳丽的蛇,粉红色的身体宛如少女的手指,被仙道砸中七寸跌落时,居然还颤动得那般魅人。电光石火之隙,流川已掠至仙道身边,封住他七处要穴,出手急迫到吓仙道一跳。仙道又嬉笑起来:“我说过了,我对美人和蛇没招的。”尽管痛得要命,他还一脸贱笑,“被蛇咬就跟被女人打一样平常。”
流川却没有闲心听他讲不要命的笑话,执住他的手道:“不要动,被这种蛇咬,必须立刻把毒液吸出来。”仙道询问地看向他,流川多封给他一个“白痴”,仙道心动了,全无羁绊。但流川一句话又如凉水当头浇下:“你不用感激我。你死了我没法向相田小姐交代。”到底他就长了这么个脑子,还是藤真带坏了单纯小孩?
“那如果是别人呢?”流川不理会,顾自含住仙道的手吮吸。仙道用了点力道意欲收回:“如果是为了向弥生小姐交代,我劝你还是把我的尸体带回去的好,反正只要活着,我是不会娶她的。我死,她便不会再有怨恨。”
“闭嘴。”流川瞪他,“要我点你的哑穴?”不用了,他不说话就是,他不说了,也不再问。
片刻,流川已为仙道包扎好,顺便把马牵了来。仙道又笑的云淡风轻:“我以前不知道你对蛇在行呢。”
“在阿神的书上看到的,这一带有一些。解药极难配,我们最好立刻去翔阳,阿神应该有。”
“怎么这世上所有的怪东西都在他们那儿——”仙道嘀咕道,又问:“这是什么蛇?”
“人面桃花。”蛇首花纹犹如人面,蛇身色若桃花,仿似这四个字就是为这种蛇所造一般妥帖,还是毒蛇呢,妩媚旖旎一如初春那场情事,快到不能防,种下刻骨蚀心的情毒,用看一眼的时间毒发,不治。只是,这话自流川口中说出,却要叫人呆愣。他也会在意吗?仙道茫然,一时几乎忘了痛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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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不过治伤时为打法时间漫不经心地翻过阿神的医书药典,他之所以记得人面桃花,缘于那一行朱笔夹批:“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字很小,却很潇洒。习武之人最重眼力,于细微处立判招式,方可拆招破招。大而清楚的字,他多半不会留意,反倒是难以发现的小字,叫他多看两眼。
阿神说那是景玄先生在翻阅之时,顺手批下的。批一桩初春情事:早春时节,青年侠客,侧帽风流,信步由缰,览尽春色,蓦然回首。只那一瞬便约定三生。美人如兰,清雅绝伦,薄面轻绯,相顾莞尔。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到如今,名士驾鹤,美人西去,空留幽兰,生灭芳园,年复年年,香魂孑然。天若有情天亦老,情之终了,再深的再痛的,都灰飞烟灭归了天,终不待来年。不待吗流川,来年你是如何,我又如何?
桃花乃在劫之花,只一条蛇,仙道便历劫一场。正满心惆怅,万念俱灰,流川那干巴巴的话音又起:“毒未全清,不能随意动真气,你最好安分点,废话越多,死得越快。”
“少侠说的是。不过翔阳还远,马说不定半路就会发瘟死掉;即便到了翔阳,阿神又未必在家;就算他在,长谷川会扫我出门。反正迟早要死,不如现在就去找根绳子上吊,早死早了少受罪,还不用受制于人。”仙道戳戳流川又道,“哎,我都快死了,你对我笑一下吧,你还没冲我笑过呢,太无情了。”
“白痴 。”流川给仙道的一派疯言胡话盖了棺定了论。仙道满脸委屈,突然拨马驰上旁边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