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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段回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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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什么装,不就是个奔四的老男人!”
餐厅里,何意气哼哼地跟郑竹吐槽:“你都不知道,昨晚他是怎么训斥我的,哈,他还真当自己是我长辈?”
郑竹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祖宗,人家说得也没错啊,你闲的没事,背后说人坏话干嘛。”
何意一噎,缓了几秒才不高兴地质问:“你到底跟谁一伙的,怎么老帮庄昀山说话?”
看出他的不悦,郑竹连忙说:“哎呀,这庄昀山也真是的,怎么能逮着个人就随地大小爹,也太自以为是了。”
何意脸色这才缓和,跟着一起怒骂:“说得对,就是个没教养的老东西。”
郑竹咳了咳,说:“祖宗,以后你当着我的面骂也就罢了,可别再被抓包,我都怕那位较起真来给你上家法——不是说庄家的家规严得很,稍有不慎就得跪祠堂。”
闻言,何意不知想到什么,吓得一哆嗦。
他一脸晦气:“算了,好端端的提他干嘛。”
郑竹:“……”
是谁一进来嘴就叭叭叭没停过。
服务员开始上菜,两人边吃边聊。
郑竹:“你的陶艺馆还没着落?”
何意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抹遗憾:“要不是我家破产,我就能把那间铺子拿下来了。”
郑竹便不再继续说,转而提起别的话题。
何意上了四年美院,对陶艺是真的热爱,整日沉浸在艺术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如果不是家里遭遇巨变,他大概会买下早就看好的铺子,开一家陶艺馆,继续在喜欢的领域里发光发热。
可惜没有如果。
被郑竹这么一问,何意顿时索然无味,没了吃饭的兴致,满脑子都是这几年里做好的作品。
以后他嫁入庄家,恐怕很难再有机会去接触自己喜欢的陶艺了吧。
思及此,何意叹了口气,表情愈发颓靡。
就在这时,一道讥诮声响起:“哟,我当时谁,原来是家里破产的何大少啊,今儿怎么没陪你爸到处找人借钱,不会是卖不动笑了吧?”
何意的思绪被拉回,他侧头扫去,见过道多了几个人。
为首的那个抱臂,正一脸不屑地看着他,鼻孔都要抬上天,满脸都写着鄙夷。
看清对方,何意眉心一拧,心情本就不好,眼下更是一把火烧了起来:“张不睿,你又狗叫什么?”
对方脸色一沉:“都说了我叫张一睿。”
何意:“我管你叫什么,别没事找事,不然下次还撞你的车。”
这话一出,连郑竹都有些坐不住,连忙拉了拉何意的胳膊,示意对方别激动。
除了陶艺,何意另一个爱好就是玩车,偶尔会去跑两圈,谁知道某天半路杀出个张一睿,非要抢场地。
何意气不过,直接开车撞了过去,吓得张一睿屁滚尿流,两人的梁子算是这么结下了,每次见面都要杠几句。
张一睿显然也有些后怕,但立马挺直腰板,说:“别在这恐吓我,有本事就来练两圈,老地方,九点钟,不来你就是孙子。”
何意嗤笑:“怎么,你说我就得去?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张一睿:“哟,该说不说,还得是何大少,家里都破产了还这么理直气壮,真以为现在我不敢动你?”
说完,他朝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人上前,想要抓何意的手臂。
何意眯起眼睛,正要说话,余光瞥见一道身影走了过来。
黑西装,大高个,有点眼熟。
不待他深思,那人便出声说:“等一下。”
张一睿的狐朋狗友下意识顿了顿,转身去看前者,而刚才还趾高气昂的张一睿,在看到那人后,气势陡然削弱不少。
“吴秘书,您怎么来了?”张一睿赔笑说。
何意恍然,原来是庄昀山身边的秘书吴沛。
庄氏规模庞大,涉及的领域众多,最近似乎跟张家有个合作,具体内容何意不得而知,但看张一睿这副狗腿的模样,大概是上赶着求人合作。
他觉得好笑,于是笑出声来。
张一睿见状,又恢复凶神恶煞的模样,说:“笑什么笑,靠山都没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吴沛往前一步,站在何意身前,文质彬彬地看着张一睿:“张公子,您这是准备做什么?”
张一睿不明所以:“没什么,就是准备跟何大少去练两圈车而已。”
吴沛推了推眼镜,一脸歉意地说:“恐怕何少现在没时间和您一起练车了。”
张一睿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吴沛侧头看了眼窗外,回答:“再过一会,民政局该下班了。”
张一睿满头问号:“这跟何大少有什么关系?”
吴沛含笑:“今天何少要跟我们先生去领证,您还是改天再约何少练车吧。”
这话一出,张一睿呆若木鸡。
连何意表情都僵了。
全场沉默几秒,两道不同的声音一块响起。
“你说他要跟谁去领证?”
“我要跟庄昀山领证?”
话音落下,何意脸色臭臭地瞪了眼张一睿,攥紧拳头质问:“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虽然昨天刚跟庄昀山一起吃了饭,但其实何意对联姻的事还没有实感,猝不及防得知自己即将跟对方领证,不免有些慌乱。
而且,他这次又是被临时通知。
仿佛他不是一个能独立思考的健全的人,而是随意处置的物件,全凭掌权者的喜好来摆弄使唤。
这种感觉很不爽,何意抿紧唇线,表情前所未有的不悦。
吴沛低头看了眼腕表,温声说:“公司事务繁忙,空出两个小时已是难得,希望您能体谅一下。”
何意冷嗤一声:“那干脆不要结婚好了。”
吴沛:“何少还是跟我下去吧,庄总正在车里等。”
何意已经没有心思去管张一睿,他的大脑被愤怒填满,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那就等着吧。”
何意重新坐回椅子,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仿佛格外享受这顿午餐。
青年人有着很好的容貌,盛怒也未损任何美感,反而让他有种明媚的鲜活感,看着格外动人。
他的仪态很好,身姿如松,挺拔瘦削,一头挑染的长发及肩,看起来并不柔软,是有棱角的利落帅气。
余光瞥到一旁站着的郑竹,何意挑眉出声:“愣着干嘛,坐下吃饭啊。”
他的作息不规律,下午三点才吃上午餐,如果不是被半路打岔,估计这会儿他们已经换场地消食了。
郑竹四下扫视一圈,着重看了眼吴沛,这才战战兢兢坐下,手指摩挲着筷子,到底没有像何意那样面不改色夹菜。
场面变得僵持起来,张一睿见事态不对,明白现在不是挑事的好时候,更何况他刚吃了惊天巨瓜,迫不及待想要与人分享,于是悄无声息离开。
何意味同嚼蜡,逼迫自己吃下冷掉的饭菜,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发现吴沛不知何时也离开了过道。
一切都恢复平静,只是时不时会有打量的目光落在何意身上,带着探究和好奇。
“祖宗,刚才真是吓死我了。”郑竹拍了拍胸脯,一脸劫后余生,“我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何意觑他:“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
郑竹一脸苦哈哈:“你不懂,吴秘书怎么跟庄总一样有压迫感。”
何意冷哼:“有什么压迫感,就算是庄昀山亲自来,我也不会示弱的。”
话音落下,他便瞧见郑竹表情微变。
若有所感,何意转头看过去,就见面容冷峻的男人抬步走来。
不知道对方听见了多少,那张脸始终平静。
何意心中一突,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他攥紧了筷子,心跳如雷,双腿有些发麻。
不合时宜的,何意脑海中冒出一段记忆。
那是他小时候的事,当时何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没落,跟庄家勉强算是平起平坐,他作为家里唯一的幼子,自然是集宠爱于一身。
两家往来频繁,于是何意也经常跟着父亲去庄家做客。
某一次,他偷偷从会客厅溜出去,本想跟父亲玩捉迷藏,却不小心走到别处迷路了。
小孩子好奇心重,总想着和动画片里的主角一样探险,何意也不例外,他一脸跃跃欲试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看到一扇高阔的门,有着很高的木槛。
何意喘了喘气,坚持不懈走过去。
门没关紧,偶尔传出声响,仿佛什么人在受刑。
何意睁大眼睛,透过门缝,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平时对他笑眯眯的庄老先生,此刻面容冷酷,手中握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正一下又一下砸在跪着的人背上。
那人格外沉默,只在痛极才会闷哼一声。
很快,雪白衬衫见了血,鲜红一片,看着格外刺目。
回到家里,何意做了好一阵噩梦,哭着缠问父亲,才知道那是庄老先生在用家法,至于打的是谁,自然不难猜出。
那天过后,血淋淋的一幕始终印在何意的记忆深处,连带着让他对庄家多了莫名的恐惧。
眼下他再次在庄昀山面前失言,何意莫名打了个哆嗦。
他终于回忆起那时的畏惧,握着筷子的手几乎泛白,甚至不敢再去看庄昀山。
然而,那双铮亮的皮鞋,到底还是在他身边停了下来。